书城职场党政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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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权力分配之断丝(1)

南山地区盛产丝绸,历史上曾有“天飞丝”的传说。(详见附录)。南山丝绸品质好,在国际市场上享有盛誉。南山丝绸集团成立于1998年,笔者在南山调查时,与老百姓谈到南山丝绸。老百姓的说法是:南山几乎每个家庭都曾有人在丝绸集团打过工,或者是子女,或者是亲戚;丝绸业为南山千家万户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如今,南山丝绸业的中坚力量依然是南山当地人。在与部分地方官员谈及丝绸业时,有些人却显出了忧虑:丝绸业是用工密集型产业,近五年来,南山丝绸业从业人数已由当初的十万人左右发展到近二十万人,其中三分之二是外地人。大量的外来丝绸业从业人员,在南山丝绸集团中逐渐形成了一股股势力,与南山本土从业人员之间时有矛盾发生。1999年初,南山曾爆发了引起中央高度重视的丝绸业突发事件。近三万的南山本地中小丝绸业主,因为市场分配问题,与丝绸集团发生冲突,引发大规模游行,继而被少数人利用,导致事件升级,其中六人被打死。事件发生后,********进行了报道。南山市委书记王若树被调离,市长邹宏被免职。而在事件中所死亡的六人中,据调查就有当时参与打人的社会闲散人员,而且是头,这也导致了事件的刑事追踪工作不了了之。据至今仍未证实的消息称:当时事件的主要策划者就是现任南山市环卫局长的王若乐。其目的是要控制南山丝绸业,以与集团抗衡。但经此事件后,南山市加大了对丝绸集团的宏观管理,特别是因事件导致丝绸业凋敝后,部分先前被煽动起来的丝绸业主,也从自身的损失中逐渐明白过来,王氏势力才因为无机可趁,遂退出了丝绸业市场。但南山丝绸业却为此受到重闯。一直到2005年前后,才逐渐恢复元气。2006年,南山市委起用了从上海进入南山的任洁为丝绸集团总经理。任洁早年在苏州上海一带专业从事丝绸外贸,当上了总经理后,她很快明确了南山丝绸集团的发展方向:外贸为主,内贸为辅。这个发展思路得到了时任南山市委书记的钟雷的高度肯定,而且事实也证明;在实施外向为主的战略后,南山丝绸业重新焕发了生气,从业人员也从十来万人,迅速增长,南山形成了江南地区最大的丝绸业市场。而在市场经营中,外地商户又占到了一半以上。天飞丝,南山丝真地再次飞满了全球。

可是……

人大常委视察,一般情况下基本上都是动用市委的接待用车。高级面包车,坐着舒服,也显示亲民。下午三点,花怒波带着人大常委视察组刚进入南山丝绸集团的大门,就忽地从门后涌出一大片人来。这些人在门内一丈远的地方,站成了黑压压的一团。花怒波本来在闭目养神,这会儿突然一激凌,睁开眼,就直接撞上了人群。季林道:“花主任,这是……”

“怎么回事?”花怒波刚说了一句,马上改口说:“停车,季主任,下去看看。”

车停了,季林下了车,人群中马上就有人喊道:“是市领导的车。我们要公平!我们要公平!”

季林没有问,快速回到了车内。花怒波没等他汇报,就道:“退回去。打电话问任洁,这到底怎么了?”

可是车子退不回去了。外面也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季林正在打电话,却老是打不进去。这边,花怒波的手机却响了,是任洁。任洁声音颤抖,说:“花主任,出事了。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外地工人联合起来要公平。”

“公平?什么公平?”花怒波顿了下,任洁道:“就是要公平。他们说我们丝绸集团对南山当地和外来工区别对待,剥削他们。”

“这……”花怒波想:中午在一块吃饭,任洁说到丝绸集团,还说正在整顿。这整顿出什么来了啊?就这样堵着人大常委的视察车?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花怒波捂着话筒,对季林说:“立即电话王成水,让他派武警来。”

“这……合适吗?”

常委中也有人在叹气,有人在议论,也有人说这时候来武警可能不太合适,弄得不好会把事态扩大。99年的事件中,就是因为动用了公安,被少数小混混们利用,出了大事的。但立即就有人反驳:那时候情况不一样。他们这是在堵视察车。在示威。这还了得?这个时候不动用武警,我们恐怕想出去就很难。外面都被堵死了,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

花怒波没有想到:这人大常委视察竟然会视察出这么一摊子事来。是谁告诉了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下午有市领导来视察?应该不会是任洁。当然也有可能。为了迎接视察组,提前布置,是很正常的。但是……花怒波捂着的话筒里,任洁也没了声音,估计她正在给其它领导汇报。而车子里,两个号称南山意见领袖的常委正要求下车,要与工人代表接触,了解一下他们的真实意图。季林请求花怒波,花怒波没同意。花怒波说:“我们这是视察,不是来接访的。现在首要的任务是保持安定,千万不要与工人们发生正面冲突。”

季林已经给王成水打电话了,王成水也很犹豫,又将电话打到花怒波手机上,说:“这事要出动武警,需要省武警总队批准。至少要宋雄书记命令。他是南山武警的常委书记。事情刚刚开始,我觉得出动武警怕不太合适。是不是再等等。另外听听市委主要领导的安排。”

“那就这样吧!”花怒波有些生气,但王成水的话更有道理,他得权衡。

工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人群中还打出“我们要公平!”、“同工同酬!”、“还我们的血汗钱!”等大幅标语。有人开始向车子扔一些空饮料瓶子,司机小徐站在车门口大声喊:“你们扔什么扔?你们要公平,得找集团去。找我们啥用?再扔我可不客气了。车上坐着的可是人大常委们。”

“哈哈,常委?”人群中出现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反问,接着就是无数个声音同时起来了:“我们就是要找领导,要找常委!让领导下来,让常委下来!”

季林拉过小徐,骂道:“别再说了。再说他们把你给吃了。赶紧关上车门,什么也别说。”

车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车子里的寂静与车外的喧哗相互对比着,如同两张正对峙的弓。车外的弓是饱满的,充满张力甚至有些暴力的。那弓,只要稍稍引发,就有可能射过愤怒的箭;而车内,这张弓虽然也在张着,但那是紧张的张,是虚脱的张,是没有底气的张,甚至是一种急于逃脱的张。这弓上除了向外求箭外,自己是射不出箭的。而且他们也不敢射,也不能射。这些年,各地的群体事件不断发生,很多事件最初其实都是小事件,正是因为处理不当,从而演变成了大事件。宋雄书记刚到南山时,江南省的另外一个市就发生过一起严重的群体事件,导致了人员伤亡,当地的市县负责人都受到了处理。宋雄因此不止一次在大会上要求:各级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一定要学会处理应急事件。同时请省应急办的专家专程到南山给各级领导干部上课。今天坐在车子里的一半以上的常委,都曾去听过课。这一刻,他们以前觉得在自己身上不可能发生的应急事件,果真就发生了。有人甚至默想着处理应急事件的六大要领:快速应对、慎重发言、以人为本、化解矛盾、事件评估、重塑形象。事实上,突发性事件增多,看似是简单的社会冲突,深层次的根源是社会矛盾的日益加剧。社会发展到人均GDP三千美元左右,即是社会矛盾特别是社会公平矛盾突显之时。长期的矛盾积压,就会在适当的时候由量变向质变过渡,从而酿成群体性事件。而群体性事件的本身往往并不可怕,可怕的因为处理不当而导致的严重后果。花怒波当初作为市领导,也去聆听了专家的讲座,但这会儿,他脑子里一锅粥。他给下午因其它公事请假的彭令副市长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彭令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马上向主要领导反映。彭令电话刚持,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许还水的电话就到了。花怒波憋着性子,听许还水说:“怒波主任,听说你正在现场。怎么样?我马上到。”

“怎么样?上万人了。”花怒波看着车窗外,人越来越多。集团外的大广场上也都是人了。

“千万不要同他们交涉,保持沉默。现在每一个人可能都是导火索。”许还水再次强调道:“我已经给宋雄同志汇报了,他正在回南山的路上。大民同志马上也赶到现场。”

“那好。我等你们。”花怒波毕竟在南山这地盘上风风雨雨了几十年,这一刻,他竟然奇妙地镇静下来了。季林望着他,他笑道:“没事。我们不是目标。目标马上就到!”

可就在他的话音刚落,车子“轰”地一声,几乎跳了起来。花怒波也被震得差点跌倒。一车子人都白了脸,小徐说:“他们砸车子了。花主任,再不来武警,我们可就完了。”

“是……是吗?”花怒波抬起头,人群正向车子涌过来。花怒波对季林道:“不行打开窗子,同他们对话。”

“这……”

“这什么?再不对话,他们就控制不住了。我来催任洁。”

季林慢慢地走到车窗前,让小徐开了一道缝,对着边上喊:“不要砸了。我们是来工作的。有什么要求,市委领导马上就到。你们围着我们的车子,也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砸车也是违法的。”

“违法?哈哈,违法!你们南山人才违法呢!”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接着就听见喊:“大家砸。不砸,政府不重视。以为我们外地人好欺负!砸啊!”

季林赶紧关了车窗,退回来。花怒波这边接通了任洁电话,任洁说:“我们根本出不去。大楼也被堵了。花主任,就请再委屈下,莫市长、许书记马上就到。”

花怒波“啪”地挂了,可手机马上就响了,他迅速接起来,是李驰。

李驰依然是不急不缓地腔调:“怒波主任,听说你在现场?”

“哼!”

“要控制住啊!千万不能硬来。”

“我知道。”

“我正带队在外考察地方戏,不然我得到现场。有情况及时联系。”

“好!”

花怒波将手机狠狠地砸在座位上,嘴角歪斜。李驰这个时候居然从外地打个莫名的电话过来,岂不是在看他笑话。一瞬间,他脑子里居然闪现出一个念头:这些围在车子边的黑压压的人群,也许就是李驰策划过来的。当然,他立即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不可能,而且绝对不可能。李驰再怎么不是,他也是多年的党员领导干部了。这事件的后果他清楚。明知后果严重,却偏偏去硬闯,这永远不可能是李驰的风格。但这时候的电话,还是有点幸灾乐祸,到底让人不快。

季林在车子里来回转着,额头上冒汗。刚才嚷着要下去的两个意见领袖,这时也出奇的安静。

突然,人群“哗”地向门外涌了过去。车子差点被涌动的人群给裹挟过去。大家眼前只看见人群在迅速涌动,不一会儿,外面广场上响起了扩音器的声音,里面传出的是莫大民市长的声音:“各位工友,我是南山市市长莫大民。我刚刚得知情况,马上过来了。南山市委市政府对此事高度重视,请大家保持冷静。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法,与我们进行沟通,市委、市政府一定实事求是,为大家做主。”

“我们不信!”人群中嘈杂道。

“请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就在广场上,请你们推举体表,与我们进行沟通。”莫大民再次重复道:“我是南山市委副书记、市长莫大民,我来就是要解决大家的问题的,请大家相信市委、相信政府!”

人群向广场上涌动,这边车子两边渐渐地松动了。小徐瞅准了空档,发动了车子,刚刚向前开了几米,就听人群中有人喊道:“别上当。他们这是调虎离山。车子要跑了,快砸啊!快砸!”

季林喊道:“快,冲到前面,人下来。”

车子又向前跑了几米,人群正在回流。季林开了车门,这时,突然涌过来一群穿便服的男子,喊着:“花主任,花主任,快下来,跟我们走!”季林问:“你们是……”前面的人道:“特警。”季林一看,果然是特警队的王队,便拉着花怒波的手,和其它人一道迅速下车,然后往集团办公楼的侧面奔跑。等跑到楼后空地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巨大的声音。小徐说:“他们在砸车子。幸亏王队来了!”

“不是幸亏,是……”季林正要说,一行人已经被塞进停在边上的车子里,车子呼地就沿着后门开了出去。一直到了大街上,花怒波才定了气,打电话给宋雄:“宋书记,我出来了。这个事件我看要严肃处理。不会仅仅是工人闹事这么简单!”

“出来就好。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首先要稳定。”宋雄说完就挂了。

这边,莫大民还在喊着,可是没有应对。许还水说:“怒波主任他们已经撤出来了,还要不要继续这么等待?是不是让人进去维持一下秩序?”

“这不行!那样会更乱。”莫大民问宋雄书记是不是回到南山了,许还水回答说快了,已经到了市区。莫大民道:“马上就近找个地方,请宋雄同志和在南山的市领导都过来开会。我暂时在这边。另外通知里面的任总他们,千万不要和工人发生冲突。同时,要让他们尽快梳理关系,请一些和外来务工人员关系紧密的同志,分头做工作。已经进入现场的那些便衣,要叮嘱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暴露,更不能动手。一动手,事情就闹大了。这谁都负不了责任的。”

许还水马上过去安排,这边,莫大民的车子也开始撤出来了。

聚集的外来务工人员越来越多,人群中到处是高举的标语,和喧闹声。有人在人群中穿梭,其中一部分是便衣,另外一部分应该就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集团大楼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任洁和一部分集团高管被困在上面。没有人说话,除了打手机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电话被从外面切断了,刚才宋雄书记还问任洁情况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任洁回答说事态正在扩大,至于到底为什么,我想还是因为前不久市政府实施的对外来丝绸经营业主征收资源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