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疼会儿就不疼了,想让病早点儿好,就别去校医院,甭管什么病,校医院的大夫只会开两种药,黄连素和VC银翘片。”邹飞把上回尚清华去校医院看病的经过讲给佟玥听——尚清华因为看书久坐,屁股上长了疖子,疼痛难忍,影响到学习,去校医院就诊,大夫开的就是这两种药。尚清华以科学严谨的态度问大夫,黄连素和银翘片又有了化脓止痛的新功效吗,大夫说尚清华无知,这两种药怎么会有这种功效呢。尚清华问大夫,那为什么开这两种药?大夫说这两种药是用于辅助治疗的,让尚清华回去后吃点儿脏东西,拉几次稀,把内火拉出来,疖子就下去了,然后再吃黄连素,把拉肚子治好。尚清华问,那银翘片呢?大夫说如果拉完肚子疖子还是下不去,那你就洗个凉水澡,让自己感冒,这样就无法坐着看书了,只能躺着。你的疖子是因为坐久了才长的,只要不坐了,疖子自然就下去了。尚清华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不用非得把自己弄感冒了,我可以控制自己,减少坐着的时间。大夫说,我怕你太热爱学习没自制力,带病坐着看书,影响治疗,所以才给你来点儿狠的。尚清华问,那我要是感冒了还依然坐着看书呢。大夫说,你要真有这种精神,疖子对你就不是个问题了,根本不用看,学习就能包治百病了。尚清华听完,深深被大夫的这种创造精神所折服,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去药房开了两盒黄连素和银翘片,扭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回了宿舍。总之,无论你得了什么病,大夫都会毫不犹豫地在诊疗单上写下这两种药名,然后把治疗的逻辑告诉你,让你深信这两种世界上最便宜的药也是性价比最高的药,能让一切生病的人健康起来。但是,如果他们自己或校长病了,他们就什么药贵开什么药,甭管是否对症。
佟玥听完哈大笑,不小心把冰激凌吃到脸上。
邹飞高兴坏了,机会终于到了。先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然后终于说出准备好的台词:“虽然我肚子很疼,但我无法容忍浪费的情况在我眼前出现。”说完等着佟玥的反应。
佟玥一愣,不知道邹飞此话何意,想了想,就在即将想到邹飞说完这话后要干什么的时候,邹飞的嘴已经凑过来了,吃走佟玥嘴边的冰激凌,并有意停留了片刻——虽然一秒钟都不到,但其意义,已称得上片刻。
吃了冰激凌,邹飞不慌不忙,像等着接受表扬似的,看着佟玥的眼睛,佟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又尴尬又甜蜜地用木勺戳着冰激凌,戳了几下,下意识地把戳下来的冰激凌往嘴边送,没送准,又粘到嘴边。
邹飞盯着佟玥说:“又蹭上了,别浪费。”说着从正面搂住佟玥的腰,低头寻找着她的嘴。在把又甜又凉的冰激凌吃到嘴的时候,同时也碰到了佟玥又软又甜又凉的嘴唇,这次没有只停留片刻,而是贴上了就不再分开。
佟玥把冰激凌放在天台上,双手绕过邹飞的脖子,迎合着他。多年通过影视剧和书本自学积累的经验,让他俩无师自通。佟玥的嘴唇不再冰冷,有了温度。
夕阳给两人勾了一层金边,他们忘情地抱着对方,冰激凌的味道已经没了,只剩下对方的味道。
太阳不好意思了,躲进云里。两人还没分开,维持原状,佟玥突然推开邹飞,笑着说:“冰激凌快化了。”
邹飞:“对啊,别浪费。”然后托着冰激凌盒,让佟玥坐在天台上,拿着木勺,一勺勺吃着,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
当佟玥吃完最后一勺的时候,邹飞又抱住了佟玥:“怎么又浪费啊,真是的!”说着也不管佟玥嘴边是否真的蹭了冰激凌,又把嘴凑了上去。
五月,恋爱的季节。
这月还发生了一件事情,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遭到北约部队的三枚导弹袭击。很多学生是先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游行,然后才知道这一消息的。那天是星期六,学校没课,校团委号召全校师生去美国大使馆游行,当时范文强正在宿舍里玩着游戏,罗西突然跑进来,招呼着:“走啊!”
“哪儿去?”范文强问。
“游行去!”罗西找出自己去工体看球时用的喇叭,“学校有车,负责接送!”
“走!”范文强放下手柄,跟着罗西上了车。车上坐满了义愤填膺的学生,范文强挥舞着拳头高呼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这事儿跟日本没关系,去美国使馆游行。”罗西找了座位坐下。
“哦,不是去砸日本使馆啊!那就打倒美帝国主义!”范文强改了口,然后问,“美国怎么着咱们了?”
“我也不知道。”罗西说,“反正学校说,只要参加游行的,回来就管饭,还是小炒。”
这时候旁边有人插话:“听说是他们把咱们在南斯拉夫的大使馆炸了!”
“为什么炸啊?”范文强问。
“说是炸错了。”
“真炸错了还是丫成心的?”
“不知道,反正难得去美国使馆起起哄。”
“对,在宿舍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使馆区溜达溜达!”
一辆辆大轿车开出学校,浩浩荡荡向使馆区驶去。到达使馆区后,在校团委老师的指挥下,学生们排成方队,举起国旗、校旗,陈志国还带来了团旗,在人群中挥舞着,并带头喊着口号:血债血还,捍卫主权!队伍开始绕着使馆区转,不光围着美国使馆,也把英法德意的使馆光顾了,借机也让那几个西方国家老实点儿。
兄弟院校的学生也来了,开始合唱《团结就是力量》和《国际歌》,在青春的躁动和莫名的爱国情绪的鼓动下,开始有人向美国大使馆里投掷石头并燃烧美元(不知真假),人群跟着欢呼着。闹到天黑,歌唱够了,嗓子哑了,人也累了,觉得该吃饭了,便坐上校车,返回学校吃饭。当学校实现了承诺的饭菜时,范文强表下决心:“下回有这种活动我还参加!”
第二天,学校又派车了,并让食堂准备着饭菜,范文强看见食堂的师傅卸着牛肉和鸡腿,赶紧下了楼,上了车。
第三天,周一,学校开课了,白天学校里一片安静。下午的课一结束,又有几辆大轿子车停在学校中央,准备接送第三批游行的学生,食堂在准备晚饭的同时,也为即将去游行的学生们准备着归来后的夜宵。
很快,车上又坐满了人。这次去的是刚从家里回来没赶上周六周日游行的学生,他们听完前两天游行的学生的讲述,爱国情绪被煽动起来,同时也觉得别人都去了,自己不去就落伍了,于是上了车。
这次范文强没有去,他的理由是:“光打雷不下雨,没什么劲,而且今天我不怎么饿。”
而陈志国依然扛着团旗上了车,他说:“作为一名积极分子,我要冲在群众的前面。而且我已经去过两次了,有了一定的经验,可以指挥大家更沉重地、更准确地、更高效地打击美帝国主义的要害和嚣张气焰——我知道从哪儿扔石头能砸着他们的玻璃!”
配合游行,大学生中间掀起了抵制美货的行动,把攒了多日的麦当劳和肯德基的优惠券撕了,发誓从此支持民族品牌,只吃兰州拉面和扬州炒饭。但是没过多久,或许是拉面和炒饭没有汉堡好吃的缘故,大家似乎把这件事情忘了,麦当劳和肯德基的优惠券又成了抢手货。快毕业的学生,开始准备考托福考GRE,出了成绩又去了美国大使馆,这次都是一个人去的,衣着得体,脚上是耐克,脑袋上是MLB,而且都是真的,签字用的钢笔是派克,毕恭毕敬。
六月,又该考试了,校园里的人又着急了。能知道临阵得磨枪也是人类的积极品质之一。
也有人觉得积极生活反而是消极的人生,只有消极地去生活——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混、耗着——才是在面对人生的时候,一种人类积极的表现。
说这话的是范文强,他还说:“……傻子,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我就不考了,大不了退学呗!”
“我也不想考,但考试也不是多难的事儿,一咬牙就过去了。”罗西盖着被子做着仰卧起坐。
“我就不想过去,凭什么我非得考试啊!”范文强抠着脚,“我就不能干点儿别的吗?!”
“上学不就得考试吗?”尚清华觉得逻辑就是如此。
“你又没病,用不着在家养着,退了学干吗去?”老谢清理着书架上空了的药瓶。
“我还没退呢,我怎么知道干吗!”范文强撕下一块脚皮。
“那你当初还考大学,而且比我分还高。”尚清华一直对此很诧异并耿耿于怀。
“我他妈哪知道参加了高考就可以上大学啊,我他妈哪知道随便往卷子上写点儿什么就能换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啊。早知道这样,高考那天我就去网吧了。”范文强换了另一只脚抠。
“看来你比我适合学习。”尚清华由衷地羡慕。
“别跟我提学习,烦!”范文强的手离开脚,脱掉衣服,只穿着内裤,拿着脸盆去水房冲凉水澡。
只听水房传出一声:“操得勒,怎么……这么烦啊!”然后是一盆水从天而降的声音。
六月,考试的季节。
教室又成了人最多的地方。全国每所高等学府,每逢六月和一月,教室里便会坐满应付考试的天之骄子,多年后他们将是祖国的栋梁,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两院院士。试想,如果这时候阶级敌人随便往任意一所大学的教学楼扔一颗炸弹,得让咱们国家蒙受多大的损失!
想知道学校到底有多少学生,只能在两种情况下看到:开饭时候的食堂和考试周时的教室。
这天佟玥和邹飞出来晚了,才上午10点,教室就没地方了。两天后就要考高数(Ⅱ)了,邹飞就指着考试前的这48个小时拿下60分,折合一个小时125分,比尚清华这种目标90分,用时一个学期,折合一天08的人来说,便宜占大了。
但是这48个小时得真利用上,才能换来分数,不抓紧,下学期就得补考。
看着人满为患的教室,邹飞不甘心,想再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出两个空座。
“要不先去我家复习吧,我家这几天都没人。”佟玥说。
到了佟玥家,两人各守着一间屋子,佟玥在客厅,邹飞趴在佟玥睡觉那屋的桌上,各看各的。
邹飞的复习方式是,把尚清华的笔记复印一本,按顺序,结合着书,从头往后看,每看完一章,再把这章曾经留的作业题看一遍。虽然这些题是自己几个月前亲手抄下来的,现在看,却跟第一次见面一样。好在一个半小时过去后,再看第一章的那些题,都眼熟了。
邹飞往后翻了翻书,还剩十一章,平均两个小时一章,时间还够用,于是放下书,出去喘口气。
邹飞在佟玥身边坐下:“你们家真不会回来人啊?”
“你要干吗?”佟玥靠在沙发里看着笔记。
“我在这儿复习,还亲着他们女儿,多不好啊!”邹飞搂住佟玥亲了一口。
“知道你还不老实点儿。”佟玥顺势靠在邹飞肩上继续看书。
靠着靠着,佟玥的脑袋出溜到邹飞的腿上了,索性枕着邹飞的腿继续看,不知觉地露出一抹腰际,小腹平坦,胸脯在邹飞眼皮底下随呼吸起伏着,而且脑袋还随着视线轻微地晃动,无异于是在挠邹飞的大腿。
邹飞坐不住了,俯下身亲吻佟玥的嘴,抱起她的脑袋,从嘴一直亲吻到耳朵。佟玥的呼吸和头发里的异性味道,撩拨着邹飞,他不满足于只是亲亲了。
我数到三,然后就动手,爱咋咋地吧,邹飞如此想到。
佟玥也被亲得痒痒的,虽然手里还拿着书,心里想的却是:我数到三,这三下里,他对我干什么都行;数完三,如果没有怎么样,那就算了,再想怎么样就以后再说,至少这次不行了。
“一、二……”邹飞在数到三前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一会儿朝哪儿下手。
“一、二……”佟玥也在心里数着,就在即将数到三的时候,邹飞的手从她的衣服底下穿过,伸进了她的怀里。
佟玥扔掉了书,胳膊勾住邹飞的脖子。两个成熟的身体,相互吸引着,抱在了一起。
无须理由,这是自然本能的拥抱,何况他们还喜欢对方。
他们从客厅,转移到佟玥的卧室,并锁上了门。
再有二十个小时就考试了,去……吧!
距离考试还有十九个小时。邹飞展开胳膊,让佟玥躺着。
“其实那天我挺想和你们爬墙的。”佟玥说的是去敬老院那天的事儿。
“那你怎么没爬?”邹飞问。
“我跟你还不太熟,得保持淑女形象啊,而且那天我有事儿,没回学校。”
“其实我知道你没回学校,我在门口等了你半天。”
“如果我回了会怎么样呢?”
邹飞想了想说:“可能现在这种情景会提前几个月发生吧!”
“讨厌!”佟玥拧了邹飞一把,钻进他的怀里。
这种时候应该高兴才对吧,邹飞想,可是他又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会不会日后像讨厌别人一样,对佟玥也不好了呢?
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真的不是无中生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