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语解风韵,寥寥两行字把潘素的神态容貌与特长描摹得淋漓尽致,博得佳人倾心。两人的热恋激怒了已与潘素有婚约的国民党中将臧卓,臧卓把潘素软禁在西藏路与汉口路交口的一品香酒店。哪里料到,情痴张伯驹居然托朋友买通臧卓的卫兵,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孤身涉险,劫走潘素。
那是1935年,潘素二十岁,张伯驹三十七岁。
从此,两人一生沉浮,形影相随。
婚后,张伯驹发现了潘素的绘画天分,不仅大加赞赏,更是着力栽培。在他的引荐下,她二十一岁便正式拜名师朱德甫学习花鸟画,接着又请汪孟舒、陶心如、祁景西、张孟嘉等各教所长,同时还让她跟夏仁虎学古文,这位夏仁虎,便是著名作家林海音的公公。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潘素精进迅速。张伯驹带她游历名山大川,从自然的雄浑奇绝中寻找艺术灵感,此外,张家丰富的名家真迹,更是她学习的范本。中国现存最早的水墨画、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李白唯一的真迹《上阳台帖》,陆机的《平复帖》,杜牧的《张好好诗》,范仲淹的《道服赞》,蔡襄的自书诗册,黄庭坚的草书卷等等,这些听起来神话般的名字,随便哪一幅,都是价值连城的国宝。
潘素自述:“几十年来,时无冬夏,处无南北,总是手不离笔,案不空纸,不知疲倦,终日沉浸在写生创作之中。”张大千夸她的画“神韵高古,直逼唐人,谓为杨升可也,非五代以后所能望其项背”。 著名文物鉴定家史树青曾为潘素的《溪山秋色图》题跋:“慧素生平所作山水,极似南朝张僧繇而恪守谢赫六法论,真没骨家法也,此幅白云红树,在当代画家中罕见作者。”新中国成立后,她的画曾被作为礼物送给来访的日本天皇、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老布什等。
她已然是现代首屈一指的青绿山水画家。
画如其人,潘素的画,像极了她自己的内心独白。
《云峰春江图》远山缥缈,近树绚丽,青山绿石错落有致;《松岭重峰》则是一色的绿,深浅不同的各种绿疏疏朗朗,映衬着云蒸霞蔚,参差出别样的风情;《远江帆影》中几叶扁舟,数座峻峰,浓淡得宜,自在空灵;《云峰秋色图》却是优雅和谐的调子,不见匠气刻板的布局。
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很难有这般跌宕淡远的笔触。潘素的画,有冰雪却不见寒冷,有空山却不露萧瑟,有孤帆却没有自怜,清雅的底子透出疏落的俏丽与温暖,活脱脱就是她自己的写照。
再看张伯驹,出身富贵却没有一丝俗气,才华横溢却不带半分狂态。
刘海粟赞他是“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说他的可贵在于“所交前辈多遗老,而自身无酸腐暮气;友人殊多阔公子,而不沾染纨绔脂粉气;来往不乏名优伶,而无浮薄梨园习气,四周多古书古画,他仍是个现代人”。
就像他的自陈:“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这么两个人,似乎是天意的一对。
他成全了她锦心绣口、不染尘埃的慧根,她成全了他超逸脱俗、宠辱不惊的器宇。于是,张伯驹与潘素,成了难得的幸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