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叶,尽管中国仍旧处于封建政权的严酷统治,但是由于太平天国以来历次农民起义的打击和甲午战争的失败,致使这个统治集团内部分化出一批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洋务派人士。其中,湖广总督张之洞便是这个派别的首领之一。他一方面在湖北省开矿办厂振兴实业,一方面设立新型学堂致力于人才培养,时称“新学”。
新学无疑是针对旧有的私塾而言。私塾大都局限于人文方面的教育,而新学则除了读诗诵经之外,还开设数学、地理、历史、物理、化学和体育、音乐、美术等多种课程,注重造就文理科全面发展的新型人才。张之洞认为,小学是人才成长的基础。在他主持下,湖北省率先建立了学务处,自1902年起,相继在武昌城内创办5所高等小学堂,统称为东、西、南、北、中5路新学,各自招收100名学生。入学年龄定在11岁至14岁之间,先决条件是至少能够背诵一两部经书,并且可以讲述其中的大意。值得强调的是,考生一经录取,在校期间的住宿、伙食、服装和日用品等全由校方供给,品学兼优者还可以享受公费选送到国外留学。
消息传到黄冈境内,立即在仲揆心中产生强烈共鸣,如同天赐良机一般,使他觉得这类新学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知识圣殿。难以遏制的喜悦心情促使他决定报考,而且急不可待。但是,兴奋之余他又突然迟疑了:离家升学,条件允许吗?
不错,作为天生孝顺而又心理成熟的他,怎能无视自己的家庭处境!这期间,祖父、祖母相继去世;父亲、母亲的两鬓渐渐现出银丝;弟弟、妹妹们时逢童年发育阶段;自己和哥哥既要为父母分忧又得照顾弟弟和妹妹们成长,处于无法回避的承上启下位置。在这种状态下,他不能只想个人前途而放弃家庭义务,况且他已经觉察到父亲、母亲似乎都有意让自己接替祖业在乡教书。倘若如此,他又怎能违背父母之命?然而,新学招生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眼前正是一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关键时刻,一旦过了现在的14岁年华,那么自己的美好理想即将化作泡影。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使他左右思虑,两头为难,举棋不定,寝食不安,往日的开朗笑容顿时染上淡淡的愁容。
俗话说,知儿者莫过于父母。尽管儿子这时尚未表明自己的考学意愿,但是二位老人却从他那突然反常的情态上猜透了儿子的心思。一天傍晚,他从外面默默地走回家里,母亲关切地凑到他身边,悄悄对他说:
“仲揆,你怎么才回来呀?快跟妈到你爹书房去。他正等着你呢,想找你说件要紧事。”
“什么事呀?”他的心不禁往下一沉。
“进书房你就知道了。”母亲神神秘秘地把儿子引进书房。
书房里只有父亲一个人,写字桌上摆着一摞古旧书籍。父亲不声不响地默默喝着茶水,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仲揆见状感到有点紧张。
“他爹,仲揆回来了。”母亲告诉说,随手关上房门。
“喔,都坐下吧。”父亲平静地指了指面前的一条长凳。
“仲揆,坐下好好听你爹的话。”母亲拉着儿子坐在自己身旁,同时嘱咐道,“仔细听,不许插嘴。”
“哎。”儿子规规矩矩坐在母亲身边,听到“不许插嘴”4个字,那颗已经变得沉重的心再次往下一沉。
“他爹,你就说吧。”母亲安详地催促着。
“好吧。”父亲又喝了一口茶水,严肃地向儿子宣布一项家庭决议,“这两天,听说省城创办新学,你有点心神不定,是吧?我和你妈商量着打了个主意,从明天起,你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不下地干活了?”儿子突然一愣。
“对,不下地干活了。”父亲不慌不忙地瞅了儿子一眼。
“爹,这是为什么呀?”儿子沉住气地接着问了一句。
“哎?不是告诉你别插嘴吗?”母亲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提醒地嘱咐一句。
“今晚上,你把行李搬到书房来。”父亲打量着愣呆呆的儿子,接着说,“桌子上的这几部书是我特意给你挑出来的,都要温习一遍。”
“爹,你是让我学着教书?”儿子预感到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已经降临了,顾不得母亲的嘱咐只好插嘴问个明白。
“不。孩子,我是让你考学呀。”
“让我考学?报考省城的新学堂?”儿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报考省城的新学堂。要知道,偌大个湖北省,报考新学的有为少年无计其数,学堂招收的名额总共只有500人,不亚于官场上的科举取士呀!考场上稍一疏忽就可能落榜。孩子,爹妈和全家人都不希望你给李家门庭开个这样的先河啊!”
“爹,妈!”儿子听完父亲的这番话什么都明白了,止不住的两行热泪代替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