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病床过道窄,放了小凳,旁边的病友上下床就不方便了。”结果,又要求医生给他换回了普通病床。
他是重危患者,像夜间大小便这样的事,只要他拉一下床头的信号灯,护士是会来帮助的。然而,他从来不拉信号灯,总是悄悄地起床,也不开照明灯,怕打扰了其他病人休息,自己一步挪一步地去厕所。有一次,他强忍疼痛,挣扎着上厕所小便,走到半路上,倒在墙上不能动了。值班护士发现,忙过来帮助,他还很过意不去地连声说:“谢谢,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他有时仿佛忘记自己是个病人。同病室的七个病友都是癌症患者。有人长吁短叹,有人哭哭闹闹。他一见就去开导。一个垂危病友发愁自己儿个未成年的孩子,他劝慰说:“要相信党组织会照顾好你家的。这就是咱们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嘛。”
同病房的一位患者病情也很重,一有人来看望,他就掉眼泪。罗健夫鼓励他说:“害了这种病也要挺起精神。人要是泄了气,病就不好治。”每天早上查房时,大夫问罗健夫感觉怎么样,他总是微笑着回答:“我很好”。病友们看到他的病情最重,行动最吃力,但表现得最坚强乐观,也都受到了鼓舞。就连那位见了亲人就掉泪的患者,情绪也有了好转。
罗健夫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不仅对病友,对护士,也是这样。他不但不去麻烦他们,还主动关心他们的思想。一位护士因调工资问题,有些不高兴,罗健夫对她讲:“现在是有些不合理的现象。国家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以后肯定会扭转过来的,咱们的工作还是要好好干。”
有些病人瞧不起实习护士,不乐意让她们给自己护理。而罗健夫却特别关怀新一代护士的成长。一次,一个实习的护士学生给他输液时,几次把针头扎不进静脉血管,有些紧张。罗健夫便温和地对她说:“再来,再来,一点儿也不疼。任何工作都是这样,由不会到会。”他指着旁边一位老护士说:“你们这位老师,她的业务技术由不熟练到熟练,也是有一段过程的”这个学生受到了鼓舞,心里热乎乎的,又大胆而精心地扎了一次,终于成功了。
罗健夫听说医生对他的病,打算采用最后一招,施用两种烈性药物:甲基卡肼和甲氯芳芥,因副作用很大,无把握,很犹豫。他马上鼓励医生说:
“怕什么,征服癌症也和革命一样。革命最后总是要取得胜利的,但不是每一个革命者都能看到革命的胜利。癌症患者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能看到征服癌症的胜利,但我相信,人类最后一定能征服它,你们就大胆在我身上做实验吧,我死了,尸体给你们解剖,研究一下,用了这么多抗癌药,为什么在我身上就不起作用?以后,总还可以为你们治疗同类病,提供一点资料。”
他这感人肺腑的话语,使医生听了,不由背过身去流下了热泪。病友也无不为他惊人的毅力而赞叹,为他崇高的精神所感动。
晚期癌症是非常痛苦的,病故后解剖得知,他的癌症已转移到全身,胸骨酥软,一碰就碎,胸前癌块比心脏还大,胃里、肠子里,以致脑骨上,到处是疙疙瘩瘩的癌块。他所经受的疼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常常因强忍疼痛,牙齿将嘴唇都咬破了,可他不仅从不呻吟,甚至也从来不要求打止痛针,连止痛药,也很少吃。有一次,妻子陈显万看他十分难受,就劝他他吃点止痛药,他说:
“那东西刺激神经,对大脑不利,能不吃就尽量不吃吧。现在,我需要保持头脑清醒,还可以多想一想Ⅲ型图形发生器研制中的一些问题,给其他同志当当参谋……”
一九八二年五月下旬,罗健夫病情开始恶化,身体急剧消瘦,癌块肆起,疼痛异常;他已经意识到他不再可能继续为党工作了,不可能继续完成Ⅲ型图形发生器了。当和他一块搞图形发生器,接替他工作的同志临去香港前,去医院探望他时,他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以惊人的记忆力,把Ⅲ型图形发生器图纸上自己改动过却未来得及标明的几个部分,把自己估计到的几个疑难问题,都一一告诉了那位同志,整整谈了两个多小时。事后,这位同志激动地对人说:“本来,有几个问题,我早就想问问老罗,但看他病成这个样子,怎么好问呢?没想到,他都告诉我了,我很受教育。今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一定要把Ⅲ型图形发生器搞出来,去完成老罗未竞的事业”。
五月三十一日,机械工业部自动化所和他一道搞协作的同志,受他们单位的委托,专程从北京来西安看望罗健夫。这时,罗健夫病情更加严重,说话已经很吃力了。见到远道而来的战友,他很兴奋,寒暄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向了工作。他先问了Ⅲ型图形发生器在北京工作的进展情况,接着就跟他们谈了调机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机械振动的问题,说了他对这个问题的一些想法,还用尽全身力气,谈了他自己在调机过程中的一些体会和经验……同志们心痛地劝他说:“老罗,休息一会儿,以后再说吧。”他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又说下去……当时,他似乎完全忘记了疼痛,思路十分清楚,人也显得特别精神,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大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是的,他只有一个心思,就是要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留下来,哪怕让别人少走一点弯路,也是他为祖国的科学事业多尽了一份力量。当时的情景使在场的人们深为感动,离开病房时,都流了泪。
就在罗健夫临终的前几天,一位同志来看望他,随口提起一台进口设备,磁盘工作不正常,显示器上显示了一个错误码,查不清原因。当时,罗健夫说话已经极其艰难,声音微弱得只够贴近他的嘴边才能听见。罗健夫似乎也感到自己实在没有足够的力气把这个问题讲清楚了,沉思片刻,断断续续,却又清清楚楚地说:“有套资料……有、有……排除这……故障的……说明,它……在我……工作室……桌上”那位同志激动地告诉他说:“知道了,老罗。您放心吧!”只见罗健夫那瘦弱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进入六月以后,罗健夫的病情已十分危急了。他意识到:生命终结的时刻随时都会降临。他曾含着热泪对人讲:“可惜,我看不到二○○○年了,不能为党工作了!”但是,他又说:“我是共产党员,直到最后,我都属于革命!”
临终前几天,一个同志来看望他,顺便谈到要给他买一种进口药的事。他说:“不要买了。看来,我的病不行了。请转告领导,不要再为我多花钱了,把省下来的钱和药留给别的病人用吧,如果医生认为医学上还需要取些数据,我可以配合。”那个同志十分难过,就劝他说:“老罗,你别想得那么多了。你平时有那么多贡献,生了病,为你多花点钱也是应该的。”罗健夫严肃地说:“可不能这么说。不能说,我们平时做了点工作,就可以浪费国家的钱嘛!”
六月十日,罗健夫向党交了最后一次党费,嘱咐领导和医生,他死后,遗体献给医学研究用,丧事一切从简。在罗健夫看来,这是他惟一可以做到的了。作为一个重病垂危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念念不忘党的组织纪律、念念不忘为党多作贡献。
六月十五日,罗健夫去世的前一天,他让他的弟弟最后一次给他擦洗了身子,刮了胡须;傍晚,让弟弟搀扶着他,走到病房外的阳台上。他望着落日的金色霞光,看着祖国的大地,眺望工作的单位,默默地站了很久、很久……他是在思念着公司的领导和同志们,思念着亲人,想着还未完成的工作……他多么渴望能看到我们亲爱的祖国到二○○○年是什么样子啊!
一九八二年六月十六日十点三十五分,这位坚强的战士停止了呼吸,同我们永别了。
罗健夫病故后,医院的同志们说:“老罗住院两个月,病情那么严重,没有呻吟过一声,没有拉过一次信号灯,没有提过一个应该由患者提出的要求。这样的病人,我们是第一次见到。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啊!”青年护士们流着泪说:“我们在医院工作,见过的死人多了,一般是不会流泪的。但老罗一死,我们都哭了。”
罗健夫去世的消息传到骊山公司,领导和同志们十分悲痛,许多同志都泣不成声。妻子陈显万为失去了好同志,好丈夫而万分难过。但当领导去看望她,问她有什么要求时,她却擦去眼泪说:“谢谢组织,我没有什么要求。我还要工作,我要象老罗那样去工作。”周围的同志听了都为陈显万同志这种精神境界所感动!她遵照罗健夫的生前遗嘱,谢绝了组织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和照顾,更是努力工作。罗健夫临终仍穿着他生前用过的衣物,火化后只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骨灰盒。罗健夫同志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他虽然同我们永别了,但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纯粹的、真正的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对于他的逝世,党和人民都进行了沉痛的哀悼和怀念。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党组织和政府,都极为关注和重视,做出决议、决定,发出通知,开展向罗健夫同志学习的活动,各种报刊、广播、会议,表彰宣传他的模范事迹,并授予他很高的荣誉称号。
一九八二年十月十六日,中共陕西省委、省人民政府和航天工业部联合召开表彰大会,授予罗健夫以“优秀共产党员”、“特等劳动模范”的光荣称号。中央号召全国人民向罗健夫、蒋筑英学习。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二日国务院又作出决定,授予赵春娥、罗健夫、蒋筑英为全国劳动模范的称号,并号召全国各条战线职工向赵春娥、罗健夫、蒋筑英同志学习,为实现党的十二大提出的宏伟目标,全面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而努力奋斗。
罗健夫,他是一根透红的蜡烛,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燃尽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留下了光明。他在写给弟弟罗煜夫的一封信中,曾工工整整地抄录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中这样一段话: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这就是罗健夫同志一生的信念和追求,也是他思想的结晶和一生光辉实践的总结。
罗健夫同志崇高的共产主义精神将永远鼓舞着人们前进。
(作者 肖璀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