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群山,笼罩在清晨的浓雾里,莽莽苍苍,巍峨壮丽。勤劳的老区人民,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为了把这青山绿水牢牢地掌握在人民的手里,解放军某部侦察连奉命剿匪,发动群众建立和巩固基层政权。连部设在乌宿。
这时的罗盛教,在军政干校毕业后,又参加了某部文书训练班的短期培训,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大人样”了。在军校时,罗盛教就第一个向团组织递交了入团申请书。他在申请书中写道:“……既然入团是我迫切的心愿,那么从此刻起,就请团组织考验我,我一定会以团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的。……团的大门向我敞开着,只要我坚定地朝前走,我深信:总有一天,团组织会吸收我。”是的,罗盛教的愿望终于实现了,1950年7月1日,文书训练班的团支部根据对其几年学习与工作等各方面的考察,批准他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7月3日,他被分配到某部侦察连任文书。
为了便于剿匪,侦察连的战士们化了装分散地住在老百姓家里,有的班排要相隔几座山。罗盛教刚到部队,对一切都很生疏,别说打仗灭匪,就连各种武器的名称、性能、用途都不很清楚。他自己也很着急,刚一报到,就围着连长、指导员请求:“我刚从训练班出来,希望尽快熟悉情况,让我到各班排跑一跑吧。”
指导员看着这个麻利、精悍的“毛头小伙”,早就打心眼里十二分的满意,他笑眯眯地说:“咱湘西净是深山老林,什么‘七十二道湾’喽,‘气死老板娘’喽,‘阎王鼻子’喽,光听名字就够吓人的。况且我们部队都化了装,分散在老乡家里,你人生地不熟,能找见吗?”
盛教一听要在深山老林里钻进钻出,正合他的胃口,拍拍胸脯,高兴地说:“我有‘火眼金睛’,咱部队住哪儿,我准知道。”
“神啦!你咋知道?”指导员觉得这小伙还挺幽默。
“咱部队住在哪个村,哪个村的街道、院落肯定就像风吹过一样干净;住在谁家,谁家的柴肯定垛成山,水缸满盈盈。光凭这一点,我就能找到他们。”
指导员见小伙子不错,就拍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罗盛教同志,咱们这个侦察连新成立不久,文书工作没有基础,各种登记、表册都得从头编制,而部队又住得零散,人员和枪支弹药的变动又都复杂,希望你这段时间能够下去把武器、弹药和装备详细地做个统计,重新造册,要抓紧时间,不出差错。”
“保证完成任务!”盛教高兴得两腿一并,行了个军礼,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就这样,刚上任的盛教,就翻山越岭地开始了新环境下的新工作。白天,他拿着笔,带着笔记本到战士们居住的地方挨家挨户登记,路过自己居住的房东家都不进去喝口水。一天下来,累得口干舌燥,腰酸背痛。晚上,他又要在油灯下聚精会神地把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分门别类地整理归纳。讨厌的蚊子围着他嗡嗡直叫,叮咬他,而他却一概不去理会。工作中,他才体会到统计工作也不容易呀!
这天晚上和前几天晚上一样,他工作到凌晨1点多才回屋睡觉。他轻轻地挪着步,担心惊醒了房东刘老妈妈,慢慢地推开门,摸进屋,划根火柴点亮。
“啊!这是谁干的呀!”他不禁大吃一惊:这间堆放柴草的小土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搭起了一顶白生生的新蚊帐。掀开蚊帐,自己昨天乱扔在床上的脏衣服,如今已洗得一干二净,齐崭崭地摆放着。他拿掉衣服,当枕头用的小包袱上奇迹般地多了一条崭新的毛巾。总之,房间一切都变得整齐有序,叫人越看越舒服,盛教真怀疑走错了地方。
“这是谁干得呢?”盛教自言自语。
“是罗文书吗?快休息吧!”也许盛教的响动声大了点,隔壁房间伴随着手指弹板壁的“笃笃”声,有人说道。
“啊!对不起,我屋里有情况。”
“情况?”邻居吃了一惊,但马上问道:“要立即向连长汇报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我屋里多了顶蚊帐……”
“那蚊子就叮不上你了,多好的事啊!”
“衣服也不知道谁给洗了!”
“那就省得你洗呗,嘘——别说了,这算什么‘情况’,赶紧睡觉吧!”隔壁的人翻了个身,床板发生咯吱吱的声音。
“我怀疑……怀疑是你干的。”
“那是你多疑。如果有人给你收拾,我连想也不想。躺下就睡,哈哈……那才美气呢!”
听他的口音,像是西北人,特别是他那快乐又幽默的语调,给人一种活泼开朗的感觉。
“你也就十八九岁吧。”盛教急于结交这位新“邻居”。
“几岁?哈哈哈……十八九岁!”听见“邻居”笑得直哆嗦。
早晨天刚亮,盛教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扣扣子,一边跑过去结识这位有趣的“邻居”。推门一看。呵呀,他惊得呆呆地站住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正手里捏着半个破镜片刮胡子。盛教往镜片里一看,镜片里映出的是一个40多岁的人,方脸,微黑,络腮胡子刚刮了一半。邻居从镜中看见了盛教,忙转过身来,将手往前一伸:“来,认识认识。杨有雄。以后就叫我‘老杨’吧。”他抚摸着下巴,微笑着说:“俗话说得好: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嘛。哈哈……昨晚上要不是你提‘几岁’,我还真忘了刮胡子呢。”随即一抹脸做了个。“不老”的姿势。
“啊!杨有雄!”盛教真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就是吓得土匪魂飞胆丧、大名鼎鼎的连队“神枪手”——杨上士。
原来,盛教在整理侦察连军人登记册时,了解了他的英雄事迹,并被深深地吸引了,心中就产生了想见这位英雄的强烈愿望,万万没有料到,他竟然就是与自己一板之隔的邻居。
盛教满怀敬意地望着他,诚恳地说:“以后有空一定要给我讲讲战斗故事,好吗?”
杨上士却说:“没啥讲头,都差不多,打过几回仗就明白了,况且你也是当兵的嘛!”
杨上士是个富有特殊吸引力的人,虽然到部队来的时间不长,但他同老乡和战士的关系都很好。只要他往那里一站,大人小孩立即围成一圈,问长问短,亲热得不得了。他的职务是上士,可是管的事,远远超过他本职范围。从早到晚,两手不闲。一有功夫,不是帮伙房切菜,就是帮老乡挑水,当战士们完成了任务回来,他总是像迎贵宾似的,端水送茶。他样样会做,泥瓦木工,补锅钉桶,甚至有时老乡们的牲口病了,他也能出点子。
罗盛教处处向他学习,进步很快。
有天晚上,吃过晚饭,他俩坐在一块,杨上士问:“小罗,工作一段时间,你有些什么感觉?工作顺手不顺手?”
“工作还顺当。就有一样事不顺心:下到班排,同志们都对我很客气,使我觉得特约束,不像跟你相处这么随便、自然,心里有啥就说啥。”盛教说。
尽管盛教说得婉转,杨上士还是品出其中滋味了。他一边思考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个黄澄澄的铜制小烟斗,装上烟,点了火,抽了一口,然后慢慢吐出几团浓浓的烟雾,这才说:“你想过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了,你在这儿久了,大家都熟悉。我呢,刚来。”
杨上士笑了,他拍拍胸脯:“让我说呀,将心比,都一理,真心要用真心换。只要你把别人当作亲人,别人自然会把你归于一家门里啦!”
“可我嘴笨,不会说话……”
“要说嘴呀,你比我强多了。你识字,有文化,再说人们也不管你嘴有多‘甜’,关键是有没有真心。”
盛教回味着杨上士的话,心里亮堂多了。他又问:“我能给别人干什么呢?”
杨上士见他如此诚恳,就放下烟斗说:“你有文化呀!这可是个龙王爷的帽子——宝贝疙瘩哟!同志们读张报纸、写封家信呀,都需要你这‘秀才’帮助呢。”他笑眯眯指指自己的脑门,“得从这里找找原因。”
经他这一开导,盛教心头感到茅塞顿开。
从此以后,罗盛教一有空就下班排,积极主动地接近战士,用他所学的文化知识,热情帮助每一位同志,在连队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