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孝这人有两把刷子,年轻时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他拉帮结派买官卖官,政商勾结赚了不少黑心钱,早年狂妄自大无法无天,一句话能把人弄局子里,一句话也能把人捞出来。
他为人机灵,没想到养了个儿子更机灵,秦钦打小智商超群,即使谁也不告他,甚至秦孝有意瞒着他,他也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事情的根底,秦孝那些事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他是清楚的。
他这人还有一特性,就是正义凛然,见不得缺心眼的黑心事,这一点跟他爸截然相反。秦孝想瞒着,他看不惯,因着看不惯,秦孝就更想瞒着,于是他就更加看不惯,但是没办法阻止这事儿,于是他把精力全放到了学习上。
本就是一高智商的人,马马虎虎也能随便拿个第一,加上用功,那成绩更是好得没话说,最终小学还没毕业便出国去深造,这一待就是很多年,在充分强调权利和平等的国家受了熏陶,心中那股正义之气不免变得更加正义。他原想着多年过去,他爸人老年衰,应不像当年那么狂妄,怎料回国之后,老人家却比从前还猖狂,坐在轮椅上也能趾高气昂。
秦钦爱自由,喜欢诗意生活,从未想过从政,但是他潜意识一直想扳倒秦孝。关于这点,他几个要好的朋友还是清楚的,他们圈里说他是怪胎,长得帅不说,智商还高,却没想到会把这智商运用到自己老爸身上。
有人开玩笑,说:“要不是你爸,这么多年你在国外吃什么?差不多就得了啊,毕竟是你爸。”
他却不以为然:“我没动他一分钱,学费是全额奖学金,生活费是小时候申请专利赚来的。”
朋友接话:“得了啊,知道你聪明,还是一小屁孩儿时就搞了个什么发明。哎,我说,你这也太脱离现实了,别的过于完美就不说了,怎么还不近女色?哥儿们我从没见过你交女朋友,该不是喜欢男人吧?”
这事儿还真不是胡说,秦钦刚回来那阵,和朋友去喝酒唱歌,他不碰人美女就算了,反而和人聊一整晚,劝那美女从良。除此之外,这人还有一颗侠义之心,但凡见了街边乞讨者,总会多少丢那么些钱给别人,对老人小孩特别有耐心,当然他爸是个例外。
朋友们说他是圣人,对于他不近女色这事儿,他们分析为是天才的软肋,世上并没有完美的事儿么,可能这就是他的不完美,由此给出的结论却是,他要么天生不会分泌荷尔蒙,要么就喜欢男人。
对此,他依依不理,从不回应,只笑着把话题岔开。
他一直帮助温渺,像避风港一般出现在她面前,而这姑娘也的确可爱。嘴上总嚷嚷着讨厌季邺南,行动上却是另外一回事,比如她给了季邺南一耳光的那晚,按理说应是讨厌极了才会打人,怎料走掉的季邺岷又回头递给她一瓶酸奶,那之后她就有点儿愣愣的,面不改色往里走吧,却进错楼道,被他提醒后十分尴尬,于是改道再走一遍,这回虽然没走错,却砰一声撞上了院里的电线杆,那动静,叫他一旁观的人看着都觉得疼。
这姑娘在他眼里是没有多少智商的,当然他并不因此而鄙视她,反而觉得她很可怜。为了心中那股正气,也为了和秦孝唱反调,他义无反顾帮助温渺,并一再提醒她不要靠近季邺南。那晚在玉渊潭气得秦孝砸杯子赶人之后,他又去见了温渺一面,明确跟她说:“你们不能在一起,他对你没好处。”
小姑娘将头点得像只拨浪鼓,眼里都是诚恳和信任,开嗓却弱了半截:“我也知道我和他不合适,也不想和他在一起,可就是控制不住去喜欢他。我这辈子肯定完蛋了,怎么办啊秦老师?”
秦钦笑:“我来替你想办法。”
于是,三天后,秦钦带着温渺,出现在了玉渊潭。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即便如此,天依然很冷,落地窗外有棵老柏树,树下有张石桌,阳光穿过树枝铺洒开来,像镀了一层薄金。屋内的白色纱帘旁,水晶顶灯下,站着个穿大衣的姑娘,她面容姣好,笑容甜美,正听秦钦的话,冲坐在轮椅里的老先生叫了声:“秦伯伯好。”
秦孝淡定从容,和多年前俩人在Q市头一回见面一样,慢腾腾道:“这不是温家小丫头么。”
温渺格外惊喜:“没想到您是秦老师父亲。”
多年前,温渺还是一学生,因被季邺南拒绝而伤心欲绝,便跟着温如泉去Q市散心,和秦孝有过一面之缘,听温如泉说,俩人还是很好的朋友。
秦孝不回应她,也不笑,只问道:“你叫什么来着?”不等她回答,突然间又想起来,“对了,温渺……是叫温渺吧?”又不等她回答,自言自语道,“渺渺兮予怀,这名字好啊。”
竟连语气都和当年一模一样,温渺突然就想起温如泉,那时的他还十分清醒,还坚韧不拔地为阻挠她和季邺南在一起的事业而奋斗。情绪忽然间就很低落,她看着跟前的老爷子,想起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再清醒的温如泉,莫名就特别期望老头儿能醒过来,仅是醒过来,哪怕他终身不能站立,她也甘之如饴。
记忆渐渐跳脱,她失落完毕,忽然感到奇怪,问秦孝:“您什么时候来的北京,怎么没听我爸提过呢。”意识到温如泉沉睡前就已经十分不清楚的脑子,她又觉得没提过算正常,但仍是疑惑,“我爸病了您知道么,很严重的病。”
她语气平静,带着点儿悲伤和好奇,却像被谋害的冤魂找上门来索命。秦孝忽然感到胸口疼,身体竟微微颤抖,他风行几十年,头一次产生害怕的情绪。
他拿起拐杖,敲了敲毫无知觉的腿:“知道啊,想去看他来着,但你看我这样子,比你爸好不到哪去。”
温渺讪讪地笑,极小声道:“只要醒着,总是好的。”
那种害怕的感觉又上来,秦孝不动声色看秦钦一眼,他是故意的,故意找这女孩儿来气他。而秦钦则满面轻松,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们笑。
赔笑的还有季老太,捧着热茶一边仔细打量,一边惊奇地问:“你叫温渺啊?”
话说这季老太在这儿出现,是因为那天季邺南将了秦孝一军,老先生不服,连夜派人追查到底,挖到她藏身之处的第一时间,便以请吃饭的名义,把老太太又接了来,并且在一刻钟前,给季邺南去了一电话。
季老太却并不知情,在秦孝的提醒下还暗暗自责没有主动和他联系,毕竟在她眼里,秦孝是救他们一家于水火之中的恩人。她刚到来一会儿,却见秦钦拎了个小姑娘进门,姑娘倒是挺美,只是没想到叫做温渺。刚听见这名字的刹那,老太惊了一跳,被一口热茶烫得舌头发麻,前段儿季邺南和顾佳靓吵架,为的就是这姑娘,因是她儿子头一回维护一姑娘,所以这名字她记得特熟。
只是,这姑娘怎么成了秦钦的女朋友,还被带来见家长了,她疑惑不已,一个没忍住,便想再次确定,于是向她发问。
只见小姑娘乖巧点头,一脸确定:“对呀,我叫温渺,您认识我?”
她急忙摆手:“不认识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你呢。”
语音将落,屋外似风风火火闯进一人,还未看见人影,便听见人声:“老太太你闲着没事儿往这跑什么?”
温渺回头,正对上季邺南的眼。
他穿着笔挺西装,似刚从单位出来,眉宇间若隐若现几分焦灼,脸色因寒冷被冻得微微发红。看见温渺的刹那,他猛然停止脚步,整个人仿佛被困于一张巨大的网,相隔并不远,他却走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