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痛不如短痛，顾小离酝酿了一晚上的情绪，连睡梦中都在反复排练如何跟厉云峰提出离婚，第一句话说什么，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表情，她在心底推演了无数遍。
清晨接班的人来了，厉云峰拎着保温瓶，顾妈走在前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门窄窄高高的，顾妈通过的时候，庞大的身躯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厉云峰等在后面，视线越过顾妈的头顶，扫向里面病房。
里面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布局，站在外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客厅，客厅有一张长沙发，茶几，墙上挂着电视。
穿过客厅里面是厨房，厨房有微波炉，他们又从家里带来了电饭煲还有电磁炉。
等到顾妈挪进屋里，厉云峰才得以通过门，他拎着保温瓶直奔厨房。
顾妈吭哧吭哧地走进里面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病床，一张陪床，两张婴儿床，两张椅子，米色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挡住了窗外的光线，房间里亮着柔和的床头灯。
榻上的两姐妹睡得呼呼的。
“起来了。”顾妈轻拍一下顾韵蓉的臀。
另一张榻上的顾小离一下睁开眼睛，做了一晚上的梦，睡得极不安生。
“云峰来了，炖了鸽子汤，喝点汤？”顾妈两手扯着顾韵蓉身上的被子，眼睛盯着顾小离，柔声细语的问。
顾小离抿抿嘴唇，嘴里淡而无味，汤也是没有咸味的，她现在对吃饭一点兴趣也没了，纯粹是为了出奶而吃。
“烦不烦啊？”顾韵蓉抱着被子不肯松，嘴里不耐烦地嘟囔道。
“起来，让你照顾人的，谁让你睡觉了？云峰都到了，你快起来。”顾妈不依不饶地催促顾韵蓉起床。
她赖着不起，厉云峰就没办法进房间了。
“烦！”顾韵蓉蹭地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蓬头垢面的冲向房间里的卫生间。
顾妈将她睡成一团的被子叠成豆腐块，连同枕头一并放进衣柜中，最后在陪榻上罩上一层床罩，来个人什么的，就可以坐在上面说说话。
厉云峰倒了一杯热水，用两个杯子来回倒，等到热水差不多变成温水的时候，房间里的顾妈才叫他进去。
顾韵蓉已经洗漱完毕，面若寒霜地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老远就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起床气。
“早。”厉云峰从她面前经过时，跟她打招呼。
顾韵蓉熟视无睹，当他是个屁。
厉云峰也不期待她的回应，径自走到顾小离床边，“老婆，睡得好不好？”他动作轻柔地拨开她额头的碎发。
顾小离神情寡淡，跟顾韵蓉的脸色比起来，她明显平和多了。
“水晾好了，先刷牙好不好，要不要上个厕所？”厉云峰语气温柔的询问她的意见。
身后的顾韵蓉发出一声冷切声。
“你还不走？睿睿要上学了吧？”顾妈赶紧催促她离开。
“小离有话说。”顾韵蓉欠了欠身，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望向顾小离。
厉云峰温柔地摸着顾小离的头顶，等着她开口说话。
离婚吧！
厉云峰，我们离婚吧！
厉云峰，我要跟你离婚！
离婚——
顾小离抿了抿唇，“还是先上个厕所吧。”她临阵退缩了。
离婚的话无论如何讲不出口。
顾韵蓉再次冷切一声，翻了个白眼。
厉云峰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起床。
顾小离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肚子里的货已经卸下来了，她的肚皮松松垮垮的，像是刚放完气的皮球，惨不忍睹。
肚子上的刀口还是疼，顾小离双手捧着肚子，一步一步地往卫生间方向挪。
厉云峰一手轻握住她的手臂，一手搂着她的肩，搀扶她去洗手间。
目送他们两个走进洗手间，顾妈开始上演哑剧，嘴上一句话不说，手上大刀阔斧的驱赶顾韵蓉出去。
“离婚，顾小离想要离婚。”顾韵蓉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
顾妈沉着脸，胖胖的肉手用力拧了一下顾韵蓉的胳膊。
厉云峰关上洗手间的门，顾小离刚要伸手脱病号裤，厉云峰眼疾手快地代劳了。
尿尿是痛苦的，伤口隐隐作疼。
顾小离疼得闭上眼睛，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旧愁新恨齐刷刷涌上心头。
“老婆，辛苦了。”厉云峰轻柔地给她擦拭额头疼出来的冷汗。
他已经嗅到某种讯号，大抵是他没能赶回来陪她，顾韵蓉又在背后参了他一本。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顾小离睁开眼睛，低低的声音恨声道。
比他预想的要严重，厉云峰眼睛一眯，“为什么？”他面不改色，语气依然温柔，搀扶她起来，帮她拉上裤子。
“不为什么，就是要离婚！”顾小离恨恨道。
“净说傻话。”厉云峰在她的专用软毛牙刷上挤上牙膏，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
“张嘴。”
顾小离的情绪正在发酵，还没来得及喷薄而出，被刷牙的事临时打断，她配合地张开嘴巴。
厉云峰俯下来，在她的视线可以平视到他脸的位置停下来，他专注地给她刷牙。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顾小离能毫不费力地看到他整张脸，轮廓分明，英挺帅气的脸，这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
顾小离痴痴地望着他的脸，心在颤栗。
“傻了？”厉云峰在她唇角印上一吻。
顾小离眼神纠结而痛苦地望着他。
“离婚的傻话别再说了，你不给我一个恰如其分的理由，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厉云峰温和地说。
恰如其分的理由？
顾小离想都不用想，就能给他列出几条罪状，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她又说不出口。
从洗手间出来，顾韵蓉和顾妈已经一同消失了。
顾小离半躺到榻上，厉云峰坐在椅子上喂她喝汤。
病房里一时很安静，没人说话。
厉云峰没想到顾小离会随随便便说出离婚两个字，扪心自问，结婚后，他没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对她也呵护备至，照顾有加，只是突发状况没赶上陪她进产房，这唯一的过失竟然让她萌生了离婚的想法。
说实话，厉云峰对她有些失望，他一直以为顾小离是聪慧的，不像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庸俗女人。
厉云峰讨厌把分手和离婚挂在嘴边的女人，看在她元气大伤的份上，他不跟她计较，她要不知道收敛，一直恃宠而骄，他未必就不能再离一次婚。
离了婚，两个女儿当然是跟着他——厉云峰不动声色地想着心思，他已经做好了随时离婚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