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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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恩主的身世(1)

“亲爱的孩子和皮普的朋友,让我来告诉你们,关于我的生活经历,这是我的身世,而不是一首歌,同时也不是讲故事。为了先让你们,简单扼要地了解我的情况,我不妨引用几句,英国人嘴上流行的顺口溜:‘进牢房出牢房,出了牢房进牢房,进了牢房出牢房,进进出出断了肠。’你们看看这意思多清楚,这也就是我的身世,也就这样我交上了皮普这位朋友,以后我就被装上了船,并且我被押送到了海外。

“所有的刑罚我都经受过,所幸的是我还没有领教过绞刑。有时他们把我当做了一把银茶壶锁了起来,有时他们用车把我装到这里,又运到那里,把我从这个城市装出,又把我从那个城市运走。我被他们戴上足枷,我被他们鞭打,我还被他们折磨和驱赶。至于我出生在哪里,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概念。最早我知道世上,有我这个人时,那是在艾赛克斯时,我为了活命而偷萝卜吃。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他是个补锅匠。后来他离我而去,并且他带走了他的火炉,他只留下我一个人,让我受着寒冷的煎熬。

“你们知道我叫马格韦契,教名叫艾伯尔。我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这就好比我知道树篱上的鸟儿的名称一样,这鸟儿是燕雀,那鸟儿是麻雀,还有的鸟儿是画眉,我就像知道鸟儿的名字那样,我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起先我怀疑过,我的名字可能是被乱说的吧,但是鸟儿的名字,叫起来都是真的,所以我想我的名字也不会错。

“根据我的记忆,当时这个小艾伯尔·马格韦契身上没有穿衣服,他的肚子中也没有食物,所有的人都讨厌他,所有的人要么赶他走,要么就去捉住他。因此就这样我被他们捉来捉去,并且最后就被捉大了起来。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的,那时我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东西,我想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可怜了,但是我可没有照过镜子。因为我到过许多的人家,我发现他们家都没有镜子。就在那时,我就得到了小惯犯这个名称。每当牢房来了探监的客人,只要他们一走进来,狱吏就指着我对他们说:‘这可是个厉害的小惯犯,他可以说就是在牢房中生活的,你们不要小看他还是个孩子。’然后他们打量着我,同时我也打量着他们。他们打量着我的脑袋,最好他们能打量一下我的肚子;他们中有的人,给我几本我根本看不懂的,《回头是岸》等一类的宗教小册子,有的人对我讲些从善改恶的劝教,那些话我也根本听不懂。他们总是反复地说我遇上了魔鬼。什么魔鬼,跟我有屁关系?我关注的是填保我的肚子,我难道要饿死吗?对不起,我又粗野不文明起来了,我亲爱的孩子和皮普的朋友,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会讲粗野不文明的话,我知道我该怎么办的。

“我到处流浪,我到处行乞,我到处偷东西,遇上机会有时我也会劳动一下。你们不要以为劳动这种机会很多,其实你们不妨问问自己,你们是不是会让我给你们干活儿?有时我私下到人家庄园里偷猎,有时我当一个帮工,有时我帮人家赶车和翻干草,有时我也做点小贩什么的,总之,我干得多拿得少,大部分活儿我不仅得不到报酬,而且我还会招惹麻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长大的。我在一家旅行客店中,遇到一个开小差的兵,他全身裹着破布,一直裹到他的下巴,他教会我读书。后来我又遇上个周游四方的大汉,他专门为人家签名,签一个名收一个便士,他也教了我一阵子写字。这个阶段与以前比起来,我被锁进牢房的次数少了,但是不管怎样,那把开关牢房的钥匙,被我磨得越来越细,这和我的‘多次进宫’有很大的关系。

“在二十多年以前,在艾普瑟姆赛马场上我认识了一个人,如果要是我有机会再碰到他,那么我一定用这根火钳,像大虾子的钳子一样把他的头钳碎。这个人名叫康佩生。我亲爱的孩子,你看到和我在沟渠中扭打的那个人就是他,也就是昨晚我走了之后,你和你朋友谈到的那个人。

“他正是这个康佩生,他在公立寄宿学校读过书,他受过教育,原来是要被培养成绅士的。他十分善于交谈,并且他总是以上流社会中的人士自居,他的模样长得也还不错。那是在一次大赛马的前夜,我在我常去的,荒原上的一家小棚酒家中看到了他。当我进这家酒店时,他正在和几个其他的人坐在店中。店里的老板认识我,他是个善于投机冒险的人,因此他就招呼了他一声,大声说道:‘我看这个人倒挺适合你的。’他说的这个人指的就是我。

“康佩生非常专注地看着我,同时我也盯住他望。他的身上挂着一只带链子的挂表,他的手上戴着戒指,他的衣服上别了胸针,而且衣服的质地也是挺讲究的。

“‘从你外表的气色来看,你不太走运吧。’康佩生对我说。

“‘噢,先生,我是这样,我从来就没有走运过。’(我那时刚从金斯顿监狱放出来不久,我犯了流浪罪被关进去的。即使不是流浪罪,我也会因别的罪被关进去的,但是那一次被关确实是流浪罪而不是别的罪。)

“‘你就会时来运转了,’康佩生说道,‘你的运气也许正在好转呢。’

“我说:‘我希望自己时来运转,我正这个等待机会呢。’

“‘那你能干什么呢?’康佩生问道。

“我答道:‘你要用什么东西养活我,我可是能吃能喝的。’

“康佩生首先笑了,然后他又非常专注地盯着我,最后他给了我五个先令,叫我明天晚上再来找他,在同一个地方。

“第二天晚上,我就去见康佩生了,康佩生让我成为他的人,并且还要我和他合作。康佩生要我和他合伙,那我们究竟是干什么呢?他原来干的是招摇撞骗、伪造字据、偷窃银钱并迅速甩出等等,所有的各种陷阱、圈套,都是由康佩生脑子里想出来的,但是他却装得若无其事,就像和他无关似的,而得到的好处他却从不放过,但是出了问题他就让别人受过,他干的买卖就是这些。他的心可比钢锉更坚硬,他这个人和死尸一样冷酷,他的头脑和刚才所提到的魔鬼一样恶毒。

“康佩生他还有一个同伙,别人都叫他亚瑟,这其实并不是他的教名,而是他的外号。正患有严重肺病的他,看上去形似幽灵。他和康佩生两个人狼狈为奸,在许多年前他们合伙欺骗了一位富家小姐,因此他们才发了大财。但是康佩生又要赌钱,又要赛马,像他那样的大手大脚,就连皇室国库也不够他花的,所以他把骗来的钱都花光了。而这时亚瑟却病入膏肓,越来越穷,还被恐惧缠身。康佩生的妻子(康佩生经常对他的妻子拳打脚踢)尽量地给予他同情,但是康佩生对于任何事物,和任何人都毫无怜悯之心。

“我本来可以从亚瑟身上吸取教训的,但是我却没有;我不必假装我有什么特殊的,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逞能的呢?我亲爱的孩子和皮普的朋友,所以我就和康佩生鬼混在一起,并且成为他手中的一个可怜的工具。亚瑟住在康佩生住宅的顶楼的屋子中,因为那里距离布兰特福德很近,所以康佩生就把他,这里的住费用费都详细记录在册,只要亚瑟身体一好,他就要他干活偿还费用。亚瑟很快还清了这笔账。在第二次或第三次我记得看到他时,那是在一个深夜,他突然从顶楼狂奔而下,并且他跑到康佩生的会客室中,他只穿了一件法兰绒的长睡衣,同时头发全部都被汗水浸湿。他对康佩生的妻子说道:‘萨莉,她正在楼上和我无理取闹,我简直无法摆脱她。全身她都穿着白的,在她头发间还插了白花,她都要气疯了,在她的手臂上还搭了一块裹尸布,她还说明天早晨五时,就用这块裹尸布把我裹起来。’

“康佩生说:‘你真是个大笨蛋,她现在还活着难道你不知道吗?她怎么会爬到我家楼上来呢?她没有从门口进来,同时又没有从窗口进来,那她怎么上了楼梯呢?’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当时亚瑟恐惧到极点,并且全身发抖,‘可是她就站在我床前的一个角落里,表现出那副气疯了的样子。她的心都碎了,并且是你把她的心弄碎的!她心中血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来滴。’

“虽然康佩生嘴上很硬,但是事实上他是个懦夫。因此他就对他的妻子说:‘你把这个说梦话的病人,送到上楼去;还有你马格韦契,你帮她一起送他上楼去,怎么样?’而他自己却不敢挪动一步。

“康佩生的妻子和我,重新把他扶到楼上,并且让他躺到床上,但是他却拼命地说着胡话:‘你们没有看到她吗?她正打开裹尸布向我的身上裹来!你们还没有看到她吗?你们看看她的眼睛!你们看看她那副气疯的样子可真怕啊!你们把裹尸布从她手中夺下来,你们把它夺下来!’然后他就一把抓住我们,他继续和那个她讲话和答话,弄那我都半信半疑了,仿佛我也看到那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