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雾都孤儿远大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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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真相大白

我、赫伯特及普鲁威斯三个人坐在壁炉前,我向赫怕特说出了我的全部秘密,在他听我讲时,他所表现出来的惊愕和内心的不平静,我不必详细描述。我只要看到赫伯特的脸上,出现了我表现的所有的情感色彩就已经足够了。同样,对于我的这位大恩大德的人,我所表现出的厌恶情绪,在赫伯特的脸上我也可以发现。

本来我、赫伯特和普鲁威斯之间并没有隔阂的情绪,但是普鲁威斯在听了我的讲述之后,他却凯旋般地得意起来,仅凭他的这一举动,就足以造成了我们和他之间的隔阂。自从他回国看我以来,有一次在我们交谈之间,他出现了“粗野不文明”,为了让我摆脱他这一令人讨厌的感觉,所以他一等我说完话,他就开始向赫伯特反复说道。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虽然我时来运转了,但是我心里却在对这个好运挑剔不满呢。他一讲话就夸口说,他把我造就成为了一个上流人物,他这次回来看我,就是看我如何运用他的巨资维持我的绅士身份的。他的夸口既是为他,又是为我。他在他自己的心里,一定有他自己的见解,因为他的夸口对他自己和对我来说,都是合情合理、十分体面的,所以我们都该引以为骄傲。

“皮普的朋友,你要听我说,”他说了一会儿以后,又对赫伯特说道,“我十分清楚的是,我回国以后我有那么一次,但是也就是半分钟的时间,我表现出粗野不文明。我就对皮普说,虽然我知道我是那么样粗野不文明的,但是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这个问题而发愁。我把皮普培养成为了一个绅士,接下来皮普又把你培养成为了一个绅士,我是知道该的怎么样对待你们两个人。我亲爱的孩子,和皮普的朋友,我可以向你们两个人保证,我以后会永远戴上一只文雅的口罩。我自从那半分钟,在我的话中露出了我的粗野不文明后,我就戴上了这只文雅的口罩,现在我戴着这只文雅的口罩,以后我也会永远戴着这只文雅的口罩。”

听了他的话后,虽然赫伯特嘴上说了一声“是”,但是从他的面容上看,他好像没有因此而感到宽慰,而他却因此留下了迷惑不解和惊慌不定的神色。我和赫伯特的内心都很焦急,并希望他快点回到住处去休息,可以让我和赫伯特留下来,但是他对这个时刻又珍惜又忌妒,很舍不得和我们分开。因此我们一直坐到很晚,过了半夜以后我才绕着道儿,把他送到了艾赛克斯街,并且看着他安全地,进入了他自己黑暗的房门,和看着他把房门关上,自从他回来之后,这时我的心情才第一次体验到放松。

我在楼梯上看到的那个人,他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因为他永远使我内心不安,所以每当天黑之后,当我带着我的客人走进走出时,我都要仔细向四周观察一番。这一次我也不会例外。身居大城市的人,只要心中意识到,存在着受人监视的危险,那么就很难避开,受人监视的疑虑,但是我并不相信,在这里有什么人,正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他们都在各自赶自己的路,当在我返回寺区时,街上却空无一人。我们出去时,没有人跟着我们出去,在我回来时,也没有人跟着我回来。当我经过喷水池时,我看到他的后窗里灯光明亮,房间内很安静。我在自己住的房子门口,站了几分钟,我看到花园里一片寂静无声,然后我才上楼;当我爬楼时,楼梯上也同样寂静无声。

赫伯特张开双臂来欢迎我,这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有这么一位朋友真好啊。首先他对我讲了几句颇有见解的话,用来表示对我的同情和鼓励,然后我们就坐下来讨论问题: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

普鲁威斯坐过的那张椅子,依旧留在原处,原封没动,因为他和牢房做伴,所以习惯了固守在一处地方,并且当他怀着不安的情绪时,他就会把他的烟斗、黑人头牌烟丝、水手刀和扑克牌都统统拿出来玩一通,这就和写在石板上的课程表一样,他都得来一遍。我说他坐过的那张椅子,依旧留在原处原封没动,这时赫伯特无意识地坐了上去,但是霎时间他就从椅子上惊跳起来,把椅子推开了,换了另一张椅子坐。不需要语言我就可以了解,他对我的恩主,也表现出来了厌恶情绪,当然这也不需要我再多说了。我们两个人之间不需要多说一个音节,我们就能够相互了解,心心相印。

赫伯特放心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他坐定后,我就试探地对他说:“你看看,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

“我可怜的、亲爱的皮普,”他用手托着我的头说道,“当时我惊呆了,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并且我什么也说不出。”

“赫伯特,我和你一样,这真是晴天霹雳啊。但是,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我该怎么办。现在他是一心一意地花钱摆阔,他要买马,买车,买各种各样的东西。我该怎么阻止他一下?”

“你是说,他这样你不能接受——”

“我怎么能接受呢?”当赫伯特停了一下时,我插话说道,“你想一想他是何许人也,你看一看他的这样子!”

这时我们两人,都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赫伯特,我所担心的是,这件令我可怕的事实:他真的粘住了我,并且他把他的强烈的感情,都倾注到了我的身上,这难道就是我的命运吗?”

于是,赫伯特就说了一句:“我可怜的、亲爱的皮普!”

“还有,”我说道,“虽然现在我来个猛然煞车,我再也不从他那儿取一分钱,但是想想看,我已经欠他多少钱了!再者说,我有很多债务,对我来说这是多么沉重的债啊!虽然现在我对遗产不再期盼了,但是我没有学过一门职业,我什么事也干不成啊。”

“唔,唔,唔!”赫伯特劝我说道,“你不要说什么也干不成等这类的话了。”

“那你说我能干成什么?只有一件事我知道我可以干成,那就是我去当兵。亲爱的赫伯特,如果我不想到,你对我的友谊和情感,如果我不想到,等你回来和我做一番商量,那么我早就已经去当兵了。”

说到这里,我便情不自禁地大哭起来;当然,赫伯特除了紧紧地、热情地抓住我的手以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亲爱的皮普,”他等了一会儿对我说道,“你千万不能去当兵。如果你拒绝他当你的恩主,你拒绝他给你的好处,但是我认为你总该有一点,那就希望将来,你能把你从他那里得到的钱,再偿还给他吧。如果你去当兵了,那么看来你的这点希望,就不存在了。还有,也许这个想法是荒谬的。我看你可以,到我们的克拉利柯公司来,虽然这公司小,但是总比你当兵可强得多吧。你知道,我正在努力成为这个公司的合伙人。”

我可怜的朋友啊!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用谁的钱在这公司工作的。

“不过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赫伯特说道,“虽然他这个人没有文化,但是他做事却很坚决,他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不顾死活,而且性格暴烈的人,当然这也许是,我对他的错误的估计。”

“我对他的这一情况,倒是很清楚,”我答道,“那我就来告诉你,一个我亲眼所见的证据吧。”于是我就告诉他,那件我还没有提到的事,也就是最初发生的,他和另一个逃犯互斗的事。

“想一想我自然就会明白,”赫伯特说道,“他来到这里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他就是为了实现,这个他早就打定的主意。如果当他实现心愿的时候,当实现他历尽辛苦,多年盼求的愿望时,而你却使他站不住脚,你摧毁他的主意,并且使他的财产毫无用处。你要想一想,他在如此的失望情绪下,他会干出什么呢?”

“赫伯特,我早就想出来了,自从他来到我这里的那个不祥的晚上开始,我就会连梦中也能想到,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说不定他会去投案自首。”

赫伯特回答道:“那么你就等着瞧吧,他有可能会孤注一掷的。如果他留在英国,那么他就有权力左右你,如果你把他抛弃了,那么他也会什么都不顾地这么干一下。”

这令人胆战心惊的思想,从一开始就压在我身上使我动弹不得,现在它却更深地打击着我,如果这思想成为了事实,那么我就成了谋害他的凶手。我一想到这里,我就在椅子上坐不住了,因此我就站起身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我对赫伯特说,如果普鲁威斯自己,被人们认出来并且被逮捕,虽然原因出于他自己,而我自己是清白无辜,但是我仍然还会感到不幸和痛苦,因为他被捕总和我是有关的。但是,如果我把他放在自己的身边,那么我还是会感到不幸和痛苦,说句实话,我宁愿我一生中,天天在铁匠铺中打铁,也不愿意处于这种情况。

但是这个问题迫在眼前,我不能拖延了,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首先的,也是最主要的事,”赫伯特说道,“就是要先让他离开英国。并且你一定要和他一起走,只有这样他才可能会走。”

“但是,无论我把他带到哪里,我都不能阻止,他不回到英国。”

“我的好皮普,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在隔壁街道上就有新门监狱,如果你要在这里对他表明你的心情,那么就比在其他地方有更大的危险了,同时也更会造成他孤注一掷。要你找到一个借口让他走,比如说把另一个罪犯作为借口,或者把他经历中的,另一件事情作为借口,让他离开这里。”

“但是问题又来了!”我停下脚步,站在赫伯特的面前,并且我把两手向他一摊,仿佛这一动作,表示了我的无可奈何,我说道,“我不知道关于他的个人经历。反正每天晚上坐在这里,只要我看到他在我面前,那么我就会发疯。我的走运和不幸,都和他捆绑在一起了,其实对于他我一无所知,如果说对他有所了解,那么也只是在我童年时代,这一位不幸的可怜人恐吓我那两天。”

赫伯特从椅子中站起来,并且挽着我的臂膀,我们就一起在房间中,缓慢地来走来走去,同时我们的眼睛都一起注视着地毯。

“皮普,”赫伯特停住了他的脚步说道,“你肯定,你再也不想从他那里得到好处了吗?是不是?”

“我完全肯定。如果你处在我的地位,那么你肯定也会这样的,对吗?”

“那么你也肯定了,你一定会和他决裂的,对吗?”

“赫伯特,这个问题你还用问我吗?”

“他回国冒了自己的生命危险,都是因为你,所以你应该,你也必须尽一切的可能,去救他的命。虽然你要从这件事中脱身,但是你也得先把他送出英国。我亲爱的老伙计,我以天国的名义,我们一起把他送出英国吧,然后你再从这件事中脱身出来。”

我们用握手的方式,来表示祝贺我们这一项小小的决定,同时我们心里都因此而获得了宽慰,然后我们又继续在房中走来走去。

我说道:“赫伯特,我们现在来看看,我们怎么样去了解他的个人经历。我看这里有一个方法可行,那就是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是的,你去问他,”赫伯特说道,“当我们在早晨吃早饭时,你就问他。”因为普鲁威斯在和赫伯特告别时,说他明天要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餐。

因为主意已经打定,所以我们就上床睡觉了。我做了关于他的许多怪梦在夜里,当我醒来时,我却委靡不振,甚至我昨夜已消失掉的忧虑,现在又回到了我的心头,害怕被别人发现,他是一个潜逃回国的流放犯。我只要醒着,这种忧虑就再也不会离开我。

第二天早晨,他果然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同时他掏出他的水手刀,并且坐下来吃早餐。他满腹的计划,就是“为了让他培养出的绅士,可以出人头地,可以像一个上流社会的人”。他催促我,开始花他那钱袋中的钱,也就是他曾交给我的那个大皮夹子。他说我住的这几间房屋,和他住的地方都不过是临时住处,他要我立刻到外面,去找一处“上流社会的小窝”,他要我在海德公园附近买房子,那样他就可以在里面搭一张“便床”。当他的早餐刚结束时,他就在腿上擦他的水手刀,因此我就对他直言,并且毫不转弯抹角地说:

“当你昨天晚上离开这里后,我和我的朋友就谈起,很早的时候官兵们在沼泽地上寻找你的那件事,当时我跟着他们也到了沼泽地,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我记得!”他说道,“我记得这回事。”

“我们很想知道一点,那就是关于另一个人的情况,我们也想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我们对你们两人的情况知道的很少,特别关于你的情况,我们竟然只知道那么一点点,所以在昨天晚上,关于你,我们三言两语的就谈完了。你看趁这个机会,你不妨多告诉我们一些。”

“好啊,”他考虑了一下说道,“皮普的朋友,你要知道,你也已经对我发过誓,你不会讲出去的。”

“那是当然的了。”赫伯特答道。

他又坚持地重复说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遵守你发的誓。”

“我知道我该做的事。”

“那么,你们听我说吧!以前我无论犯的什么罪,现在都已经抵消了,一切我也都偿还了。”他又重复了一次他的立场。

“是这样。”

首先他取出他的那只黑烟斗,他正打算把黑人头牌烟丝装进去时,他却又打量着手中的,这一团乱七八糟的烟丝,他好像认为这烟丝,会打乱他要讲述的故事,所以他就连忙把烟丝放回,并且把烟斗塞进他的大衣的纽扣洞里。他的两只手放在两个膝头上,并且他用他转动的、带有怒气的眼睛,望着壁炉,他静静地望了几分钟,然后又看看我们和四周,最后他告诉了我们下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