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搬动导向桨对准群鸟隐没之处。天黑以后,我们还能听到掉队的鸟啼叫着越过我们的头顶,它们目前飞行的方向与我们的航向完全一致。这天晚上的夜色格外地迷人,是“康铁基”号航海途中第三个几近满月的时刻。
次日,空中的鸟儿越发多了,我们已不需要等到傍晚由它们领路了。此时我们已在水平线上空见到一朵静止不动的奇怪的云团。波利尼西亚人都知道在这种云的下方肯定有一块陆地,由于热带骄阳炙烤滚烫的沙滩时产生了一股热空气流,这股气流升至高空遇到上层冷空气,湿气就凝结成云。
我们对准那片云团驶去,太阳下山后才看不到那块云团氏风向非常稳定,我们把“康铁基”号的导向桨捆绑牢固,让木筏自个儿沿着航向前行。此时舵手的职责已变成坐在桅杆顶上那块被我们磨光的木板上晾望陆地了。
清晨,在晨曦中,我们被本奇特叫醒,一起爬上桅杆的最高处,眺望前方海天边际的岛屿。那渐渐清晰的轮廓,让我们的心狂跳不止。第十二章漂流生涯的结束
前方出现了岛屿
7月30日前夜,“康铁基”号笼罩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气氛。头顶上海鸟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或许正是由于鸟鸣预示着即将发生异常现象。在过去的3个月里,除了海的动静之外,我们惟一能听到的只有没有生命的绳索那毫无生气的咯吱声,所以一旦听到众鸟高亢的歌声就让我们感到生机勃勃。当皎洁的月光移到桅杆顶部的晾望台上方的时候,她比往日显得分外地圆而且大。在我们的印象中,她反射的是椰树的树冠以及柔情浪漫的情爱。当她照射着大海里的冷血鱼类时,从来没有发出过如此金黄柔和的光芒。
清晨6时整,本奇特从桅杆顶上下来叫醒赫尔曼,之后走进舱房。赫尔曼爬上东摇西晃咯吱作响的桅杆顶上时,天色已开始发白了。10分钟以后他又爬下绳梯用力摇着我的腿。
他焕发着一脸的容光,我一跃而起,身后跟着尚未入眠的本奇特。我们鱼贯爬到最高处,拥挤在桅杆十字交接处。我们的四周都是水鸟,海面上折射着夜空最后一抹蓝紫色的光。但在东方,整个海平线已泛起桃红色的晨曦,再往东南望去,桃红色越聚越浓烈,成为猩红色,衬托着一丝暗影,仿佛是在海天边际画出的一道蓝铅笔迹。
陆地!岛屿,一座岛屿!我们不厌其烦地望着,并叫醒其他伙伴,他们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四处张望,好像木筏即将撞上海滩一样。尖声呜叫的海鸟跨越天空形成了一座直指远方岛屿的天桥,随着骄阳与白昼的来临,猩红色的天幕渐渐扩散开来,变成金红色,清清楚楚地衬出岛屿的轮廓。
日出后不久,岛的中部偏左的树林上方升起一股浓浓的黑色烟柱。我们注视着它,以为是当地土著人起床做早饭了。当时我们完全没有料到土人已经发现了我们,因此升起烟柱邀请我们上岸。图为从空中俯瞰岛上升起的黑色烟柱。
我们头脑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座岛的位置不对。既然岛不可能漂移,那么肯定是木筏在晚上被一股向北去的海流带走了。我们只要往海上放眼一看,立刻就能从浪涛的走向看出我们已经在夜色中失去了登陆的机会。以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来看,风势绝不可能允许我们逆向行驶到达该岛。土阿莫土群岛周围的水域全是湍急的地区性急流,它们一碰上陆地就往四处乱流;很多这样的急流因为遇到流进流出暗礁和环礁湖的潮汐而没有定向。
我们把导向桨拨往相反的方向,尽管我们知道这样做也于事无补。6点半时,热带的太阳从海面升起,迅速地升上天空。岛就在几海里以外的地方,那样子就像是匍匐在海平线上的一条极低矮的林带。狭窄的浅色海岸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树丛,由于海岸太低,就被起伏不定的浪头遮住不见了。根据埃里克测量的位置,这座岛应该是普卡普卡岛,它是土阿莫土群岛的前哨。木筏上没有任何人发出情不自禁的欢呼声。大伙把风帆对准风向,调好导向桨后,就聚在桅杆顶上,或是站在舱面上默默无语地凝视着那块突然涌现在浩瀚无边的大海里却又无法靠近的陆地。总算是看到实实在在的陆地了,由此证明我们这几个月来确实在移动,我们并非只是在永远呈圆形的水平线的中心左右颠簸停止不前。我们感觉岛好像在动一样,它忽然间闯入空旷的蔚蓝色海面,这个海面就是我们的家。而岛屿仿佛是在漂过我们的领域向东方水平线驶去。我们的确来到了波利尼西亚,我们心中充溢着一股温馨静谧的满足感,不过偶尔也感到些许的失望,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这个海市蜃楼般的岛屿,无可奈何地望洋兴叹,而自己又踏上了漂洋过海永远向西的征途。
8点半的时候,普卡普卡没人我们后面的海里。一直到11”点,我们爬到桅杆顶上还能在东方水平线上看到一条模糊不清的蓝线;再后来连这条线也消失了,只有一块高悬在空中的静止的往上升起的积雨云才显示出普卡普卡先前所在的位置。鸟儿也失了踪影,它们呆在岛的迎风面,以便黄昏时分填饱肚子归巢时可以借助风力。海啄也很明显地减少了,木筏底下又只剩下极少的几条舟。
次日早上,我们又看见两块云,像水平线下两架蒸汽饥释放出来的烟雾一样冉冉升起。地图表明升起云团的地方是两座珊瑚岛,这两个岛的名字叫方加希纳和昂加陶。以当时的风向看来,昂加陶的位置对我们最为有利,因此我们就把桨对准该岛驶去。
17-18世纪的意大利学者。他们
为早期的航海探险提供了科学的理论基础。
凶险的暗礁
我们朝着昂加陶上空的云团连续行驶了3个昼夜,第4日清晨6点,托思坦来接赫尔曼的班时,兴奋地把头伸进竹舱门大喊:
“前面有陆地!”
我们闻声一起涌到舱面上去,我们一见到眼前的景象就立即把所有的旗帜都升了起来。在船尾首先升起的是挪威国旗,然后庄桅杆上升起了法国国旗,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法国殖民地。不多时木筏上的所有旗帜都飘扬在凉爽的风中,除探险俱乐部的会慎以外,这些旗帜分别是美国旗、英国旗,秘鲁旗和瑞典旗。此时我们都觉得“康铁基”号已身着盛装了。这一次小岛的位置非常适中,正处于我们的航线上,它和我们的距离比4天前日初时分普卡普卡岛突然出现时的距离稍稍远了一点。
大约10点钟左右,我们动手摇桨,因为现在必须驶向岛的另一端。我们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一棵棵的树冠和阳光照耀下的树干了,这些树干在郁郁葱葱的背影衬托之下显得分外清晰。
我们明白在我们和岛屿之间的某一个地方,水中隐藏着危险的暗礁,它正在准备着伏击所有胆敢靠近凛然不可侵犯的岛屿的入侵者。万丈深渊之上的滚滚波涛从东方源源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撞击着水下利剑般的暗礁,然后歪歪斜斜踉跄着冲向天空,再倾泻下来,发出雷鸣般的轰隆声,溅起无数白色的泡沫。曾有很多船只被海浪撞击土阿莫土珊瑚礁群时产生的巨大引力拉了过去,撞到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我们调整好航向,以便从魔鬼的橱窗外擦身而过越过岛的南端,我们想绕过南端之后可以沿环形珊瑚礁行驶,绕到岛的背风面,或者是在我们被吹人大海之前,就能够找到一处浅滩,搭起临时自制的锚石定泊,待风向改变之后再驶到岛的背风面。
我们在海面上看不到这些险恶的陷阱。我们随着波涛向前行驶,只见到岛屿的那边汹涌的波涛左追右赶,弓形的波脊上闪烁着耀眼的银光。暗礁和暗礁之间白沫到处乱飞的景象被前方涌起的一行行浪脊遮掩了,行驶过程真是惊心动魄。
两点钟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岛非常近了,于是就开始在神秘莫测的暗礁外缘沿岛行驶。我们越驶越近,波浪有如瀑布一般毫不停歇地倾泻在礁岩上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不多时轰鸣声变得如同在右舷外面几百码处驶过的一列没完没了的特快火车,如今我们已经可以看到偶尔溅到空中的白色浪花了。
我们是两个人一块站在那儿扳导向浆,可是竹舱挡住了视线,于是埃里克就站在装厨具的木筏上当导航员,指引两位操着沉重木桨的人。我们打算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尽可能靠近险恶的暗礁。我们一直在桅杆顶上晾望,想在暗礁中间找到一个开口可以把木筏驶进去。海流现在也不再跟我们捣乱,它一直推着我们沿着岛屿前行。已松动了的中心板只允许我们向两侧转20度,也就是说与身后直吹过来的风成20度角。
埃里克指引着我们曲曲折折地前进,只要能不让木筏的圆弧形航线受到水的引力的威胁,我们就尽量地靠近暗礁,与此同时,我和赫尔曼坐上拴着绳子的橡皮艇划了出来。当木筏向内侧弯进去逆风行走时,绳子就拉着我们随着木筏摆动,带我们到轰鸣的暗礁跟前。目睹翠绿色的水墙朝着外海退去,海水退潮之后,礁石就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它们就像是被毁掉的铁锈斑斑的铁矿石筑成的鹿岩。我们极目远眺,沿岸一带根本就看不到缺口或是通路。埃里克调整了风帆的迎风面,紧左舷,松右舷,掌舵者也依样调转导向桨,于是“康铁基”号就头朝外颠簸着艰难地离开危险区域,直到下一次再向暗礁处弯去。
约在正午时分,从望远镜中我们看到岸上的幼小的绿色椰子树,再往前去,几大块珊瑚礁横七竖八地躺在白色的海滩上。除了一群群翱翔在椰树上空的白色鸟儿以外,海岛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每当“康铁基”号往回弯进再掉转头回去时,我们两个坐在拖行小艇上的人就感到格外紧张。由于每次都靠得太近,我们感觉到海浪拍击礁石的力度增强了,因为碎浪越冲越多,也越发凶猛了。每一次我们都觉得埃里克这次干得过了头,根本别想再把“康铁基”号拉出正在吮吸我们的恶魔似的红色礁石。但每一次埃里克都干脆利落地一摆就冲出了重围,“康铁基’号又得以平安驶向外海,完全脱离这股吸力。
3点钟左右,岸上有一处没长椰子树的地方,我们从宽阔的豁口直接看到了一平如镜的湛蓝色环礁湖。不过环湖的礁石仍然固若金汤,在四处飞溅的泡沫中不怀好意地啃咬着殷红的“牙齿”。此处,没有通路。从后面刮来的风推着我们缓缓沿岛而行,椰树林又挡住了视线。后来椰林渐渐稀疏,才使我们得以一观这座珊瑚岛的内部景致。岛内有一个风光旖旎绚丽多姿的咸水湖,宛若高山湖,周围椰树摇曳,沙滩环绕,滩头阳光明媚、娇媚妖娆。然而,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那道铁锈红色的剑齿礁,它在守卫着天堂的大门。
我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沿岛蜿蜒曲折而行。埃里克头戴秘鲁式的遮阳帽,站在舱面上一边弹着六弦琴一边唱着南太平洋情歌,同时,本奇特在木筏边上摆了一顿丰盛的晚宴。我们开了一只从秘鲁带来的老椰子,为岛内树上结的累累幼小的鲜椰果干杯。这是真真正正的南太平洋上的岛屿。无论我们能否登岸,我们确实到了波利尼西亚,我们把大海永远地抛在了身后。
与土著人驾驶的独木舟不期而遇
在昂加陶外面度过的这个让人欢欣鼓舞的日子正好是我们上船后的第97天。真是巧合,我们在纽约时估计的正是97天,这是到达波利尼西亚最近的一个岛屿所需的最短日程,并且要在特别理想的条件下才能做到。
大约5点钟,我们经过的岸上的树林中出现了5座椰树叶铺顶的茅屋。屋里没有炊烟和人迹。
如今澳大利亚的土着战士成了招揽游客的金字招牌,从而使他们告别了从前的穷困生活,也告别了独木舟上的漂流生涯。
5点半时,我们又弯进暗礁,发现我们已经走完了岛的南岸,正在靠近岛的南端。我们下决心在离开昂加陶以前最后再找一下有没有通路。此时,夕阳西垂,阳光分外刺眼,我们在空中看见一道小小的彩虹,它就在岛的岬角那边几百码处,是由海浪冲击礁岸形成的。前面的岬角只显现出黑乎乎的轮廓。此时我们猛然发现海滩上有一群一动也不动的黑色小点,一个黑点突然向水边滚动,其余的几个则向上边的树林飞奔而去。这是人!我们冒着危险尽可能贴近礁脉行驶,风已停歇下来,我们知道立刻就要进入岛的背风面了。就在这时候,我们看见一只独木舟下了水,有两个人跳了上去,沿礁脉内侧划了起来。他们在距我们很远的地方把船头拨向外海,在他们冲过暗礁开口时,海浪把独木舟托起老高,小舟径直驶向我们。
原来礁脉的通道就在那里,那可是我们惟一的希望。现在我们终于看清楚整个村庄就在树林中间。可是此时太阳已西斜,在四周拖着长长的影子。
当夜色完全笼罩时,礁脉后面颠簸着划过来四只独木舟,不久,木筏上来了一群波利尼西亚人,都想伸手要香烟。木筏上有了这群熟知当地情况的人危险就排除了。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返回海上消失无踪,当天夜里我们定能登岸。
我们赶紧把“康铁基”号的头与所有的独木舟紧紧拴牢,四艘带托桨叉的坚固的独木舟在木筏前面如同狗套车似的呈扇形散开。克那特跳上橡皮艇,在独木舟中间找了个类似于驾辕狗的位置,我们其余的人拿着木桨在“康铁基”号最外缘的两根圆木上摆好了位置。就这样我们与始终都从背后吹来的风展开了第一次搏斗。
克那特独自上岸的奇遇
月亮初升,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且风势强劲。岸上的村民点燃篝火引领我们穿过礁岸开口的方向。我们周围海浪冲击礁脉的轰鸣声在黑夜里像是永不停息的瀑布在怒吼,并且这种声音变得越来越响。
狂风不停地怒号。我们已累得四肢酸软,浑身无一处不痛,然而总算没有往后退。可是我们离那堆篝火还是如此遥远,暗礁处的轰鸣声依旧。3个钟头过去了,现在已是晚上9点。我们渐渐往后倒退,大伙都累坏了。
图为描绘当地土著人狂醉的一幅绘画。97天啊。97天我们就来到了波利尼西亚。今晚村里肯定会有一顿盛宴。当地土著人欢呼着,大声地喊叫着,狂醉着,每年昂加陶就来一只船从塔希提岛取椰干。所以当天晚上囤着篝火的岛上必定有一席盛宴。
我们设法告诉土著人,我们需要更多的人从岸上来帮忙。他们解释说虽然岸上有人,可全岛仅有四只出海的独木舟。
此时克那特乘着小艇从黑暗中出现了。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可以乘橡皮艇划到岛上去多叫几个人来。橡皮艇至少可以挤五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