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学者季羡林老先生说,《史记》是中国第一部通史,但此书的真正意义不在史而在文。司马迁说:“诟莫大于宫刑。”他满腔孤愤,谱写出文字之歌,遂成《史记》。时至今日,那最不可一世的汉武帝,只留得“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而《史记》则“光芒万丈长”。柏杨先生在《中国人史纲》中说,《史记》以简练的中国古文写出52万字巨书,成为中国史籍的珍宝。而且这种体裁,从此被史学家奉为圭臬,中国所谓“正史”,两千年来都跳不出司马迁所创立的范畴。
确实,《史记》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正史”。自此以后,历代的“正史”修葺从未断绝,汇成一条文字记载的历史长河,堪称世界史学史上的奇迹。但是,《史记》的情况同后代正史又有很大不同。《史记》以后的各朝各代正史,除极个别的例外,都是由朝廷主持、按照君主的意识形态修撰的,是名副其实的官史。而司马迁虽然是朝廷的史官,但《史记》却独辟蹊径,并不体现最高统治者的意志。它是古代第一部由个人独立完成的,具有完整理论体系的著作。
在君主没有确立个人绝对权威前,最高统治者的权力在某种程度上受到整个社会集团的制约。在这种大背景下,史官不仅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且有“秉笔直书”的权利与义务。司马迁的祖上世代为史官,他是知道这点的。但汉武帝加强个人权力,在司马迁的时代,史官已经跌落到“主上所戏弄,倡优蓄之”的地位,但他有意识地继承了古老的史官传统,并不想把自己的笔变成为君主唱赞歌的工具。
另外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司马迁对孔子有一种特殊的崇拜。他并不是完全服膺孔子的学说,对当代的儒士更是鄙视有加,跳出了腐朽儒家的怪圈。但他依旧钦佩孔子的人格,尤其是孔子以普通士人的身份,而有为天下确立文化准则的宏大理想。司马迁把自己写作《史记》的工作视为孔子修《春秋》事业的继承,这就在精神上自居于很高的地位。这也是继承了先秦诸子的理性态度和批判精神。
东汉班固指责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力而羞贫贱”(《汉书·司马迁传》)。然而,这些恰恰是让后人觉得司马迁远比班固之辈高明的地方。正是由于司马迁对历史和社会具有独特的、极其深刻的理解,对各种人物的生存活动具有巨大的包容性,不受儒家统治思想的束缚,敢于蔑视世俗道德教条,也不从某种单一的学说出发来理解人性和描写人格,《史记》方能成其丰富和博大,产生一种独特的魅力,以区别于任何一本史书。
司马迁也想为封建统治者和后人提供历史的借鉴,反映真实的历史。本着实录的精神,司马迁在选取人物时,并不是根据其官职或社会地位,而是以其实际行为表现出的影响力为标准。比如,他写了许多诸如游侠、商人、医生、倡优等下层人物的传记,使得后人得以见识前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正因为上面所说的原因,《史记》真的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