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凤鸣虎啸:市长秘书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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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吉人天相(6)

“吴老板果真在东州混过?”我心里紧张,但面无惧色地问。

“那还有假?”吴老板牛哄哄地说。

“那我提一个人,想必吴老板也该知道吧?”我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问。

“谁?只要是道上的,我全知道。”吴老板举着大拇指说。

“赵奎胜,认识吗?”我心想,你小子只要在东州道上混过,就不应该不知道。

吴亮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试探地问:“哥们儿,你真认识赵老大?”

我拿出手机用威胁的口吻说:“要不要我给赵大哥打个电话?”

吴老板一脸横肉顿时换成了满脸堆笑,抱拳拱手说:“二位既然是赵老大的朋友,今天就算我请客了,单不用买了。你们哥俩如果没玩够,想要什么,要什么,都算兄弟我的。”

我见好就收地说:“谢谢吴老板的好意,常言道,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我随手扔下五百元转身就走。

林大勇知趣地跟在后面嘟囔道:“这赵奎胜简直就是他妈的黑社会呀。”

39、“桃”

第二天上午林大勇接到市政府办公厅值班室电话,让他回东州参与起草《政府工作报告》,我原本也想和林大勇一起回东州,张副市长没同意,因为他要请中央党校两位老师吃饭,我得坐陪。

让我惊讶的是开车接两位老师到酒店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大勇称为黑老大的赵奎胜。张副市长亲自向两位老师介绍赵奎胜,更让我吃惊的是,张副市长向两位老师介绍赵奎胜时,不是介绍他是东州著名民营企业家,而是撒谎说,“这是东州市政府办公厅赵副主任。”这种不伦不类的介绍连赵奎胜都觉得不知所措,两位老师很淳朴,他们竟然信以为真,席间赵主任长赵主任短,叫得赵奎胜胖乎乎的大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两位老师一男一女,都是资深教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张副市长失去霸气,毕恭毕敬地像个小学生。两位教授很有学问,其中男教授的学问令我折服,他认为伟人的骨子里都有专制的品格,一旦拥有了这种品格,就不再是人而是神,人的进化过程实际上是从植物之人开始的,然后是动物之人、半人、半神、全神、偶像,因此拥有权力欲的人的最高目标是偶像,能登上权力顶峰的人一定是置身道德之外的人。因为在权力面前惟命是从是最好的美德。

女教授虽然同意男教授的观点,但认为男教授是从个人的角度进行了论述,并未触及问题的根源,便补充道:“从群体的角度看,人类的进化应该是群畜、群庸、庸众、群人、民众、诸神这样一个过程,在这个进化过程中最登峰造极的谎言就是人人平等。因为权力的本质是发号施令,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权力在,人就不可能平等。人们因为权力崇拜才惟命是从,其实包括那些发号施令的人,他们也听命于权力,权力的本质不是统治,是驯化,在官本位思想驯化下,许多人愿意取消自身的存在,成为既无信仰的人,又是信仰成瘾的人,那就是除了崇拜权力以外,什么都不信,官场上的人为什么像忍受重病折磨一样也愿意捱着,因为信仰权力就是美德,在美德面前,什么高尚啊、意义啦,不过是道德舞台的布景而已。

两位教授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有学问的人,听他们说话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权力,太阳的光芒就还有任何意义!

林大勇前脚离开北京,丁仁杰和李凤江后脚就到了中央党校。他们走进中央党校大门时,张副市长刚请两位老师吃完饭回到宿舍。

张副市长对桑拿浴是情有独钟的,他倒不喜欢蒸,只喜欢泡、喜欢搓,最喜欢的是按。两三天不洗一次,浑身上下不自在,在中央党校洗桑拿不方便,只能挨到周末去。

刚好是周末,一进宿舍,他就问我又发现什么好地方了。自从我被张副市长骂了一顿后,我洗遍了北京市的澡堂子。每当有人来北京看望张副市长,我都要求人家陪我去洗个桑拿,我其实不是为了洗澡,就是为了摸地形,带着他们无非是为了买单,没多长时间,我脑子里就有了一幅北京市洗浴中心地图。如今,张副市长再说洗个澡去,我会变着花样领张副市长去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堕落,我只觉得远离生活是一直痛苦,接近生活也是一种痛苦,我却没有第三种选择。

我就这样平庸地活着,我甚至觉得平庸也是一种欲望。我骨子里虽然还留着一点狂,但是这点狂压抑得太久了,这种压抑甚至连梦想都不敢离开现实。狂是不会持久的,尽管它发自心灵,然而,我还是尽量保持它的燃烧,我知道在心灵的季节里,怎么也拂不去花间的残雪,但一个人在路上,怎么可能雪落无痕呢?只要在路上就注定无法拒绝漂泊,就像雪无法拒绝融化,月无法拒绝圆缺,花无法拒绝凋谢,心灵无法拒绝苦难,人生无法拒绝坎坷……

张副市长在北京学习两个多月了,这还是丁仁杰、李凤江第一次来看他,一听我们正要找地方去洗澡,丁仁杰立即推荐了一家叫奚凤园的洗浴中心,于是我们四个人打车来到这家洗浴中心。

这家洗浴中心我还真来过,只是没领张副市长来过,别看规模不大,但装修得金碧辉煌,典雅精致,一番泡搓后,我陪三位领导来到休息大厅。丁仁杰抬手招呼领班要了三位足疗小姐,大家一边按足疗一边闲聊。

“老板,”李凤江掏出一盒大哥大随手递给张副市长一支谀笑着说,“我和仁杰给你带了几条软包中华,够你抽一阵子了。”

张副市长接过烟,刚抽两口就摁灭在烟灰缸内,不解地问:“凤江,我记得你一直抽软包中华烟,怎么改抽大哥大了?”

丁仁杰在旁边探过猪腰子脸笑着说:“老板,你在北京有所不知,自从李市长到东州后,东州官场最流行的就是抽大哥大,有的人抽不惯,就揣两种烟,进市政府大门抽大哥大,出市政府大门抽软中华。”

张副市长想不到李国藩会有这么大魅力,荣立功当市长时喜欢抽万宝路,也没这么时髦过,便鄙夷地说:“当年路易十四患有肛瘘,肛瘘成了时髦病,为了治愈肛瘘,医生们对志愿献身进行治疗试验的肛瘘患者进行了各种试验,最后,外科医生对路易十四施行了切除术,终于解除了路易十四的痛苦,一些大臣为了引起路易十四国王的注意,也自告奋勇地要求外科医生对自己施行切除术,当时肛瘘竟成了一种值得炫耀的事。东州官场流行抽大哥大,很有点肛瘘的味道啊!”

抽烟本来是嘴巴上的事,张副市长却联想到了屁眼,让正在抽大哥大烟的李凤江嘴里生出一股臭味,他连忙摁灭手中的烟,招呼领班上一盒软包中华烟,于是我们四个每人点了一支软中华悠哉悠哉地抽了起来。

张副市长被足疗小姐按得很惬意,他很享受地问:“仁杰啊,銀环路工程进展得怎么样了?”

丁仁杰立即倾着身子汇报说:“征地动迁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不过难度很大,李市长很急,毕竟刚到东州不久,情况不熟啊!李市长经常当着我们的面骂娘啊!”

张副市长眯着眼睛说:“我早就意识到征地动迁工作是銀环路工程的第一道难关,也是最难的一关,看来这第一道关要想拿下来,非我莫属啊!”

“老板,”李凤江察言观色地说,“我看你也应该不时回去过问一下銀环路工程,咱们辛辛苦苦谈下来的工程,你既不参加签字仪式,也不参加开工剪彩典礼,你这不是明摆着拱手相让吗?”

“凤江啊,”张副市长工于心计地说:“在官场上不懂韬光养晦的人是走不远的,年底就要换届了,我现在与李国藩蹲在一个战壕里了,这个时候必须把摘桃的机会让给他,在官场上,依靠所得只能维持生存,学会给予才会得到机会。”

我听了张副市长的话总觉得张副市长只是暂时与李国藩蹲在一个战壕里,等得到机会以后会怎么样,连张副市长似乎也说不太好,这就增加了一些悬念,官场上是不乏悬念的,悬念往往使人提心吊胆。

丁仁杰似乎悟明白了张副市长的意思,他不无恭敬地说:“老板,你的意思我懂了,摘桃的时候让李市长摘,但吃桃的时候我们吃。”

张副市长哈哈笑着说:“仁杰,怪不得在麻将桌上你输少赢多,精得连屁眼都变成眼睛了。”

李凤江一阵讥笑,话题一转说:“老板,港商的款只打过来三分之一,李老板急着让我和仁杰催款呢。”

张副市长望着自己吐出的烟圈说:“港商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看来还得我出马啊!”

“老板,”丁仁杰嘻笑着说,“澳门去腻了,我听朋友说,香港的邮轮不错,在公海上还安全,咱们是不是尝试尝试?”

李凤江的眼睛顿时射出赌徒的目光,“仁杰这个点子好,在澳门特别容易遇上熟人,到公海上去再安全不过了。”

这时,足疗做完了,张副市长起身说:“雷默,我看你进这家洗浴中心轻车熟路的,是不是来过呀,我想按摩,几号小姐按得好啊?”

我诡谲地一笑,随口说:“八十一号小姐按的好,手法绝了!”话一出口,我有一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40、情人

我回到东州后,就一直配合林大勇修改《政府工作报告》。我一直认为《政府工作报告》是典型的八股文章,这种报告不是在总结工作,而是搞平衡,文章不在于难写,而在于难找平衡,平衡的目的是让各位市长都满意,谁也挑不出理儿来。政治本身就是平衡术,各方利益只有达到平衡时,其结果才是最稳定的,其实,最稳定也是最僵死的,因此写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创新和创造,只要用心平衡就行了。人们的棱角就是在这种平衡中磨圆了,磨得越圆就越成熟,这是一种政治上的成熟,政治上成熟了,“自我”也就迷失了,因为这种成熟不允许表现“自我”。一个集体需要言行一致,一个社会更需要统一思想,只有千人一面,众口一词,才算一个“好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人人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活着。

《政府工作报告》共分九个部分,涉及到张副市长的是三和五。关于这两小块文字,我往北京发了五次传真,张副市长仍不太满意,林大勇一直没弄明白张副市长不太满意的原因,上午,他又改了一遍以后,惴惴不安地到办公室找我,想和我商量商量,他怕张副市长再不满意。

这两天我一直在分析张副市长不满意的原因,最后断定问题还是出在“平衡”上了。我仔细推敲着林大勇修改过的稿子,林大勇却一边吸烟一边抱怨道:“雷默,《政府工作报告》由综合一处统筹,秘书长把关,我们弄这么细干什么?”

我理解林大勇的心情,他一直想在张副市长面前露露脸,可是理解领导意图总是差一点,这其实不是林大勇的问题,而是张副市长聪明过人,心计太多,权谋太深,林大勇是个憨厚人,怎么可能领会张副市长的诡道。

“大勇,”我解释道,“往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张市长没这么认真过,这次‘两会’换届选举不仅张市长重视,其他市长也很重视。”

“可是该写的我都写到了,我觉得这一稿既精练又没漏掉什么,总该通过了吧?”林大勇不服气地说。

“大勇,”我笑着问,“你觉得《政府工作报告》难不难写?”

“我以前在综合处当副处长时,每年都参与写《政府工作报告》,并没觉得难写。”林大勇一边往烟灰缸里掸烟灰,一边说。

“大勇,”我喟叹着笑了笑说,“难就难在这不难写上了。”

“这话怎么讲?”林大勇不解地问。

“就拿银环路道桥工程来说吧,事虽然是张副市长做的,却不能在第三小部分说得太多,但每一句都要过硬。”我诡谲地说。

“为什么?”林大勇似懂非懂地问。

“因为银环路工程是东州市目前最大的工程,是由李市长亲自主抓的。写这段文字绝不能让李市长感到张市长在揽功,但又得让人大代表听明白,这样既不会造成两位领导之间的矛盾,又不耽误赚人大代表的选票,这就叫‘平衡’。”

林大勇服气地点了点头,“雷默,我还真没想那么多,心思光花在文字上了,原来功夫在诗外呀!”

“大勇,官场就是个大黑箱,这里面的内幕太厚,兵法太多,我俩是张副市长的左膀右臂,凡事都要为领导想周全啊!”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我怕是张副市长打来的,赶紧接听,却听到花落落甜美的声音:“默哥,今天是我的生日,陪我过好吗?”

一听到落落的声音,仿佛嗅到了她身上如兰的体香,我有一种酥软的感觉,一直压抑着的欲望如海浪一般决堤而来,落落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孩,我预感到这个生日只有我们俩,我的心既激动又紧张,悠悠此情,其分量早已超出了负荷。

“在哪儿过,我给你订生日蛋糕!”

“你下班后,直接到小观园吧,我在‘黛玉’包房等你。”

“好的,祝你生日快乐!”

我挂断了手机,心里一阵怯懦的狂喜,仿佛置身于一条温暖的没有尽头的大河里,既惬意,又绝望。

下班后,买了鲜花,取了预定的蛋糕,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小观园酒店。一路上我既兴奋又忐忑不安,我有一种预感,这似乎不是一次简单的生日,那是什么?我的脑海里尽量回避“爱”这个词,因为“爱”这个词对于我这个小官僚来说太沉重了,就像黑水河一样沉重。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会爱,因为我的心中从未亲自经历过光芒、火焰和朝霞,在官场混久了,我越来越不敢正视自己,为了避免看透自己,便将真实的“自我”压抑起来,压抑在无意识之中,以自我欺骗来维持虚假的自信。是落落经常让我下意识地认识到自己内心的空虚。

“黛玉”包房内弥漫着生日的气氛,红烛、红酒、鲜花,淡淡的音乐竟是电视剧《红楼梦》中的《枉凝眉》,透着一种凄美。我推门进来时,落落正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聚精会神地看着一本什么书。简直美得不可思议,像海市蜃楼一般,万物之中上帝送给我最美丽的礼物就是眼前的落落,我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亨伯特的慨叹:“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