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哥那些人不乐意了,大呼小叫追了上来。他们是初三的,腿长力气大,很快就追上了我们两个,顺手一拳打在背上。
我身上背着书包,书包里放着砖头,自然无恙,只是向前趔趄了几步。可苦了打人的鑫哥,一个劲地搓手,疼的直吸气。我心想,这一招好使啊,下次放上仙人掌。
鑫哥等人吃了亏,不肯再从背后袭击,而是后面追击,侧翼包抄,很快把我们两个围住了。
可怜我和文闯的流星锤还没有使出来,就被人识破机关,夺下来扔在了地上。
虽然我俩勇武,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眼看一场敌众我寡的大战就要爆发。不远处有人高喝了一声:“你们干嘛呢?”
我和文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鑫哥扭头看了一眼,纷纷抱头鼠窜。
我挠挠头,抬头看见张老师走过来了,身后跟着木夯。
文闯小声地说:“才出狼群,又入虎口啊。”
张老师颇有兴趣的看着我们两个:“学会打群架了啊?”
我们连忙摆手:“张老师,我们是被打啊。”
张老师看来有事情要忙,摆摆手:“先回家吧,明天上学再说。”
我和文闯欢天喜地的捡起书包,把砖头倒出来,背在身上就想走。明天是星期六,不上学,还说个屁。
木夯在我们身后关心的问:“你们没事吧。”
我摇摇头:“没事,不过,你怎么招惹上那些人了?”
木夯哼了一声:“还不是怪你?”
我惊诧:“怪我?”
木夯点点头:“是啊,昨天晚上我梦见你和文闯在这里被他们几个人打。本来我以为是一个梦,但是今天中午我看见他们几个人在男厕外面抽烟,和梦里的人一模一样,我有点担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给你写了个纸条。放学的时候走到这,正好看见他们几个聚在那里,我越想越担心,就看了他们几眼,没想到他们就把我围住了,说我瞪他们。幸好你来了。哎,看你今天差点挨揍的份上,我就原谅了你吧。”
文闯一连串的恍然大悟:“原来纸条是你写的,用的左手吧。原来张老师是你叫过来的,我说怎么那么巧。”
但是我却听出来了玄机:“你昨晚上也做这种梦了?说实话,我梦见我家的梯子倒了,砸翻了锅,然后今天早上就真的发生了。”
木夯惊讶地看着我:“我还以为是巧合呢。”
我拍拍脑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文闯两手插兜,瘸着腿走的很有个性:“别管怎么回事,咱们是惹上鑫哥了。木夯,你没事做得哪门子梦啊,要是没有你,我们哥俩也不用趟这趟浑水啊。”
木夯勃然大怒:“死瘸子你说什么呢。”
这时候,我们几个人已经走到村子里面了,远远地,看见两个大人喝醉了在吵架。我们急匆匆地躲过去,才走了一条街不到,我看见两群人正在拿着木棍铁锹打成一团。
我惊恐的看着这一切,再往前,还有骂街的声音。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我们村一向和和气气,怎么忽然都开始闹矛盾了?
我心里觉得很慌,忽然想起来朱家大侄子还不知道在哪虎视眈眈,更是心乱如麻。
我忐忑不安的回到家,看见我爸妈脸色很不好,皱着眉头坐在屋子里。
我心里很不安,对我妈说:“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很多人在吵架。”
我妈叹了口气:“天下,咱们村出事了。”
我心中一紧,虽然我已经猜到肯定出了什么事,但是现在听到我妈的肯定,心里更加沉重了。
我问:“出什么事了?”
我妈叹了口气:“中午的时候,我跟你爸都做了一个梦。”
我想起昨晚上的梦来,身子向前凑了凑:“什么梦?”
我妈说:“我们做得梦一模一样。梦见你在村子里面玩,然后走到村子外面去了,怎么叫也叫不回来,眼看着你就走远了,再也找不到了。”我妈说着,声音都变成了哭腔。
我有些错愕:“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爸接着说:“后来下午的时候我出门转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做了相似的梦,大致内容都是自己的亲人走到村子外面,然后不见了。现在大家开始传,说我们村现在只能进不能出,出去的都得死。现在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没有人敢试着出村。”
我狐疑的看了爸妈两眼,心中一阵狂喜:“看来不用上学了。”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不能出去就不出去呗,街上那些人吵什么架呢?”
我爸说:“如果当真不能出去的话,粮食倒好说,咱们农村人怎么也可以支撑几个月,油盐酱醋呢?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开始偷东西,邻居们又开始互相怀疑,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我答应了一声。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兴奋,可能是年轻人,天生好事,喜欢看热闹吧。如果当时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肯定没有这么轻松了。
这时候,我听见外面的大喇叭喊:“乡亲们,都到村西口来,三闷同志要给咱们趟趟道儿。”
我爸妈站起来,急匆匆向外走,于是我连忙跟上。
村口三闷身上戴着大红花,愁眉苦脸的站在影背墙后面,正在跟村长说:“为什么是我啊。”
村长说:“咱们是党员,党员要身先士卒。”
三闷不解:“我不是被开除了吗?”
村长摆摆手:“只要你改过自新,组织上还是会接受你的嘛。你放心,这一趟回来了,你就是咱们村的大英雄,还能亏了你?你妈的医药费这就有着落了。还有,你的党籍也给你恢复。”
村长提起三闷的妈,三闷忽然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后痛苦的点了点头。
紧接着三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村子里面砰砰磕头:“娘,三闷不孝顺,心疼钱,没有早点带你去医院,现在想去也难了。娘,三闷不孝顺,要是这一趟回不来,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三闷还在一个劲地哭嚷,村长连推带踹得把他赶到村子外面了。
三闷踏过影背墙,就算是到了村子外面。一时间吵吵嚷嚷的人群鸦雀无声。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三闷。
我站在我妈旁边,紧紧的抓着我妈的手,我也说不出来我为什么这么害怕。一时间气氛变得很诡异。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太阳已经沉沉的落下去了一大半,只留一两丝昏沉沉的光线,让人们隐隐约约能看见出村的路。但是这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别说行人,就是一只狗,一只鸟,也见不到。它就静静的躺在那里,等着人踏上去,像是一个蓄势待发的陷阱。
这时候,有人嘟囔了一句:“麻痹的,我怎么看着这路像是黄泉路。”
周围人连忙嘘了一声:“乌鸦嘴,别乱说。”
然而,已经晚了,三闷明显的听到了这句话。
三闷站在村口犹犹豫豫,两只手痛苦的抓头发,脸上的表情都几乎要抽搐了。看得出来,他很害怕,但是怕也没有办法了。
他回过头望了望人群,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自觉的把头低下了,没有人想跟他对视。
太阳开始落山,天就黑的特别快,眼看要看不见路了。村外不远处就是乱葬岗,隐隐约约的在夜色里。
我觉得空气里越来越潮湿,像是起了雾一样,周围和远处全都雾蒙蒙的一片。村子外面的景象现在看起来就像是隔着一面镜子,阴森森的树和庄稼都像是湖里的倒影一样。
我隐隐约约有点恍惚,揉了揉眼睛。外面除了雾气重重,也没有什么异样。我暗自嘀咕了一声:“傍晚起雾,有点不对劲啊。”
这时候只见三闷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他打着手电,走的很慢,手电的光圈在远处一晃一晃的。大家都看着三闷的背影,大气也不敢出。
慢慢的,三闷几乎就要消失在浓雾中,只能看见亮光随着他的脚步时明时灭,时昏时暗。
到目前为止,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渐渐的松了一口气。
突然,远处传来三闷的一声大喊,手电筒突然掉转方向,光朝着村子里射过来。
手电明晃晃的不正常,但是雾气浓重。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三闷黑乎乎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只能听到三闷像是嚎叫一样的声音。
我妈站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力气越来越大。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咬着嘴唇,整个人都在发抖。
而我虽然站在人群中,但是雾气侵袭过来,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模糊。
我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等嚎叫声停止的时候,雾气渐渐散去,三闷也凭空消失了。只有远处的手电筒掉在地上,手电里的光朝着村子照过来。
乡亲们谁也不肯以身犯险去找他,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个别胆子小的已经绝望的哭了出来。
村长目瞪口呆,面色苍白,看来也吓得不轻,他咽了口吐沫:“大伙……大伙还是别出去了啊。”
乡亲个个出头丧气,又是恐惧,又是狐疑,各自回家了。
也不知道,三闷的娘,最后会怎么样。不过,这时候了,谁还顾得上她?
那天的晚饭吃的很压抑。爸妈谁也不说话。为了避免我爸心情不好拿我当出气包,我早早的躺到床上了。
然而,我爸妈屋子的灯却一直亮着。我不断地听到他们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想去上个厕所。
经过他们房间门口的时候,我听见我妈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于是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凑过去听。
只听见我妈说:“我舍不得。”
然后是我爸的声音:“舍不得怎么办,粮食不够吃了。”
我妈似乎很痛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舍得吃了呢。”
我爸劝她:“你也说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再吃回去也没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