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亦展站在街的这一头,看到远处的少女,像一朵伶仃的花,最近他的小女朋友来去像风,他连见她的机会都少,听心水说,她最近行踪诡异。对于许阿蜜,骆亦展从一开始就缺少把握,他尤其害怕心水当初说的话成真,她和他交往不过是为了打赢和心水的那场仗,此番见效了,他便没有任何价值。他不敢信,可是事件好像真的顺着这个可怕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他张张口要叫她,邀她吃个晚饭,妈妈只见过她一次,就很喜欢她,恰听说许阿蜜的成绩甚好,更是欢喜得很,顺便,过段时间是他的生日,他必须邀到她。哪怕她真的不是特别喜欢他,骆亦展亦有信心,慢慢来,让她喜欢上他。
然而,笑容方爬上嘴角,做好一切准备时,却见街头扬长而来的另一个少年,染着棕红的头发,搂住许阿蜜的肩膀,便进了一辆绿色的士。
他的声音停在喉咙里,举起的手凝滞空中,而心有如入迟暮之年。
直到晦涩代替尴尬的笑容,他似自言自语道:“哪怕分手,也应当跟我说一声啊。”
许阿蜜,连说一声分手都不必吗?呵呵,也许,她根本没有把这在一起当一回事吧。
怎么可能不愤怒,只是伤心覆盖了少年的骄傲,向来要强如他,竟然害怕面对许阿蜜,害怕她温柔笑着问他:“骆亦展,我有和你在一起过吗?”
于是,朋友问他:“你和许阿蜜怎么了?我最近老看到她和校外的混混在一块。你也不知道管管她。影响多不好。”
他只能垂下头,然后勉强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分手了啊。”
连友人都惊讶:“怎么就分手了啊。你小子不是太花心了吧?”
怎么可能是他花心,他是真的喜欢许阿蜜,巴不得想尽办法地对她好,哪怕是讨好。可是,她不领情。这样子甘心吗?骆亦展用一根烟的时间思考了这个问题,嗯,是不甘心,说不定,她是有那么点喜欢他的。哪怕就是一点点,他都会抓住不放,从此喜欢她有了坚如磐石的理由。
于是他再也等不及要见到许阿蜜。
他听说她翘了好几天的课,她那个美女妈妈跑到学校里心急如焚地找她。骆亦展骑着脚踏车,绕着城市转了一圈又一圈,从苍河到北岭公园,从西蒲街到东华路,从每一家书店到每一间奶茶吧,他都没有见到许阿蜜。
最后,他在百货商店门口碰到了来回踱步的许阿蜜,她踢着小石子,看起来有点颓靡。
抬头看到骆亦展时,脸上写满了吃惊。
骆亦展上前,拉住许阿蜜的胳膊,她真瘦啊,握住她胳膊的时候,骆亦展心疼地倒吸一口气。他带些倔强地说:“许阿蜜,你跟我回去。不许跟那些人一起。”
他见她只用一双含水的眼睛望着他,难辨情绪,他又说:“许阿蜜,没说分手之前,我还是你男朋友,我必须管你。”
可是她甩开了他的手,目光闪烁:“骆亦展,快走。”
他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是很卑微的吧,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心狠狠地疼了一下,期待答案却又害怕答案。
许阿蜜垂下头:“骆亦展,这个答案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然后她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点上。
她知道他上衣口袋里会有香烟和打火机,这是骆亦展为数不多的不 良嗜好之一,除却这些,其实他真的是个好人。待人真诚礼貌,她不应当拖他下水。何况,她是喜欢他的,她不希望这种纯白的喜欢沾染任何一丝尘埃。她多想说,骆亦展,你可不可以等一等,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再让我告诉你我喜欢你。虽然在一起的动机不纯,可喜欢却是真正地衍生出来。
骆亦展知道,许阿蜜在演戏,可是他不知道她为何而演,为谁而演,更不敢猜测,自己在这场戏里会是什么样的配角,甚至炮灰。
然后他看到了这幕戏的独家观众,这个叔叔是他父亲的朋友,他上前来,狠狠地夺过许阿蜜嘴里的烟,然后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如炬:“阿蜜,你妈妈找你好几天了,你必须跟我回家。”
骆亦展第一次见许阿蜜像小兽一样在男人手里挣扎,她尖叫着:“你没有资格管!”
他仿佛觉得,那句话,也是她对他说的吧。
彼时,他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有着伤心的面孔和破碎的眼泪,却不知所措。他觉得悲伤极了。
忽然从旁边涌上几个少年,并不是学生模样,张牙舞爪地冲到男人和许阿蜜之间,骆亦展看到,其中一个就是那日搂着许阿蜜离开的男孩。听说,他叫阿程。早就没有上学,甚至蹲过几个月的监狱。
阿程将许阿蜜和男人分离,他将阿蜜抓在怀里,像是个胜利者一样得意地笑:“老东西,你敢碰我女人,不想活啦?”
男人终究是暴怒,指着阿蜜骂道:“你这孩子,跟这些人来往,像什么样子?”
“拜你所赐。”许阿蜜含着眼泪一字一句地说,然后,挽着阿程的胳膊要走。然后她深深地看了站在一旁沉默了的骆亦展,喉咙里有话要说,却是硬硬地吞下。
对不起。
骆亦展和阿程大打了一架。他没输也没赢,阿程打架虽狠,可是骆亦展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的。可是许阿蜜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我行我素地跟在阿程后面,成了一个问题学生。
然后就生病了。
好像伤心都是要大病一场才能好吧。他在家里住了两天,中途,父亲的友人再度到家里来,问他是否是许阿蜜的同学,然后他告诉骆亦展,许阿蜜是他的女儿。他亏欠她很多很多。
然后,在两个男人之间,便是长长的沉默了。
骆亦展忽然明白了许阿蜜的变化,回到屋里,他觉得绷紧的弦一下子断了,他像个小孩子,蹲下去,眼睛血红,轻声哭了起来。
听说那个她要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走了,许阿蜜嘴角换上一枚苦涩的笑,她这样费劲心机,却除了他摇摇头的无奈,什么都没有得到。
许阿蜜终究懂得,不是她的便永远不是她的。
当一切都没有意义之时,许阿蜜才发觉,结束都成了一件难事。
阿程压根没想放过她。她知晓了他吸毒的事,并且知道他教唆手下的弟兄们吸毒,患上毒瘾,一发不可收拾。
他像是鬼魂一样地跟着她缠着她,她忽然觉得,没有人救得了她了。那个她用尽力气去恨的男人,永远都不能给她该得到的爱;而那个给了她最好的喜欢的男孩,她却用力地将他推开了。
她看到骆亦展从她身边走过,单车上的少年,有着最年轻纯白的眉眼,是她最想要的飞扬。可是,彼此却渐行渐远了。
他听到门铃声,彼时已经是夜深,父母出差,唯他一个人在家。打着哈欠出门,他看到了如破碎布娃娃一般的许阿蜜。
她像一片浮萍落在他的怀里,眼泪决堤:“骆亦展,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一切都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的心,他听到她在浴室里大声地哭泣,沾染着血迹的白裙子触目惊心。他长长久久地站在那里,脚步仿佛结冰,无法动弹。
浴室门打开,他看到他白莲花一样的姑娘,在氤氲的蒸汽里缓缓走了出来,气却若游丝:“骆亦展,我是个罪人。”
他让她睡在自己的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望着她长长的睫毛,心疼到不行,坚强如他,也是一眨眼便是一滴泪。
直到迷迷糊糊地睡去,梦见月光下,许阿蜜安静地负手站着,腼腆地笑,一如第一次相遇时,精致的眉与目,披了一身的霜华,美得如同一幅画。
是的,在他眼里,她始终纯白如最初的一道月光。
可是,醒来时,他却只见到冰冷的她,右手手腕上,逶迤一地的血色妖娆。
他紧紧地抱着她,大声地哭,想把心肝脾肾肺全部哭裂,可是,莫说她冰冷的心,他连她的身体都无法再度温暖了。
她给他留了长长的一封信。
她说,骆亦展,你不是想要那个答案么?答案是,我喜欢你。不过,要来生才能还得了你对我的好了。
她还说,骆亦展,我不怪任何人。我想贪一份爱,却错过了多份爱。这些都是我的报应。
她最后说,骆亦展,我很害怕。
那一日,许阿蜜被阿程带到了一个KTV包间,她看到****时,终于忍不住要劝阿程回头是岸,她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她也不喜欢他,如若他再这样执迷不悟,她便只能报警。
于是,这个有着白莲花笑脸的姑娘,遇到了人间地狱般的待遇。
疼痛蔓延全身,耻辱像是一柄刀,刻得她心上满是创痕,注射器的针头带领邪恶占领了她的身体。
所以,也许放出一切的血液,就是灵魂出逃的唯一办法了吧。
半个月后,骆亦展用一柄水果刀刺穿了一个叫阿程的少年的腹部,那天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骆亦展朝着苍河的方向,像个纯洁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许阿蜜,别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