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相见,我站在取款机后头排队,火烧火燎地看着时间,我要快速地取了钱,然后赶到离这里三百米的那家宠物医院给那只脖子给人割了一半的猫咪支付医药费。我的脑子里充斥着那只小白猫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样子,我急得几乎要哭了。宠物医院的人说一定要交付800块钱的医药费,否则不能给它动手术。我便以光速跑到最近的取款地点。
排在我前面的一对小情侣取了钱,嬉笑怒骂地堵在取款机面前没有挪动脚步,把在后面的我视作空气,我太着急了,多一秒都是煎熬,我忍不住催促道,你们能否快点走开!我有急事!
结果那男生转头瞪向我,恶狠狠地爆了句粗口,我当场就愣掉了。那女生也张牙舞爪地指着我说,骂的就是你呢****!
我当时真的是急坏了急傻了,也不知道生气和委屈了,只说,你们快让开吧!拜托了!
可是他们就不让啊,挑衅地杵在那里,叉着腰。我当时火气上蹿,一上前,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结果那男生拎住我,问我,你找死?
我还来不及跟他吵架,你从隔壁的取款机走过来,一把把那男生拎着我的衣服的手给甩开,问他,到底是谁找死?
我想,如果当时没碰到你,我可能挨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耳光。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去想这个耳光,你把那个要动手打我的男人摁在墙上,他女朋友朝着你尖叫谩骂的时候,我冲到取款机面前火速地取了800块钱,然后飞速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它还是死了。我走出宠物医院的时候,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半晌才哭出声。
这么巧,你就站在门口。后来我才知道,你对我充满了好奇,于是跟了过来,站在门口看我和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吵架,然后吵不过脸色苍白地出来,然后大哭。
你是知晓了一二的,你蹲下来,问我,是你的猫啊?
其实并不是的。我只是在垃圾堆旁边拣到奄奄一息的它。我语无伦次地告诉你我怎么把这只浑身是血的小猫抱到宠物医院,我多怕它死在我的怀里啊。可是它还是死了,它没有死在我的面前,是不是就是怕我亲眼看到它死掉,而太伤心呢。
可是我还是好伤心,我在当时还是陌生人的你面前哭得像个神经病。骂着医院的见死不救,也骂那个虐猫者的丧心病狂,还骂那对在取款机面前险些朝我动手的男女。我嘀咕个不停,那是一条生命啊,也是生命啊……你叹了口气,你拍拍我的肩膀说,别哭了,你真的已经尽力了。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我在那么绝望的时候遇见你,因为太难过太疲惫,都没来得及看清楚你的脸。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王八蛋,我记得那个医院凶悍的工作人员,也记得那对欺负我的情侣的脸以及他们拿着的是一个红色的钱夹,男生穿着一件红色的马甲,但是我竟然连你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以前,我经常去一个猫狗收容所照看猫狗,可是自从那只小白猫死于非命以后,我连这个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每个月依旧抽出一小部分的生活费,给他们汇过去。
其实我太知道,这个世界这么硬邦邦,缺少日光照射,我那点绵薄之力,只不过是支撑我自己的心,让我自欺欺人地过下去罢了。
总之,我的人生像是冬眠了,昏昏欲睡了,宅的状态直到若若红着脸拖我陪她去见她的网友。
那是一个小火锅店,我穿得跟个大白熊似的,还在不住地打着哈欠。我喝了三杯咖啡,还是直犯困,不过反正我又不是主角儿,我不过是给若若壮胆儿的活动道具罢了。
若若这个王八蛋,竟然找了个借口开溜,然后发短信给我说,安可,你也快跑吧,那人长得太寒碜了。
是真的,就连我这样对帅哥没啥判断能力的非食色动物,都不得不说,我不忍心多看他几眼。可是他叽里呱啦地打开了话匣,若若不在,我要开溜,觉得真有点儿不好意思。怕伤了对方的自尊心,于是就那样干巴巴地坐着,听着他的叨唠。
到后头,若若的电话飚来,说安可你干嘛还杵着啊,你莫不是看上他了吧!
我铁了铁心,于是对那男生说:“若若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怎么了,我去找找她,毕竟我不是今天的主角儿呢。”
我抱歉地笑了笑,却被他捉住了我的背包,他说:“其实安可,你和若若之间,我还是比较喜欢你!我可以喜欢你吗?”
“当然不可以。”我还在犹豫着怎么样才能婉拒对方,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里藏刀地把他抓着我的包的手指掰开。他不过是一米七不到的个头,看到你一米八多的样子,立马噤声,连声说着抱歉抱歉。
而我站在那里,也朝他鞠躬说:“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对不起,我只是看不太来旁人的难堪样子,那让我觉得很有罪恶感。
你瞪了我一眼,说:“笨蛋,你道个屁歉。”
我跟你道谢,我当时只觉得你眼熟,愣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你感到很无奈,于是提醒我:“那天?取款机?”
我搜索了一下,无果。
你翻了翻白眼,一副我逼你使出杀手锏的样子,然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的猫咪……那天……”
我的脸色立马变了,思绪回到那个心寒的午后,空气里沾满血腥味,我不能容许自己再想,脸色一白,冷汗直冒。
你忙跟我道歉,问我是不是怎么了。我摇头,表示谢谢你三番四次帮我忙,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吃饭。
你生怕我食言似的:“一言为定哦!来,换个电话,省得你赖账。”
我还是觉得你眼熟。似乎那次取款机你见义勇为时,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但是我想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那天回到宿舍,我甚至忘记了我是陪若若出门去见网友的。她跟我说你终于回来了的时候,我愣了老半天。
虽然费了点力,但是我终于记住你了。
那天晚上你抱了一只小猫来我寝室楼下,我还记得清风里夹杂的深秋寒意,还记得因为冷,它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说我不能要,是真的,我一见到它就想起那天满身是血的那只小猫,脖子断了一半,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来,一半变成了暗红色。我的脑子里充满了血腥味儿,紧接着开始用力地呕吐,你吓了一大跳,过来扶我。
好半天我才缓过神来,你有点儿担心地看着我,说,没事你不要也没关系。
我杵在那里,特别矛盾地说,那怎么成,这么冷,它会冻死的。我抱起它来,但是一碰到它柔软温暖的身体,我便机械地颤抖起来。
你从我手里夺过它,抱在怀里,冲我笑说,你安啦,我会好好照顾它的。也对,你看看你的脸色,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我竟然还弄只猫给你添麻烦。
我大概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的笑容,真的是阳春白雪,真的是三寸日光。
我朝着你傻乎乎地笑了。
似乎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你把那只小猫送给了你的邻居,你说等我的后遗症过了,就带我去看它。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时机刚好,一个明星在小城里开歌友会,你陪着我去看,后来我的手提包被人抢走了。你二话没说上去追那个小偷,我是真担心你,现在的小偷多不要命,如果他怀里有匕首,那该怎么办?你却在半路上停了下来,捂着心口很痛的样子,我追上了你,看到你直冒冷汗,吓坏了。
你抬手说没事没事,挺起身来,却还要去抓那个小偷。
我告诉你手提包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别追了。
你却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我,接下来的路,你紧紧抓着我的手,表情是生怕一不小心,连我也被人抢了去似的。
后来我知道你的心脏在六岁那年查出了毛病,你做不了剧烈的运动,你时常脸色苍白,你虽然一米八多,但是多爬几节楼梯都很喘得慌。
那天晚上我们绕着小城走了很久的路,到了宵夜的点了,你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大闸蟹。你笑着说好。
真要命,整个小城,竟然没有一家有卖大闸蟹,我说,没事,凑活着吃点别的吧。
你严肃地说,怎么能凑活,这是你对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我都不能满足,我做什么男朋友啊。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走的路程越来越长,问遍了周边的大小饭店酒馆儿大排档小摊位,还是没有找到大闸蟹,你意兴阑珊,我倒显得有点儿愧疚了,我骗你说,我其实想吃排骨炒年糕。
你还是不开心,我跟你说,其实,我看到有个人愿意为我奔赴小小的一个心愿不知疲倦,我就满足极了。
那天下午,我在医院等检查报告。不瞒你说,我是个相信宿命论的人,所以我并不紧张害怕。等待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昏昏欲睡的精神才为之一震。
你和人拉扯着,你嚷嚷着说,哪有什么大不了,我哪有这么容易挂掉。
那漂亮的妇人和你有相仿的眉眼,我猜她是你的妈妈。
那时候我站在墙角,看到你忽然退变成一个任性的小孩,拒绝她递过来的水,拒绝她送到你面前的关心。我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忍心,走出来叫你的名字。
你抬起头,眼睛忽然一亮,变得有点儿拘谨。方才的小孩子心性全部收敛起来了。
我知道,你想在我面前,做出大人样的成熟来。
你介绍我给你妈妈认识,虽然说我是你的同学。但是你妈妈何等聪明,一下子从你支支吾吾语调时快时慢时而卡住的话语里洞悉了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尔后你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安可,你怎么在医院?
我云淡风轻地朝你笑笑,来拿体检报告啊!
看到你迟疑的眼神,知道你因为常来医院的缘故,对这些类事物有着比别人都浓厚的敏感,我便朝你打了个OK手势,一切安康。
那天晚上你约我出去,路上你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我知道你沉默地很难受,想要开口时,却被你抢了先,你说,安可,你都知道了?
是的,你妈妈在医院出来后偷偷地对我说,小姑娘,我看得出他听你的话。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我愿意倾家荡产来换他的健康,就怕他不听。他总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不好。他的心脏,已经在慢慢枯竭了。如果不进行手术……虽然也许会等不到换心的机会,起码有个希望有个盼头。但他不肯,我知道,他其实也在害怕。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你知道吗,你妈妈在我面前哭了。那一刹那我手足无措,多想陪着她哭。
你有些恼火,埋怨说,她总是这样,巴不得全世界都把我当成个病人来照顾。
我替你妈妈辩解,说,你妈妈是爱你,怕你受委屈。何况,被照顾,真的是件幸福的事呢。
我告诉你,小时候,我要自己洗衣服,要自己上幼儿园,上小学了,骑一辆比我人还大的车。我特别喜欢生病感冒的时候,妈妈围着我团团转,老师和同学有时候会带着水果来看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好。
你眯了眯眼睛,苦笑说,那哪能一样,我是男生。
我瞪你,你这样是男女不平等。
其实那一刻,我是有话想要告诉你的,我想要告诉你,那张体检报告单上写了些什么。我想要告诉你,我其实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我只是那一刹那有种不理智,话锋划过喉咙要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忽然欢快地叫我,安可,快看快看!流星!
你扯了扯我的衣袖,催我快许愿。
我侧过头看着你微闭着眼睛的虔诚样子,我用力地记住你的侧脸,在你这一刻有点儿天真的样子,月光柔和了你的弧线,所以往后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是这样温顺的天真的样子。
我不会忘记。
你问我许了什么愿,我咬了咬牙,有些伤感地说,我许了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这样一来,你非要逼我说出我的愿望,于是我说,我希望中500万啊!你觉得可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