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笔走大中国:一个人的国家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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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1)

吐鲁番有两个关键词,一是“炎热”,一是“葡萄”;有两个传说,一是“鸡蛋能在沙子中煮熟”,一是歌曲“吐鲁番的葡萄熟了”。主题词当然是“坎儿井”,是它将两个关键词和传说撮合到了一块。

吐鲁番的炎热

在动了去吐鲁番的念头后,心里就本能发虚,“赤日炎炎似火烧”的情景“呼”一下就在眼前蹿了出来。然而,到了之后才真正领教,“鸡蛋能在沙子中煮熟”并不是传说。

到吐鲁番市区时是下午两点左右,让我吃惊的是,这简直就是一座空城,街道两旁商场店铺机关大楼都清一色关门闭户,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导游说,因为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差,现在相当于内地的中午,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整个城市都“严重午休”,一直要到下午5点,人们才会出来活动。到饭店一下车,当头一棒就是炽风刮在脸上,好像是被打了火辣辣的一耳光,本能地就想缩回空调车上。司机提醒,千万不要用手摸车窗外的玻璃,那就像是烧红的烙铁,要烙伤人。

然而,更为厉害的还是吐鲁番的火焰山与交河古城遗址。

火焰山是吐鲁番最“火”的“名片”,在夏季仿佛是一块炽热的红铁,最高气温达47.8℃,赤裸在阳光下的地表温度可以达到80℃~90℃。1300年前,唐代诗人岑参路经这里,写下了“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的句子。站在火焰山下,天上烘烤,地上烙脚,炽热的气流在火焰山上滚滚蒸腾,你几乎能听到那赭红色的山体发出“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在火焰山《西游记》拍摄地,有一人造景点,别致地将温度计设计为一根硕大的金箍棒。裸立在炎阳下的“金箍棒”显示——标明温度的红色液体,火焰一样在65℃上跳跃,不要说看得我们舌头伸出来缩不回去,甚至连那“金箍棒”也似乎要被这高温烧化。

交河古城也不含糊。火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烙在人的身上,才走几步,汗水就迫不及待地从脊梁骨、额头、鼻子、眼睛稀里哗啦地奔流出来,从肠胃到喉咙,都有一股火,由内往外又由外往内横冲直撞,头上的头发、眉毛仿佛也受不了这样的灼热,要逃离我们的身体,去寻找阴凉。而导游居然笑着说,今天运气好,凉快,只有41℃,上个月经常是45℃。在这样的“凉快”中,我们一群20多人,都狗一样长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喘息。最后坚持从这座2300年前用土建造出来的城市中,“观赏”完那层层叠叠,如同迷宫一样的道路、城墙、民居、店铺、寺院、府院遗址后走下来的人,不到十人。回来和我们会合时,他们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一个十来岁的小儿通红一张脸,头发仿佛要飞起来,双脚直跳,大喊大叫:“妈妈,快点,水!水!热死了!热死了!”

吐鲁番,就是这样向我入肉三分地“解释”了“火洲”,将它的灼热,烙铁一样烙在我的皮肤上。

生命的精灵——坎儿井

亲身经受这样的灼烤,人的所有欲望都浓缩为一个字——“水”。每根汗毛,每个脚指头都在呼唤“水”!或者说,这就是生命置身吐鲁番最文学、最哲学、最痴情的呼唤!

上善乃水!

然而,吐鲁番恰恰就不水,本能拒绝水。吐鲁番有两个中国之最:一是海拔最低;二是最干旱。年降水量只有16毫米,如同娃娃可怜兮兮的小指头,蒸发量却高达3000毫米。据说,一个人要在吐鲁番遇到下雨,就像是买彩票中头奖一样不容易。因此,处于沙漠和戈壁滩上的吐鲁番,说穿了本来就是沙漠和戈壁滩——烈日炎炎,寸草不生。

然而,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另一扇窗户。就是在这样的舞台背景下,有一个精灵“受命于危难之际”,“沐浴”炎阳,在生命对水带血的呼喊中,石破天惊般降临,喝令吐鲁番的命运天翻地覆!

这精灵叫“坎儿井”!

坎儿井,早在《史记》中便有记载,称“井渠”。吐鲁番虽然酷热少雨,不过,老天爷也不是一棍子就把人打死。盆地北有博格达山,西有喀拉乌成山,夏季大量融雪和雨水就会渗入戈壁,汇成潜流,一路歌声欢快奔向吐鲁番盆地——海拔最低此时就成了特别的优点。潜藏在地下的水,就像一个谜语,终于有一天,这个谜语被人掀开了“红盖头”。用脑袋来指导自己生存的人,利用盆地山的坡度,巧妙地创造了坎儿井。“坎儿井”的结构由竖井、暗渠、明渠、涝坝(积水潭)四部分组成:在高山雪水潜流处,寻出水源,在一定间隔打一深浅不等的竖井,然后再依地势高下在井底修通暗渠,沟通各井,引水下流。地下渠道的出水口与地面渠道相连接,把地下水引至地面灌溉桑田。吐鲁番土质为沙砾和黏土胶结,质地坚实,正好是建坎儿井的绝妙材料,建成的井壁及暗渠不易坍塌,又因主要建筑在地下,不怕炎热,不惧狂风,不受季节、风沙影响,蒸发量小,可以常年自流灌溉。

我们可以想象那样一种情景,2000多年前的某个夏天,有一群游牧在天山山脉与塔克拉玛干沙漠被称作“姑师族”的人,来到了这块灼热的土地,他们拖着在戈壁滩和沙漠中踯躅了无数日子的疲惫脚步,用绝望而充血的眼睛,四处寻找水的踪迹。幸运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居然从火焰山沟谷发现了一块湿润的缝隙,如同是饿虎发现了猎物,一群人发出惊叫,疯狂扑上前,用金属工具,用木棍,甚至就是用手顺着这湿润刨,居然刨出了一个湿润的洞,刨出了水,他们进而发现了这居然是天山来的水源。并且,这水源启示了他们,冰山上的雪水,可以通过地下进入脚下的戈壁滩和沙漠,保证他们能够筑家,能够留在这块土地上开始新的岁月——不再孤苦无助地四处漂流。带着这样的惊喜,他们用刨出的水种树种草,种植瓜果,种植粮食作物,于是沙漠戈壁滩上出现了绿色,出现了炊烟,出现了人的欢声和牛羊叫声……也许,这就是坎儿井的发祥曙光,这就是吐鲁番领取的第一张绿洲“准生证”!

人的智慧就是这样在不可能的自然条件下,在常识以为生命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创造了天地间的奇迹。“红盖头”一掀开,1100多条坎儿井就如同江南春时的烂漫山花开放在吐鲁番,开放在天山脚下47万亩耕地上。5000多公里长的坎儿井畔,“字正腔圆”地响彻着突厥、蒙古、维吾尔、汉、回、哈萨克、俄罗斯、满、壮等20多个民族不同的声音。夕阳西下,晚风轻拂,姑娘们伫立渠边,羞答答地手抚飘逸的秀发,等待心上人的到来……

冰火二重奏

坎儿井绝对是生命的艺术大师!

卓尔不凡地与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并称中国古代三大工程的坎儿井,是吐鲁番的救世主,是孕育吐鲁番所有生命生根、发芽、性交、歌唱的母体。

不过,有了水,还需要阳光。坎儿井的水于是便邀约阳光,联手在吐鲁番导演出了精彩绝伦的生命大戏。

阳光恰好是吐鲁番的强项。吐鲁番也许什么都缺,但就单单不缺阳光。每天14小时以上的日照,热情慷慨地注入瓜果的躯体,这样的热情慷慨每年又是300天以上,与中国许多地方相比,比如与天府之国四川相比,每天要多出至少8小时的热情慷慨,每年要多出差不多两个季度的热情慷慨。所以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瓜、西瓜体内酶的活性特别“猖狂”,它们随心所欲地在阳光下尽情光合作用,由着性情地合成分解糖类,酿造甜蜜。而到了夜间,有10度以上昼夜温差的“呵护”,葡萄、哈密瓜、西瓜体内的养分和能量消耗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白天光合作用产生的糖则像泉水一样贮存起来,葡萄、哈密瓜、西瓜便从不失眠地香甜入梦,一觉睡到第二天,等太阳把它们叫醒,然后又张开嗷嗷待哺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吞食阳光。生命能量的入大于出,葡萄、哈密瓜、西瓜当然就愉快地将美丽进行到底——糖分含量更高,口感更甜。串串葡萄晶莹碧透,皮薄肉软,汁多味甜;香瓜个个皮薄、肉细无渣、香甜多汁;西瓜瓤沙汁甜爽口,石榴酸甜开胃,大枣脆甜清香。再加上干旱少雨,病虫霉菌要想染指它们,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与痴心妄想。

水,冰川的血液,阳光,太阳的精髓,冰火相交二重奏。当吐鲁番的阳光甚至它的那种炎热,与坎儿井的水结成联盟,同瓜果生死相约时,它就不再丑陋,不再惨无人道,而是一种浪漫、激情、粗犷,一种具有穿透力的“柔情似水”。在我的臆想中,那一串串珍珠一样的葡萄,分明就是阳光在得意扬扬地挤眉弄眼,鲜红的西瓜瓤,就是吐鲁番快乐燃烧的朝霞。吐鲁番就这样在冰凉神奇的水和激情豪放的阳光中,一路甜蜜地走来,风情万种地走来,歌声嘹亮地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