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变故
清早，一缕阳光照射进儿童室，使寒冷的儿童室也变得明亮而温暖了。万尼亚是个六岁的小男孩，短发，红红的小鼻子；他的妹妹尼娜只有四岁，矮胖胖的，头发鬈曲——现在他们都醒了，彼此不说话，只是隔着小床的栏杆互相生气地瞧着。
“唉呀!你们这两个淘气的孩子!”保姆嘟哝，“你们瞧瞧，家里人都已经喝完茶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还不起床。”
他们一醒来心情就不好，看什么都没有兴趣。尼娜噘起了小嘴，叫了起来：
“茶——茶，保姆，我要茶——茶!”
万尼亚皱起眉头，找个碴儿好大哭大闹一场。他眯起眼睛张开了嘴巴，正在这时客厅里传来了妈妈的声音：
“记住拿牛奶给猫喝，它现在已经有一群小猫了!”
孩子们立刻来了精神，互相惊讶地瞧了彼此一眼，立刻嚷起来，跳下小床，只穿着睡衣，光着脚直奔厨房里去。
“噢，大猫生小猫啦!”他们大喊。
厨房的凳子底下放着一个小箱子，用来装煤的，现在那只猫正从箱子里探出头。它灰色的脸上显出了疲倦的神情；从它眼中，可以看到一种感伤的表情……看出来它并不幸福，似乎它还缺少什么东西，——孩子的父亲，现在没有来安慰它，而以前“他”对它那么好，它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献给了“他”!它想大声叫唤，可是它只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而小猫却在咪咪叫唤它。
俩人屏住呼吸，蹲在箱子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只猫……他们觉得非常感动和愉快。
在小孩子成长的教育和生活范围里，家畜起着一向不被人注意的、却极其有益的作用。有时候我甚至认为：家畜所特有的那种忍耐、忠诚、宽宏大量、以及真诚而忠顺，对于孩子幼小的心灵来说，比任何枯燥无味的长篇教育理论、家庭女教师极力向孩子们证明水是由氢和氧两种原子合成的空谈，具有更强烈，也更明确的影响。
“这些小动物真好玩!”尼娜快活得眨着眼睛大笑起来，“它们简直像小老鼠!”
“一、二、三，一共三个，”万尼亚数着，“太好了!三个小猫，一个属于我，一个属于你，一个送给人家!”
“喵……喵……”老母猫不停地叫。
看了一会儿，他们就把小猫从大猫身子底下抱出来，用两手抱紧，并不停地抚摸它们的皮毛。很快，他们觉得还不过瘾，就把它们兜在睡衣的衣襟里面，跑到其他的房间里去玩了。
“妈，猫下小猫啦!我们带来给您看!”他们边跑边嚷。
妈妈正在客厅里陪一位先生聊天。她看见孩子们这种样子，感觉很不好意思，就非常严厉地盯着他们。
“把睡衣放下去，成什么样子!像什么话!去洗脸换衣服!”她说，“快出去，否则就要罚你们了。”
可是孩子们全不在乎，也没注意有客人在场。他们把小猫放在地毯上，尖声呼叫。老猫紧跟在他们身边圈来圈去。过了一会儿，孩子们被拖进了儿童室，保姆硬逼着他们换衣服，做祷告，吃早饭，可是他俩对这些都急不可耐，一颗心早就飞到小猫身边。
如今他们的脑子里只有小猫，过去那些爱吃的东西，爱玩的游戏就变得平淡无味。这时即使有人拿一个戈比或者几十斤糖果给他们，请求换一只小猫，他们肯定会马上回绝，在他们眼中小猫是无价之宝!他俩坐在厨房里守着那只装小猫的箱子，玩弄那些小猫，一直玩到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很为小猫的将来操心。最后他们决定：留一只小猫在家里，陪着老猫，第二只送到夏季别墅去，每年夏天他们还可以在那儿见到它；第三只放到地窖里去，因为那儿的耗子很多。
“可是它们为什么不瞧咱们呢?难道它们的眼睛是瞎的?”尼娜很纳闷，“或者还没睡醒。”
万尼亚也来了兴趣。他使劲掀开一只小猫的眼皮，往里吹了几口气，可是没有用，每次他们把牛奶和肉送到小猫面前，它们说什么也不肯吃，因此两个孩子非常烦恼、不安。他们放在小猫小鼻子跟前的东西都让老猫吃掉了。
“咱们给这些小猫造建小房子，”万尼亚提议道，“每只一所，老猫可以经常串串门……”
于是他们把硬纸的帽盒放在厨房的各个墙角上，小猫就被放在里面。将它们分开得太早了；老猫“咪——喵——”地叫个不停，老猫到所有的帽盒里，把小猫都带回原先那个箱子里。
“大猫是它们的妈妈，”万尼亚说，“可是它们的爸爸是谁呢?”
“是啊!”尼娜也很纳闷。
“它们一定有爸爸，我们想一想。”
他们俩推断了半天，最后他们选定了一匹玩具大马，那匹马原先放在楼底下的堆杂物的房子里，于是他俩从那里把那匹马拖出来，放在箱子旁边，充当小猫的老爸。
“注意!”他们命令道，“站在这儿，管好你的小猫，别让它们闹，也别让别人来动!”
他们态度严肃，脸上涌出不安的神情。他们内心充满了激动，快活与不安。
开午饭之前，尼娜捧着一只小猫来到父亲的书房里，这只小猫就在书桌上一张公文纸上来回走动。万尼亚聚精会神地瞧着；他先用一支铅笔，后来用一根火柴，挑逗着小猫的小嘴……，忽然间，他父亲站在桌子旁边。
“你们在干什么?”
“这……这是小猫，爸爸……”
“瞧你干的好事，把我的纸都弄脏了，看我不揍你一顿……”他父亲发火了。
万尼亚惊恐万状，他不知道父亲并不像他那样喜爱小猫；父亲拧着万尼亚的耳朵嚷道：
“司节潘，给我把这个讨厌的东西送出去!”
吃午饭时，大家正在吃第二道菜，忽然传来一声“喵”的叫声，大家都惊讶地寻找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结果他们发现一只小猫正藏在尼娜的围裙底下。
“尼娜，赶快离开这个饭桌!”父亲生气地说，“马上把小猫扔进水坑里去!家里再也不许有这种讨厌的东西，听见了没有?”
万尼亚和尼娜这下可吓坏了。把小猫丢进水坑里淹死，这么做既残忍无情，又夺去了大猫和木马的孩子，破坏他们为小猫们设计的美好未来——一只小猫给老猫做伴，一只送往乡下，每年去看望它一次，一只在地窖里捉老鼠。为了不使计划流产，他俩开始哭着为小猫求饶。最后父亲答应了，但有个条件，即以后不准他俩再到厨房去碰那些小猫。
午饭过后，万尼亚和尼娜心里非常烦闷，不停地在屋里徘徊。他们既不吃饭，也不吃糖，开始胡吵胡闹，对母亲撒野。傍晚他们的舅舅彼得鲁夏来了，他们把舅舅拉到一边，向他抱怨父亲，说他要把小猫丢进水坑淹死。
“夏舅舅，您去跟妈妈说一声，把小猫送到我们这里来吧!我们太喜欢小猫了，”他俩央求着，“一定跟妈说一声。”
“得了，得了!……好吧，”彼得鲁夏说着，不耐烦地挥手叫他们走开。
彼得鲁夏来，经常带一条大黑狗来，这条狗从不主动招惹别人。对那些孩子，也是一样；每次走过他们身旁时，眼神凶恶，甩着尾巴打他们。他们在心底既怕它又恨它，可是这回，他们却暂时压下了对它的厌恶。
“你猜怎么着，尼娜?”万尼亚说，“让这条黑狗做小猫的老爸吧，我们不要那匹木马了!马是死的，狗却是活的。”
整个傍晚，他们一直等爸爸去客厅里打牌，到那时候就可以悄悄把大黑狗带到厨房里去……终于，爸爸真的坐下来打牌了，妈妈忙着招待客人，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走!”万尼亚轻声说。
可是就在这时司节潘走进来，笑着说：
“太太，大黑狗把三只小猫都吃掉了!”
尼娜和万尼亚顿时吓呆了，他俩盯着司节潘，希望她说的不是真的。
“真的……狗走到厨房箱子那里把它们全吃了。”司节潘笑着说。
他俩以为屋里所有的人都会大吃一惊，一齐严惩那条恶狗。可是大家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爸爸妈妈都笑了。大黑狗，摇着尾巴，在桌旁走来走去，得意而满足地舔着嘴唇……那只大猫失魂落魄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它瞧着大家，发出一声声哀叫。
“孩子们，九点钟了!”妈妈说，“该回去睡觉了!”
万尼亚和尼娜躺在床上，放声痛哭，满脑子都是那只受了伤害的老猫和那条狠心的、傲慢的恶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