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概念的界定
一、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
作为现代社会中的一个重要而又特殊的职业领域，心理咨询（counseling or psychological consultations）和心理治疗（psychotherapy or therapy）在心理学界是两个既相互区别，又相互重叠的概念。
关于心理咨询的定义有很多。我国学者钱铭怡教授（1994：2）认为，“咨询是通过人际关系，运用心理学方法，帮助来访者自强自立的过程”。该定义所包含的咨询的基本特征是：咨询是以良好的人际关系为基础；咨询是在心理学的有关理论指导下的活动；咨询是对来访者进行帮助的过程；咨询的根本目的是帮助来访者自强自立等。杨建勋（2000：3）认为，“心理咨询是心理咨询者采用恰当的技巧，与咨询对象建立一种和谐、融洽、有益的人际关系，利用有关的知识和原理，帮助来访者发现问题及根源，在充分发掘其潜力的基础上，改变其错误的认知结构和行为方式，让他（她）恢复或提高社会适应力”。该定义指出了良好的人际关系的重要性、心理学专业知识和原理的必要性以及帮助来访者发生积极改变的目的性等。国外的学者对心理咨询的定义也不尽相同。英国心理咨询协会对咨询的定义是：咨询活动发生在当一个担任常规或者临时角色的咨询师对另一个或几个临时担任来访者角色的人提供或者明确同意提供时间、关注以及尊重之时（转引自Per？kyl？，1995：3）。咨询师主要通过实施专业技能来促进来访者个人的改变（如减轻其痛苦或者激发个人应对困难的潜能）。此外，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双方达成的协议，以及双方之间的语言交流媒介等也是咨询互动中的关键。Burks & Stefflre （1979：14）认为，心理咨询是指一个受过专业培训的心理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职业关系，这种关系通常采用一对一的形式，尽管有时也可能多于两人。心理咨询的目的在于帮助来访者理解和辨别他们对生活的看法，并且通过给他们提供有意义的、成熟的、可选择的建议，或者通过帮助他们解决情感和人际关系问题，使他们学会如何实现自己设定的人生目标。该定义强调了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职业关系”以及来访者“实现自己设定的人生目标”的重要性。
结合对心理咨询的各种定义，我们认为心理咨询主要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征：第一，来访者存在心理问题并向咨询师求助是咨询的前提；第二，咨询师和来访者之间的人际关系是咨询的基础；第三，咨询师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是咨询的必要条件；第四，给来访者提供建议、帮助来访者发现并解决问题，从而促使来访者自强自立、发生积极改变并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是咨询的目的。
心理治疗是指心理治疗师运用心理学的理论和技术治疗来访者的心理疾病的过程。国内外学者对于心理治疗的定义也有很多种。北京大学陈仲庚教授（1989：184-186）认为，心理治疗是治疗者和来访者之间的一种合作努力的行为，是一种伙伴关系，治疗是关于人格和行为的改变过程。钱铭怡教授认为，“心理治疗是在良好的治疗关系的基础上，由经过专业训练的治疗师运用治疗的有关理论和技术，对来访者进行帮助的过程，以消除或缓解来访者的问题或障碍，促进其人格向健康、协调的方向发展”（钱铭怡，1994：4）。杨建勋（2000：8）认为，广义上的心理治疗是指通过各种方法，运用语言和非语言的交流方式影响对方的心理状态，通过解释、说明、支持、同情、相互之间的理解来改变对方的认知、信念、情感、态度、行为等，达到排忧解难、降低心理痛苦的目的。Pepinsky & Patton（1971：4）曾经把心理治疗抽象地定义为“人与人之间的任何会谈。在这种会谈中，其中一个或更多的参与者采取行动以诱发另一个或几个参与者发生状态的改变（如信念、态度、行为、资源等）”，以减少“现存状态和理想状态”之间的差距。Reber（1995：621）认为，广义上讲，“心理治疗”这一术语可以指任何能够缓解或治疗精神、情感或者行为障碍的技术或过程。Weiner（1998：3-6）指出，“心理治疗”是一个人际互动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受过专业训练的、有着丰富的专业知识和技术的治疗师通过与患者的沟通表达对患者的理解、尊重以及提供帮助的意愿，目的是减轻患者的情感压力、帮助他们找到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问题的方法以及帮助他们改变某些人格特征和行为方式，从而挖掘患者在工作以及与别人建立良好人际关系方面的潜能。在专业心理治疗中，治疗师和患者之间的关系是非相互性的，而且治疗安排是正式性的。Wampold（2001：3）认为，“心理治疗”是以心理学原则为基础的人际治疗，涉及受过训练的治疗师和有心理障碍的来访者，治疗师试图通过心理治疗治愈来访者的心理障碍，心理治疗适应于或者具体应用于特定的来访者及其心理障碍。Clark（2009：6）指出，在很大程度上，“心理治疗”是一个通用的术语，用来涵盖所有模式的心理治疗或者某个特定的心理治疗模式。此外，心理治疗还包括不同的参与者结构类型，如个人治疗（individual therapy）、配偶治疗（couple therapy）、家庭治疗（family therapy）、团体治疗（group therapy）等。作为治疗实践活动，无论是广义还是狭义上的心理治疗，都离不开“谈话”这个本质特征。这是其区别于“通过生物学或者医学手段（药物、饮食、运动、心理学手术等）产生改变”的其他治疗手段的根本特征（Kazdin & Weisz，2003：10）。
结合对心理治疗的各种定义，我们认为心理治疗主要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征：第一，心理治疗的前提是来访者（患者）存在心理问题或心理障碍并寻求治疗师的帮助；第二，心理治疗建立在治疗师和来访者（患者）之间良好的人际关系的基础之上；第三，绝大多数的专业心理治疗师具有临床和咨询心理学、精神病学和临床社会工作的背景，在治疗过程中通常以某种或多种治疗理论或模式为基础选择治疗方案；第四，心理治疗通常发生在比较正式的临床医疗情景之中，而且治疗的时间跨度较长；第五，心理治疗的最终目的是消除来访者（患者）的问题或障碍，改变其人格和行为方式，促使其发生积极改变，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
从“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定义和特征来看，二者有很多重叠之处，比如二者都以来访者（患者）的心理问题或心理障碍以及寻求帮助为前提，以良好的人际关系为基础，以解决问题为目的。但是二者之间也存在一定的具体的差异。第一，对象及其所涉及的问题不同。心理咨询的对象比较广泛，主要针对心理基本正常的人群和部分心理病人，所涉及的问题主要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人际交往问题、职业选择问题、社会身份问题、婚姻家庭问题等。心理治疗的对象是患有心理疾病的人，其中症状较轻的是心理烦恼，较为严重的是心理障碍和心理病态。第二，实施者不同。心理咨询可以由医院的临床心理医生、心理咨询中心受过一定培训的咨询人员、社区的社会工作者、高校的心理辅导人员等来实施。而心理治疗通常是由医院的临床心理医生来实施，通过语言交谈对病人的精神和情感问题等进行治疗。第三，具体目的不同。心理咨询的主要目的是帮助来访者发现问题，靠发掘自身的潜力来达到恢复的目的。心理治疗的目的涉及改变和重塑来访者的人格或行为。第四，工作环境和方式不同。心理咨询的情景具有一定的灵活性，除了门诊咨询外，还可以采用电话、网络、信件以及报刊专栏咨询等方式，而心理治疗通常是在比较正式的临床医疗情景下进行的。第五，时间跨度不同。心理咨询的时间跨度相对较短，有的甚至是一次完成。心理治疗的时间跨度较长，短则几次，多则几十次。
总体上看，心理咨询在一定程度上包含了心理治疗的概念。也就是说，广义上的心理咨询涵盖临床干预的各种方法或手段，其中包括心理治疗。而狭义上的心理咨询主要是指非标准化的临床干预措施。但是，有的研究者在其研究中对“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概念并没有进行严格的区分。在本研究中，“心理咨询”的概念是广义的，也就是说，既包括狭义的心理咨询，也包括心理治疗。本研究的对象是心理治疗话语，语料均来自医院的心理治疗门诊会谈，来访者（病人或患者）都存在较为严重的心理问题和心理障碍。因此，在文献综述部分，我们以心理治疗话语的研究为主，在语料转写以及主体部分的研究中我们采用了“心理治疗”和“（心理）治疗师”这两个概念，病人（患者）则统一称为“来访者”（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会谈中治疗师的理论背景所决定的，详见本章第四节中我们对语料的说明）。本研究中我们主要采用了钱铭怡教授的定义，将心理治疗定义为：心理治疗是“以言治病”（talking cure）的实践活动，是在良好的治疗关系的基础上，由经过专业训练的治疗师运用心理治疗的有关理论和技术，通过交谈对来访者进行帮助的过程，以消除或缓解来访者的问题或障碍，促进其人格向健康、协调的方向发展。
二、心理治疗话语
关于“话语”（discourse），语言学家给出了各种定义。Van Dijk（1977）认为，话语是语篇（text）这一抽象的理论结构体的具体实现，语篇之于话语如同句子之于表达（utterance）。在之后的话语研究中，Van Dijk（1997：2）又提出了话语的三个维度：语言使用，信念传递和社会情景中的互动。Stubbs（1983：1）认为话语是“自然发生的连贯的口头语或书面语”，是超出句子或从句的语言单位。Brown 和Yule（1983：24）则认为，话语是“作为过程的话语”（discourse-as-process），以区别于“作为成品的语篇”（text-as-product），强调了话语的动态性本质。由此看来，语言学的话语研究涵盖了对语言形式和语言内部结构、话语模式、交际功能、交际过程，以及交际的情景等多方面的研究。
在后结构主义代表福柯的影响下，话语研究出现了批评性转向。“社会结构不仅决定话语，而且是话语的产物”（Fairclough，1989：38）。因此，话语是“作为社会实践的话语”（Fairclough 1992：22），是一种意识形态力量。话语不仅反映社会实体和社会关系，话语还建构社会实体和社会关系。话语的社会性将话语研究置于更大的社会环境之中。“任何一个话语事件（即任何一个话语实例）都被同时视为一个文本，一个话语实践的实例，以及一个社会实践的实例”（Fairclough 1992：4）。
结合语言学和批评语言学的观点，我们认为，心理治疗话语指的是各种心理治疗知识、治疗理论、治疗模式、治疗技术、治疗方面的专业术语以及治疗实践的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