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希怎么也想不通,好好喝酒的两个人,怎么就聊着聊着聊上了床。脑子里,只记得她年轻的肉体随着衣服的滑落,慢慢呈现在眼前,理智,正寸寸退后直至崩塌。是欲望,带着年轻的浓烈气息蛊惑了彼此,直至气温自至高处滑降,混沌的大脑方才一点点清醒,冻至冰凉。两个人背对背,许久沉默。直到叶希推了推身后的躯体,说:“洗一洗睡吧。”卢小曼这才自隐忍的情绪之后爆发,她提着被子,将脸埋进枕头里,嘤嘤地大哭。叶希被吓了一跳,拿过一边的抽纸为她擦眼泪,不停问着你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卢小曼哽咽地说:“我对不起辰杉,我对不起她。”叶希反倒笑起来,“你有什么好对不起她的?”卢小曼抽自己一耳光,“你是她的男朋友,我却……”叶希抓着她的手,“你冷静一点,这没什么大不了,我还是她的男朋友,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她。”
卢小曼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他,想不通为什么在发生这样的事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说“爱”这个字,毫无愧疚。到底是他对爱情的定义太宽泛,还是她对爱情的理解有偏差。眼前的这个人,她居然有些不认识,脸依旧是熟悉的,只是那颗心,他的心里头,到底藏了些什么。
“我们上过床,你却说没什么大不了?”卢小曼冷冷地笑,一时间,混淆了话里真正的目的,说不清到底是为辰杉鸣不平,还是为自己感到不值。
叶希点点头,若无其事地说:“人活在世上,就应该要及时行乐。既然我有这样的需要,而你也并不排斥,时间、地点、气氛全够,又何乐而不为,听从身体对我们灵魂的指挥呢?”
“果然留过洋,喝过几年洋墨水的人就是不同,说出来的话都是这么,这么——”卢小曼咬了咬牙,“与众不同。我真是好奇,难道辰杉也是和你一样想的?”
叶希却不说话了,辰杉是怎么想的呢,她那个木头会有想法吗?
他和别的女人跳舞暧昧,她一句轻飘飘的“我不在乎”便将他打发,他给她钱为她着想,她却冲他大发雷霆,斥责他不够尊重她。
卢小曼正扯过衣服,钻在被子里穿,这里空气稀薄,环境压抑,她连一秒也不能多待。
然而叶希又抓住她的胳膊,说:“这么晚了,你往哪儿去?”
“我回家。”卢小曼噙着泪,甩开他。
叶希也并不阻拦,没必要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卢小曼的事情他不会关心。只是当她绕过墙角,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今晚的事情我们以后不要再提,你也不要来主动找我。其实于我而言是无所谓的,但你想要维持和辰杉间友情的话,可能守口如瓶是唯一的方法。”
门被砰地关上。
叶希将卢小曼拉到光线昏暗的巷子里,她被逼到窄小的角落,身体紧紧贴着坚实的墙壁,他一手支在她耳边,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逼人而来的怒意。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主动过来找我吗?”叶希将脸几乎贴上她的,既要压低声音不能让旁人听见,又要每一个字打入她耳朵里,“辰杉就快要下班了,你是要让她看见好让那件事大白于天下?”
卢小曼长长叹出口气,两只手握得紧紧的,“我也不想来找你的,只是……”她一顿,痛苦地说:“我怀孕了。”
叶希身子一僵,随即从她前头弹开,最让人担心的事情到底是发生了,尽管刚刚听她的语气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听她如此说的时候,还是感到一阵阵心惊胆跳。
他恨不得拿头砸墙,“妈的,你是来唬我呢,我哪有那么猛,才和你做一次就中。你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脑子不好,和人上床之后不知道去买颗避孕药吗?”卢小曼低头啜泣,含糊不清地说“我是第一次”,他更加火冒三丈,拿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你给我小声点!”
叶希心里头乱得很,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辰杉知道,她原本就已经对他的玩世不恭够头疼了,如今才捅出这么一件丑事,她还不要直接扭头跑了?
思来想去只有打发卢小曼这么一条路,他将人放开了,去掏自己的钱包,从里头抽出一小沓纸币,递去卢小曼手里道:“拿钱把孩子做了去,一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我的种,没必要为他冒这么大的险,二来我只是想玩一玩,对你半点其他兴趣也没有,我可不想因为你和辰杉分手。”
岂止是“失望”二字可以形容现在的心境,卢小曼心内一阵郁结至愤怒,将钱扔去他脸上,扬手想要打他,却被叶希死死抓住手腕,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这个浑蛋!”
忽然巷子口的光线暗了一暗,背光而站的叶希看到墙壁上映出一人熟悉的身影。他松了卢小曼想去看,没想到她的手正好挥动下来,啪的一声,他左脸火辣辣的一片,忽然就听身后那个人说:“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彼此不同的生活轨迹]
一夜混乱,当所有事在同一时间如潮水般涌来,慌张失措的辰杉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这样强烈的疼痛感钻在头脑里,好像有一把匕首在搅,将她为数不多的称为理智的东西粉碎。
丹尼斯听不懂中文,却也从这三个人的反应上看出几分眉目,大抵是辰的男友与那个陌生女人做了什么,这才惹得她方寸大乱,站在原地怔怔愣了半晌。他去轻拍她的肩膀,小声地安慰着,辰杉这才回到现实中来,对他说:“我没事,丹尼斯,你先回去休息吧。”
丹尼斯并不想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他始终觉得若是辰杉不想要告诉他,那他作为一个朋友便只有默默支持她而已。他略一思忖,说:“好的,辰,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务必打电话给我。我先回去了,咱们晚上见。”
辰杉冲他点头,丹尼斯前脚刚走,叶希已经过来牵她的手,他急得一脑门子汗,不停说:“辰杉,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辰杉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冰冷地望向他,黑暗里是属于卢小曼的痛哭声,她一人靠着墙角,慢慢滑坐下来。又怎能不去怨恨这两个人,直到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将她蒙在鼓里。她知道自己没有爱过叶希,可她自恃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而对于卢小曼她更是诚心诚意,将她当作最好的朋友来看待……他们却是这样欺骗她的。
辰杉深深吸了两口,走过去扶卢小曼,卢小曼立刻拿两手死死拽着她的胳膊,哭着说:“对不起,辰杉,或许我不该来这里,我只是很害怕,怕我爸爸妈妈知道了会伤心,他们那样爱我,我却让他们失望了。”
辰杉拉她站起来,“你能不能行行好先跟我回去,不要待在这外头闹,我早上六点起床,一直忙到现在,已经累到快要虚脱了。”她转头去喊叶希,“你要是个男人就先让她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谈。”
三个人各怀心思,一路并肩走去赫伯特家里。辰杉将床收拾出来给卢小曼,自己抱了一床被子铺地下想对付过一晚,去关门的时候,叶希居然还杵在门外,她说:“我睡了,明天再谈。”便将门关了上去。
卢小曼坐在床上,一脸的新旧泪痕,来的时候吃了风,现在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辰杉到底是心软,给她倒了一杯热开水塞去她手里,只是懒得和她说话,又跑去自己的床,裹着被子蜷成一团。
卢小曼喝了水,这才慢慢地好了些,她从床的一边挪去另一边,紧紧靠着辰杉那一处,她试探地喊了两声名字,被子里的人没有理会。眼泪又涌出来,她说:“辰杉,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要是我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嘴唇颤抖,鼻尖和眼睛都是红色,“那晚我们都喝得很醉,很多事情就那么意外地发生了,谁都不想的,可是……对不起,辰杉。”
卢小曼陆陆续续还说了不少,只是辰杉堵着耳朵,根本不想多听。她一心想着早上八点的预约实验,告诉自己快点睡着,要带着饱满的精神投入工作,却始终只是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卢小曼的话纷纷传入梦中,大脑中编织着色彩艳丽却情节凌乱的电影,她在座位席上做一个无可奈何的观众,随着画面缓缓地流泪。
以为自己坚强的辰杉,还是将被子哭湿了一个角。她早上六点便起来洗漱,无意间在洗手间外的露台上看到叶希。他落了一头冰冷的露水,隔夜未理的胡楂冒出来一片,留下青黑色的下巴,他一脚抵着墙壁,头仰得老高,一支冒着青烟的烟卷含在嘴里,地上还有许许多多烟屁股。
想必是一夜未睡,因而形容落魄,面如枯槁,全不见平日里那个风流潇洒的叶希。她走出去,站到他眼前,他猛地站直了身子,将嘴里的烟吐了,一把抱住她。
“别这样对我,辰杉,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千万不要不理我。”他话里居然带着罕见的哭腔,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辰杉将他推开,尽管他不肯,更紧地抱好她,她还是坚定地说:“叶希,你把我放开。”再毫不迟疑地从他怀里挣出。
叶希说:“你是不是对我很生气?”
辰杉说:“并不是生气,只是失望,她千里迢迢来找你,身体又是这样不好,你却狠心地冲她发火,还说那样浑蛋的话伤害她。且不说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哪怕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朋友,你也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希焦躁地挠着头,愠怒道:“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你还能说出这样冰冷的话,好像你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过路人,给一对迷途中的男女以启迪。你哪点像是一个女朋友,至少该拿出点正常人的情绪出来吧!”
辰杉问:“我闹了恼了,是不是这件事就可以解决了,你们俩就能退回什么都没发生之前的日子,我们俩就能高高兴兴继续把日子给过下去了?”她狠狠地捶他一拳,“如果什么都无法回到从前,我即便是哭是折腾,又能怎么样呢?”
叶希反倒笑了起来,就像是心里某种不具名的弦瞬时断裂,一直精心伪装起的愤怒和嫉妒得以冲破阻碍,他推了一把辰杉的肩,用一种近乎无赖的口吻说:“如果做出这件事的人是辰君,只怕你会伤心得和方佳敏一样要死要活吧。”
辰杉猛地瞪大眼睛,她双手将叶希推去墙面,“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方佳敏!”她擦一把眼泪,说:“你不要把自己的过错转嫁到别人身上,我和辰君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妹妹,我简直一刻也不敢忘记!”
“这么多年,你还在骗自己?”叶希紧紧捏着她的肩膀,眼神近乎癫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还有一个他吗,你为他逃到这个鬼地方,茶不思饭不想,时常看你们幼时的合照看到流泪,不停为他写些酸得要命的文字,甚至为他守身如玉到现在!你知道我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选择忽略这一切,处处迎合着你,配合着你,待在你的身边陪着你,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你可以看到我,接受我,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