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天命的注定·朱元璋帝王之路
1798300000040

第40章 纲举目张 —— 确定基本建国方略(2)

通过上述措施的实施,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许多荒地得到开垦,残破的经济逐渐复苏。到洪武九年(1376年)时,户部报告说,国库积蓄的钱粮已够数年开销使用。朱元璋十分高兴,认为这些积蓄全赖天下百姓的供给,它取之于民,也理当用之于民,于是,诏令免除河南、北平、山西、陕西、福建、浙江、江西、湖广等省区全年粮赋,对于未免粮赋的地区,则可以银、钱、钞、丝绢、棉、布等代输,这种办法称为“折色”,区别于以米麦输赋的“本色”。“折色”输赋,重量轻、损耗少,转运方便,也是一种惠民措施。总而言之,作为贫苦农民的儿子,朱元璋安民恤民的态度是极其真诚的,对恢复战后的社会经济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截止洪武十三年(1380年),全国民间共垦荒地一亿八千多万亩,再加上军屯和商屯垦田,十多年间,全国耕地面积增加了一倍多,国家的经济实力日渐雄厚,数十年战争造成的遍地疮痍,得到初步医治。

§§§第二节 居安思危,倡导“节用”

朱元璋崛起于草莽民间,出身寒微,他带着一班同样出身低微的农民兄弟出生入死,打下天下。随着明朝开国时间的临近,那些文臣武将们觉得荣华富贵的日子已然来临,一个个喜不自胜。可是,在明太祖朱元璋身上却丝毫看不到这种暴发户迹象,相反,他始终难能可贵地保持着一种冷静和警觉,时常“寝不安枕,忧悬于心”。这种忧患意识源自于他对“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欧阳修语)之古训的深刻理解。

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初五,即朱元璋登基称帝的次日,他神情凝重地对身边的侍臣说:“朕念创业之艰难,日不暇食,夜不安寝!”侍臣以为皇帝是劳忧于公务繁多,便劝请皇帝多加休息,保重龙体。朱元璋感叹道:“汝曹不知创业之初,其功实难;守成之后,其事尤难。朕安敢怀宴安而忘艰难哉?”

洪武二年(1369年)三月初六,朱元璋针对一些功臣诸将所显露出来的骄奢淫逸之端倪,对他们提出严肃批评:“自古帝王居安虑危,处治思乱。今天下初定,岂可遽以为安而忘警戒?朕观尔等智虑多不及此,唯知享富贵、取娱乐于所统军士,懵然不知简练。倘一旦有警,将安用之?”自此以后,“居安虑危,处治思乱”便作为明初官员的政治指导思想被确立下来。

洪武三年(1370年)十一月十三日,朱元璋宴请功臣时,他把这种“居安虑危,处治思乱”的观点说得更加透切和直白:“创业之际,朕与卿等,劳心苦力,艰难多矣。今天下已定,朕日理万几,不敢斯须自逸,诚思天下大业,以艰难得之,必当以艰难守之。卿等今皆安享爵位,优游富贵,不可忘艰难之时。人之常情,每谨于忧患,而忽于宴安,然不知忧患之来,常始于宴安也。明者能烛于未形,昧者犹蔽于已著。事未形,犹可图也;患已著,则无及矣。大抵人处富贵,欲不可纵,欲纵则奢;情不可佚,情佚则淫。奢淫之至,忧危乘之!今自与卿等宴饮极欢,恐久而忘其艰难,故相戒勉也。”以此告诫臣下不要因人生得意而忘乎所以。

朱元璋对人性的认识可谓洞若观火,他深谙“上所有好,下必甚焉”及“己不正,则不能正人”的道理,为了垂范群臣和警戒自己,他令人将《尚书·无逸》篇章及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一诗,抄录于宫室的墙壁屏风上,以便“朝夕省阅”。《无逸》之篇文字较多,这里略去,现将《上元怀古》附下,以飨读者:

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此外,朱元璋想出了更绝妙的招数,据明人董谷所撰的杂文集《碧里杂存》记载,明朝开国伊始,明太祖便令乐工每天傍晚在京师城门的谯楼之上吹响画角,高声吟唱:

为君难,为臣又难,难也难;

创业难,守成更难,难也难;

保家难,保身又难,难也难!

不仅说得雄辩,而且,他的所作所为也令人折服。在中国历代封建帝王之中,若论勤政,朱元璋当首屈一指。苍白的文字缺乏说服力,这里姑且以数据说话:据《明太祖实录》记载,在洪武十八年(1385年)九月十四日到二十一日的八天时间里,朱元璋共批阅奏章一千六百六十份,处理国事三千三百九十一件,平均下来每天批阅奏章二百多份,处理国事四百多件。要知道,当时朱元璋已是五十八岁的老年人,这样巨大的工作量实在超乎人们的想像!即使管中窥豹,我们也可以想见出他是多么勤政和辛劳。

洪武十九年(1386年)九月的一天,朱元璋对侍臣如是说道:“前代庸君暗主,莫不以垂拱无为藉口,纵恣荒宁,不亲政事。孰不知,治天下者无逸,然后可逸。若以荒宁怠政为垂拱无为,帝舜何为曰‘耄期倦于勤’?大禹何以惜寸阴?文王何以日旰不食?且人君日理万几,怠心一生则庶务壅滞,贻患不可胜言。朕自即位以来,常以勤励自勉,未旦即临朝,晡时而后还宫。夜卧不能安席,披衣而起,或仰观天象,见一星失次,即为忧惕,或量度民事,有当速行者,即次第笔记,待旦发遣。朕非不欲暂安,但祗畏天命,不得不尔。朕言及此者,恐群臣以天下无事,便欲逸乐,股肱既惰,元首丛脞,民何所赖?书云‘功崇惟志,业广惟勤’,尔群臣但能以此为勉,朕无忧矣。”

此言情真意切,处处以江山社稷和天下黎民为念,览后令人感慨万千!明代学者刘玉在其著作《已疟编》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佚事,说朱元璋曾经作诗自嘲曰:“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拥被。”诚然如此!笔者在认同之余,亦为朱元璋的这种无奈感到鼻子发酸。

在自己勤政的同时,朱元璋对其皇室家人也同样要求严格,这里举两件小事。

其一,吴元年(1367年)八月,朱元璋率百官到城郊祭祀山川,仪式完毕,他对随行的朱标等几个儿子说:“人情贵则必骄,逸则忘劳,圣人所以戒盈满而谨怠荒。今国家初定,民始息肩,汝能知其劳乎?能谙人情,则不至骄惰。今将士中夜而起,扈从至此,皆未食。汝可步归,庶谙劳逸,他日不至骄惰。”即令儿子们步行回宫,体验流汗劳累的滋味。

其二,仍旧是吴元年,朱元璋令世子朱标和次子朱樉前往老家临濠拜谒陵墓,临行前告诫道:“世称商高宗、周成王为贤君者,汝知之乎?高宗旧劳于外,知民疾苦;成王早闻无逸之训,知稼穑之艰难,故其在位不敢暇逸,能脩勤俭之政,为商、周令主。今汝诸子生于富贵,未涉艰难、人情,习于宴安,必生骄惰,况汝他日皆有国有家,不可不戒。今使汝等于旁近郡县,游览山川,经历田野,因道途之俭,易以知鞍马之勤,劳观小民之生业,以知衣食之艰难,察民情之好恶,以知风俗之美恶,即祖宗陵墓之所,访求父老,问吾起兵渡江时事,识之于心,以知吾创业之不易也。”

在教育诸皇子的问题上,类似例子不胜枚举。朱元璋时时不忘告诫自己的孩子要“取法于古之圣帝哲王”,以天下为忧,身勤政事,心存生民,做有作为的贤君,以使家国长治久安。

基于“居安虑危,处治思乱”的指导思想,朱元璋不仅把节俭看成一种美德,而且还把它作为一种治国方略,以此来抚慰百姓,安定民生。他时常告诫群臣和诸皇子,再三强调“珠玉非宝,节俭是宝”这一朴素真理。

吴元年(1367年),即陈友谅刚被灭亡不久,江西行省把陈友谅的一张镂金床送到应天。朱元璋看罢,对左右的侍臣说:“此与孟昶七宝溺器何异?以一床,工巧若此,其余可知,陈氏父子,穷奢极靡,焉得不亡?”一名侍臣趁机溜须说:“未富而骄,未贵而侈,此所以取败。”朱元璋不以为然,反问道:“既富,岂可骄乎?既贵,岂可侈乎?有骄侈之心,虽富贵岂能保乎?处富贵者,正当抑奢侈,弘俭约,戒嗜欲,以厌众心,犹恐不足,以慰民望。况穷天下之技巧,以为一己之奉乎?其致亡也。宜矣。然此亦足以示戒,覆车之辙不可蹈也。”当场令人将这件镂金床捣毁,旨在以此为例,警戒臣僚。

就像勤谨理政一样,在简朴节用方面,朱元璋照旧是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从至正十六年(1356年)三月打下集庆(应天)开始,直到吴元年(1367年)称吴王时为止,在长达十余年时间里,他一直住在故元朝的南台御史衙门。至正二十六年(1366年)修建皇宫,朱元璋否决了精雕细琢的设计方案,命令所有宫殿尽量不施彩绘。皇帝处理国事的殿堂中悬挂前文所讲过的那些格言警句,目的旨在警醒自己;太子的东宫绘画其父的身世经历图,意在提醒这位帝国储君时时牢记江山的来之不易;后妃们的宫室墙壁上所画的则是耕织图,用意是让这些女眷们知道稼穑之艰难。

明朝开国,朱元璋登基称帝,按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传统理论,偌大的中国皆是朱家的私产,但是,在财物方面,朱元璋却不这么认为。洪武三年(1370年)七月底,他视察内府仓库,曾十分感慨地对侍臣说:“此皆民力所供,蓄积为天下之用,吾何敢私?苟奢侈妄费,取一己之娱,殚耳目之乐,是以天下之积为一已之奉也。今天下已平,国家无事,封赏之外,正宜俭约,以省浮费。”

朱元璋不仅说得好听,而且做得十分到位,贵为皇帝,他的生活极其俭朴,其车舆照礼制本该用金银装饰,却一律改为用铜;他的御床除了金龙纹饰之外,与百姓家的床榻基本无异;一日三餐,他以蔬菜为主,加少许肉菜,很少享用山珍海味,也很少饮酒。建国之初,湖广进贡竹席、金华进贡香米、山西潞州进贡人参、西番酋长进贡葡萄酒、西域回回商人进贡阿剌吉(即蔷薇露)……他一概拒绝接受。宫城之内尚余空地,朱元璋命令宦官宫人将其开垦出来,种上稻米和蔬菜,供皇室食用,同时也成为后妃和皇子们熟悉农业生产的学习实践基地。洪武元年(1368年)年底的一天,朱元璋退朝后带着太子朱标及诸王到这块庄稼地散步,温情脉脉之际,他忽然若有若思,转而用严肃的态度对孩子们说:“此非不可起亭馆台榭为游观之所,今但令内使种蔬,诚不忍伤民之财,劳民之力耳。昔商纣崇饰宫室,不恤人民,天下怨之,身死国亡;汉文帝欲作露台而惜百金之费,当时民安国富。夫奢俭不同,治乱悬判,尔等当记吾言,常存儆戒。”

洪武元年(1369年),全国大面积遭受旱灾,灾情一直持续到次年春天。开国伊始,出现这等事情,朱元璋认为不是好兆头,自省之余赶紧祭告父母在天之灵,把罪责归咎于自己,并表示将率妻妾吃粗粗粮野菜十天,以示代民受过,接受上天的惩罚。祭文中说:“念微时皇考、皇妣凶年艰食,取草之可茹者,杂米以炊,艰难困苦,何敢忘之?今富有四海而遭时若此,咎实在儿,生民何辜?因具草蔬粝饭,与妻妾共食旬日,以同民艰,以答天谴,敢告知之。”

这篇祭文之所以如此情真意切,与朱元璋的身世出生有关:早年贫穷生活的痛苦、父母一生的凄惨遭遇,一直是他心中难以磨灭的痛,并且,这种痛还随着他的身份的转变而更加放大。作为贫民出身的皇帝,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成功源于祖宗之灵的佑护,而忘记过去的贫苦就是背叛祖宗,定会招来天谴。因此,他除了按照传统礼制在宫城之外修建供奉祖宗的太庙之外,还在皇宫之内创建了供奉四代祖先的奉先殿,每天早晚两次亲率太子诸王朝拜,马皇后率嫔妃按时为先人进膳,犹如侍奉生者。

另外,在封建专制时代,皇帝的生日名曰“万寿节”,是全国性节日,按照惯例,要接受臣民的朝贺。可是,每到阴历九月十八日朱元璋生日这一天,他总会因思念可怜的父母而倍感痛苦,坚决要求取消自己的诞辰庆典活动。百官多次请求,直至洪武十三年(1380年),朱元璋才答应接受群臣朝贺。

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和封建帝王,朱元璋也近女色。不过,虽然后宫嫔妃无数,但他却颇有节制,时时注意检束自己。早在亲征婺州期间,曾有人给朱元璋送来一位会写诗的妙龄美女,他却勃然大怒,说:“我取天下,岂以女色为心!”下令将此人杀掉,以绝进献。明朝建立之后,朱元璋更是谨言饬行,少近女色,正如他对皇太子和诸王说的那样:“吾持身谨行,汝辈所亲见。平日无优伶暬近之狎,无酣歌夜饮之娱,正宫无自纵之权,妃嫔无宠幸之昵,或有浮词之妇,察其言非,即加诘责,故各自脩饬,无有妒忌。”此言确实不虚。一天,他回后宫时,见地上撒落着一些零碎丝绸,便立即将嫔妃女官们召来,当面给她们算了一笔百姓养蚕织丝和应役纳赋的辛苦账,最后警告道,再有如此泼洒浪费者,严加惩处!

贤明的马皇后也夫唱妇随,以身作则为后宫嫔妃做出榜样:贵为皇后,除参加礼仪活动之外,她常年穿着那些已经反复浆洗、颜色褪落、缝补多次的破旧衣服;自己带领嫔妃宫人将杂丝余棉织成被褥赐给京城那些老弱孤独之人,而将剩下的丝绢布头缝成衣服赐给王妃公主,意在令她们知道桑麻的艰难。

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朱元璋既然能够做到以身作则,那么,他对待臣下自然更加严格要求,多次以元朝亡国的教训为例,教育官僚们要以俭朴为荣,以奢华为耻。洪武三年(1370年)六月,河南蒿县一刘姓典史入京朝觐,朱元璋见他衣着破旧,十分高兴,当场表扬了他的贫寒和清廉,并赐予布帛,以资奖励。

这年冬季的一天,朱元璋退朝后,看到二个内使穿着干靴在雨中行走,不禁勃然大怒,下令将二人处以杖刑,并痛斥道:“靴虽微,皆出民力,民之为此,非旦夕可成,汝何不爱惜,乃暴殄如此?”事后,他对侍臣感叹道:“大抵为人尝历艰难,则自然节俭;若习见富贵,未有不侈靡者也!”对人性的洞见可谓深刻。

朱元璋的这种节俭政策,从始到终,贯彻了整个洪武一朝。洪武三十年(1397年),即朱元璋逝世的前一年,一天,他在奉天门外见到一名衣着鲜丽的散骑舍人,便把他叫到近前,问置办这身衣服要花多少钱,散骑舍人据实回答,说花费五百贯。朱元璋听后十分生气,斥责道:“农夫寒耕暑耘,早作夜息,蚕妇缲丝缉麻,缕绩寸成,其劳既已甚矣,及登场下机,公私逋索交至,竟不能为己有,食惟粗粝,衣惟垢弊而已。今汝席父兄之庇,生长膏梁纨绮之下,农桑勤苦,邈无闻知,一衣制及五百贯,此农民数口之家、一岁之资也,而尔费之于一衣,骄奢若此,岂不暴殄?自今切宜戒之。”看在此人父兄创业有功的份上,朱元璋未治其罪,但也给予了严厉的警告。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这是唐朝诗人李商隐《咏史》一诗中的名句,在朱元璋四十余年的执政生涯中,他一直是以此警句来警醒自己的。

§§§第三节 尊孔崇儒,扶植宗教

朱元璋是一个聪明睿智之人,他清楚自己于马上取得天下,却不能继续在马上治理天下,因此,在大明王朝建立以后,他便开始着手构建一整套社会道德和思想信仰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