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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彤坐在出租车里的时候眼泪哗哗哗地流,司机都吓住了,“姑娘,没什么过不去的,想开点。”
于晓彤胡乱揩着眼泪,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疼,这一辈子也没有这么疼过。刚才的一幕像放电影一样在面前来回播放,她的心都要碎了。
到了父母家楼下,她感到更委屈了。她疾步走着,很想狠狠扑到父母怀里大哭一场,再控诉陆永和他母亲的罪行。
她不会原谅他们,也绝对不会回那个家里去,就算陆永跪着求她,她也要离婚!
她满腔都是革命战士一样的决绝,要跟陆永一刀两断。
自从结婚后她很少回父母家来,她的世界里充斥着的都是陆永,陆永,陆永。
到了门口,刚准备敲门,她看清了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暗色的血从伤口处淌出来,像蜈蚣一样狰狞,不仅如此,衣服裤子上都是血。她深吸一口气,在门口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父母很喜欢陆永,她怕因为这件事让父母对陆永有了意见,以后会不待见陆永。
于晓彤坐在台阶上,一派愁云惨雾。夜风带着萧瑟直打了过来,天像个黑洞深邃恐怖。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又哭了一会儿。 手机带在身边,但陆永没有打来一个电话,他根本不会担心她吧,这个城市有她的父母有她的亲戚有她的朋友,她可以去的地方多了。
她给杨诗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杨诗歌已经睡下,听到她低低的声音立刻清醒过来,问她出什么事儿了。
“我能去你那儿住一晚上吗?”于晓彤巴巴地问。
“快来,我在楼下等你。”杨诗歌已经猜到她肯定是跟陆永吵架了。
挂了电话,杨诗歌拧开台灯,起身穿衣服,一旁的陈洹说,“是晓彤?她这个时候过来?要不我去楼下接她,外面黑,你要是摔了可不得了。”
“不用,我会小心。”杨诗歌有些抱歉地说,“今天晚上得辛苦你睡一下沙发了。”
陈洹看着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妻子,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说出来。他知道妻子要去楼下接于晓彤是怕敲门的声音吵到了他的父母,他感动于她的细心,却受伤于她不愿意麻烦他。她怀孕都七个月了,依然坚持给他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有时候看她拿了拖把拖地的样子他都惊心动魄,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冷静和坚强?
杨诗歌出门的时候顺手给于晓彤拿了件外套,对陈洹说,“别管我们,你先睡。”
“慢点儿。”他不无担心地说。
她转身对着他微微笑了笑,陈洹在这个笑容里失了下神,她的笑容无懈可击,那么温柔恬静,但总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或者是空洞吧。他觉得她太强了,甚至是强悍,她就像个武林高手一样四两拨千斤地应对着人和事,沉着得让他都有些怕她。
杨诗歌轻轻地把门合上,外面很静,只有电梯“叮”的一声,有点突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到宝宝轻轻的胎动,唇边漾起笑意,在这个世界上就算什么都不属于她,至少这个宝宝是完全属于她的。
原本马桂花他们都商量好了,等女儿开学后他们就回巴中老家,但正说要回去时陈大河生病了,手指莫名其妙地疼,疼得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去华西医院神经外科挂了个专家号,医生说这是末梢神经炎,除了开些维生素B1和甲钴安,还需要配合针灸治疗。医生“恐吓”说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引起瘫痪。这可把陈洹吓到了,非不让父母回去,要他们留下来在省城最好的医院看病。虽然杨诗歌心里不情愿,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竭力挽留他们。
陈婷念的是川师的分校,学校在成都郊县,但每个周末也都会回来改善改善生活。
有时候杨诗歌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坐在沙发上热热闹闹地看电视时会有点恍惚,小时候她的家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场景,要么父亲不回家,母亲唉声叹气哭哭啼啼,要么父亲就与母亲大吵大闹摔摔打打。即使离婚多年,他们仍然像仇人一样恨着对方。
杨诗歌后来跟父母都疏于联系,她没有要求要办婚礼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婚礼的时候父母不会来观礼。在杨诗歌看来,夫妻关系其实挺凉薄的,一旦变心那所有的恩情都是个屁。
在楼下接到于晓彤的时候,杨诗歌吓了一跳。于晓彤头发凌乱,眼睛浮肿,神情凄凉,脸上还有血渍,不仅仅是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狼狈得就像一只无人认领的小狗。
“脸怎么回事?”杨诗歌还以为她脸上流血了,着急地看。她也是女人,最担心的自然是容貌受损。
好在于晓彤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是手上的血。
杨诗歌拉过于晓彤的手摊开来一看,倒抽了口凉气,那纤细白嫩的手掌被割开了条一厘米多长的口子,稍微动动,从皮肉翻飞里就渗出血来,很是吓人。
“走,去医院。”杨诗歌坚定地说。
于晓彤已经没有力气了,现在的她就像稻草人一样被杨诗歌拉到了医院里挂了急诊。
医生给简单清洗一下,又轻轻拨了拨,看里面还有没有碎玻璃渣,这才缝了针。
于晓彤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杨诗歌扶着她的肩膀,希望给她一些安慰。
陈洹的电话打了过来,问杨诗歌怎么还没有回家。
她压低声音说跟晓彤在外面坐会儿,让他别担心先睡。
这个电话让于晓彤哭得更汹涌了,看看人家的老公,再想想今天的遭遇,她越发觉得心冷。
这一折腾都到凌晨一点了,等她们回到杨诗歌家,才发现不仅陈洹没睡,连马桂花都起来了。
马桂花穿着薄袄子在厨房里煮荷包蛋,看到她们回来笑眯眯地说,“我给你们做了点吃的,加加餐。外面冷,喝点热汤下去也免得着凉。”
于晓彤挺尴尬的,她这副样子可以在好友面前毫不掩饰,但在别人面前还是会觉得丢脸,她匆匆点了个头就进了洗漱室赶紧清洗一下。
“妈,真是不好意思,让您没休息好。”杨诗歌歉疚地说。
“没事儿,反正我瞌睡少。听说你出去了我还怪陈洹呢,你说你挺着大肚子出去他怎么也不陪着,真是不懂事。”马桂花把两碗荷包蛋端上来,压低嗓音,“是两口子吵架了吧?给她说,没事呢,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
杨诗歌点点头,“我会跟她说的,妈,您快去睡吧。”
杨诗歌把荷包蛋端到屋里,又给于晓彤找了棉睡衣穿上。于晓彤半躺在床上,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感慨地说,“你真幸运,有这么好的婆婆。”
杨诗歌用勺子慢慢地搅着碗里的水,“谁知道呢,这才开始。”
“那也是。日久才见人心。”于晓彤叹口气,把今天的遭遇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末了说,“我真觉得我对陆永了解得太不够了,我们甚至连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就结婚了,看来真是嫁错人了。我一定要跟他分手,再也不要跟他一起生活了。”
“你现在在气头上,还不冷静。”杨诗歌心平气和地说,“知道为什么我公婆不找我麻烦吗?那是因为我尽量不给他们找麻烦的机会。公婆只是你丈夫的父母,如果不是这个人,他们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也只是因为这个人你们才有了联系,他们跟你一点血缘也没有,在意的是他们的儿子是不是过得好,儿媳妇好不好直接影响到他们儿子的生活质量。儿媳妇如果有什么没做到位,他们看不惯,挑剔,不满,那都是正常的。真的,真不用去管公公婆婆对你好不好,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儿子。”
于晓彤有些茫然,“可我们是一家人。”
“不,你跟公婆永远都只能维持表面的家人关系,在你跟他们儿子有了冲突的时候,他们永远都会站在儿子的身边,就像你跟他父母有了冲突,他也会维护自己的父母一样。血浓于水,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儿媳妇只是这个家的附属品。”
于晓彤一时消化不了杨诗歌的论调,在她看来,杨诗歌真幸福呀,丈夫疼她,公婆疼她,可在她心里却并没有把丈夫和公婆当成是一家人,这是明智还是偏激呢?
“晓彤,人与人之间真的挺现实的。”杨诗歌苦笑了一下,“就算是自己的丈夫,在有了利益冲突的时候也会兵戎相见。”
“陈洹不会的。”于晓彤坚定地说。
“也许吧。”杨诗歌放下碗拉过她的手,怜惜地看着她手上厚厚的纱布,“晓彤,嫁给谁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婆媳问题就会是别的问题。如果就这样轻易离了,那一辈子要离多少次呀!只要陆永还愿意跟你过,就不要犟着了。”
于晓彤跟杨诗歌谈过以后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她爱陆永,一想到真的要跟他分开她就觉得茫然不知所措,过去那些日子里温馨的画面在心里涌上来,她竟然开始担心他崴了脚怎么去上班。他父母若离婚,他得受多大打击呀。可是对徐梅,她是一点儿都原谅不起来。
她想过了,一定不再跟婆婆住一起了,一天都不行。
2
于晓彤没有继续住在杨诗歌家,毕竟她公婆在,很不方便,就去外面酒店开了个房间。
杨诗歌也没有反对,嘱咐于晓彤,“如果陆永来接就顺着下坡,回家去。婚姻里受不得气经不得委屈可不行,要真是一个钉子一个眼,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于晓彤戴着个大墨镜去电视台的时候,整个电视台都要沸腾了,那些平日里于晓彤得罪的人或者嫉妒她的人又或者无冤无仇但抱着看好戏的人都传开了,才结婚没多久的于晓彤遭遇家庭暴力了。她那脸那手那憔悴的样子就是证据,就连制片人李绍权也找她谈话了,“你这出去采访也太不合适了,要不请几天假?”
于晓彤早从别人热烈的眼神里看出了幸灾乐祸,觉得杨诗歌说的对,人与人就是现实又冷漠的,平时跟你嘻嘻哈哈热情洋溢的人,这个时候也恨不得在你身后大笑三声。
“不用请假,我又没生病。”于晓彤倔强地说。
“按说你老公看着不像呀!”李绍权把手搭在于晓彤的肩膀上,“是个大法官,怎么会知法犯法呀?”
“胡说什么呢,我老公怎么了?怎么知法犯法了?”于晓彤没好气地反问。
“他们说……”李绍权顿了顿,“有什么事就跟你李大哥说,李大哥帮你分担分担。你看你自从到了我们栏目组,我多罩着你呀,真心把你当妹妹一样的疼。”李绍权的手在于晓彤的肩膀上轻轻摩挲,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
于晓彤心里冷哼一声。
李绍权还真被郭铭说准了,以前郭铭就提醒她要小心,她还觉得他多心,现在看来以前李绍权之所以没有露出真面目,是因为她还未婚呢,未婚的不好招惹,被缠上了麻烦,但招惹这种已婚且“婚姻不幸福”的妇女,是最安全的。
于晓彤站起来,半开玩笑地说,“放心,就算您离婚了我也不会离婚。”
李绍权尴尬地哈哈大笑,“是是是,你们感情多好呀!看来别人都是误会了!”
“还有事儿吗?”于晓彤不想跟他废话。
李绍权拍一下脑袋,“光顾着关心你,忘了说正事儿了。你也知道南世军那案子,现在是社会关注的热点,台长让我们栏目做个深度报道。这个案子现在已经进入司法阶段,你老公又是高法的,可以拿到一手材料。”李绍权停顿一下,“前几天台里开会准备新开个法制栏目,这可是你的强项,要做好了南世军这个新闻,我可以推荐你做这个法制栏目的制片人,当然最后还是得台里定,但我觉得你是没有问题的。”
于晓彤心里一喜,“台里真的要做法制栏目?”
“新开了几档节目……对了,新开的相亲节目现在还差嘉宾,什么时候去客串一下。”
“不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离婚了呢!”于晓彤心里对那个法制栏目的制片人很感兴趣。
从李绍权办公室出来,于晓彤立刻拿出手机,想要打给陆永,告诉他指不定她就能成为一档新节目的制片人,号码拨到一半她才想起她跟陆永吵架了,又把手机合上,心想,不敢来面对我吧,知道来了我非拽你去民政局不可!哼哼哼!
于晓彤的伤郭铭自然是看到了,但这一次他连问都没问,就当没看见。外出采访时,郭铭拿着机子就走,回来往剪辑室仪器上一坐,自顾自地剪片子。
于晓彤凑到他面前,“你这新闻剪得一点节奏感都没有。”
冷不丁一个脑袋凑到自己面前,呼吸绕着自己的颈项,还有淡淡的香水的气息,郭铭的心一乱,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没料到头撞了于晓彤的下巴。
于晓彤疼得直嚷,“郭铭你找死,嫌我还不够伤痕累累?”
郭铭有些心慌意乱,想要辩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冷着一张脸,酷酷地说,“活该!”
于晓彤气急败坏地朝他捶打过去,“打死你!”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是在撒娇耍横,郭铭的心酥软了一下,由着她打几下,柔声说,“饿了,去吃点东西。”
于晓彤跟他打打闹闹地进了电梯,一进去别人都盯着她的脸看,她笑了笑,“你以为是家暴呀,真不是,这可是工伤。”
她也不管人家信不信,依然跟郭铭笑得没心没肺的。
这一刻她觉得她变得不像自己了,她竟然也可以把生活当演戏,然后满口胡话。
她跟郭铭在电视台旁边的餐厅吃披萨,因为右手受伤,所以郭铭把披萨小块切好再放到她的盘子里,看她左手拿叉吃披萨的样子,他挺难受的。
他认识她都快四年了,她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样子,没想到结婚才三个月就受伤两回了。
如果早知道这样,他一定在她结婚前就向她表白。
刚认识于晓彤的时候,郭铭有女朋友,当于晓彤也就是个同事,后来跟女朋友分手了,他慢慢察觉到自己对于晓彤的心思时,她竟然有了喜欢的人。
他能怎样?
他们是搭档,要是说了他们兴许连这层关系都没有了。
“你……”
“别问。”于晓彤满嘴食物,嘟嘟囔囔地阻止他,“你得让我把饭吃饱。”
郭铭笑了笑,把一块培根卷递过去,“慢点吃。”
于晓彤吃饱喝足,坐在明亮的灯光里把盘子往前面推了推,认真地说,“我没开车来,你送我回去成不?”
郭铭扫她一眼,“我发现你结婚后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怎么说?”
“你以前都会说,郭铭,今天给你个机会送美女回家。”
于晓彤怔了怔,“你真觉得我没脾气了?”
“好了点儿吧。”
于晓彤叹口气,幽幽地说了句,“结婚了人就是不一样了。”
等把于晓彤送到了,郭铭才知道她竟然住在酒店。郭铭也没追问,只是去附近的超市给她买了些水果和零食,很自然地送她上去。
两人正说笑着,于晓彤看见穿着一身灰色中长风衣的陆永站在酒店的大堂,他个子挺拔,剪裁很好的风衣衬得他玉树临风,英挺迷人。
要换平日里于晓彤一定花痴地扑上去了,但今天她面色一沉,视若无睹地从他的身边经过。
陆永看到于晓彤跟郭铭一起进来时,不由得怔了一下。
她正睨眼瞪着郭铭,斜飞的眼角,妩媚得就像一只小狐狸。
陆永的心像被打翻了醋坛子,翻着酸涩的味道。
她跟郭铭竟然如此熟稔,熟稔到了“一起上酒店”?
昨天于晓彤离开的时候他想追出去,但崴了的脚让他一瘸一拐慢了速度,眼看着她上了出租车,他又心疼又后悔,但是转念想想她一定回家了,一定是找父母告状去了。所以他没有打电话过去,不知道该跟岳父岳母说什么。
今天岳母打了电话说买了些大闸蟹让他们回家去吃,他这才知道昨天夜里她并没有回娘家。
他本想往她手机上打电话又怕她不接,给她办公室里拨了过去,别人说她已经下班了。他想了想就给杨诗歌打电话了,杨诗歌倒也没有瞒他,直接把酒店地址给了他。
他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现在看到晓彤竟然跟别的男人一起回来,让他有些意外。
自从认识她以后,一直都是她在主动靠近他,她毫不掩饰地告诉他,她喜欢他,爱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她这份毫无保留的爱也陶醉了他,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爱自己爱得发狂?只要见到他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会像萤火虫一样闪着光,夜里睡觉她会抱住他的胳膊紧紧地贴着他入睡,在外面逛街散步她一定要牵着他的手,即使两个人一起看电视她也要躺在他身上枕着他的大腿。
她对他的爱就像一树的果实,新鲜丰硕地挂在阳光下。
于晓彤没有停下来,郭铭停下来了,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陆永,朝她努努嘴,“好好哄哄。”
陆永接过袋子,脸色稍霁地点点头。
于晓彤进了电梯,陆永跟上去,她注意到他的脚走得有些吃力。
眼看着电梯门就要合上,她下意识地摁了个“开”。
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上的楼层数字,就像他是个陌生人。
刚进房间,陆永放下袋子一把就从身后抱住了她。
“滚!”她怒不可遏地说。
“你的手还疼吗?”他贴着她的颈项,柔声问。
“谁让你来的?要你管!回去找你妈去!”她余怒未消,在他怀里挣扎,“滚滚滚滚滚,咱们离婚!”
虽然杨诗歌提醒她不能在吵架的时候动不动就提离婚,但对于盛怒中的女人来说忠告是完全谢绝的,只觉得“离婚”二字就是最大的武器,能把对方劈成两半,所以这两个字就像轱辘一样从嘴里蹦了出来。
“不离!”他紧紧抱着她往床上拖,直抱到床上压着她就吻了上去,还腻歪地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臭流氓!”她拼命躲闪他的吻,“信不信我告你婚内强奸!”
“我就亲亲,难道是你想了?”他嬉皮笑脸地说。
于晓彤简直要气晕过去,抬起膝盖朝他胯下一顶,疼得他号叫起来,“断了断了,真断了!”
她从他身下挣脱,拿枕头朝他砸过去,气势汹汹地骂,“活该!废了你最好!”可是看到他蜷着疼得厉害的样子,她怔了下,担心自己真伤着他了,用脚踢踢他,“嗳,我说,你就别演戏了,我现在恨死你了,就算你真伤了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真疼!”陆永喊,“快打120,送我去医院急救。”
“真伤了?!”于晓彤一下子紧张了,赶紧上前想验伤,可陆永已经像豺狼虎豹一样又扑了上来,脸上全是得意的笑,“我就说我媳妇还是关心我的。”
“坏蛋!”她又气又急,却不敢再拿膝盖顶他了,怕真伤着。
他一边耐心地吻着她,一边说,“是我不对,我错了,媳妇,我想你了!”他的吻已经让她的身体软了下去,半推半就中发现她的胸罩都被解开了……
陆永在事后还是忍不住问,“你跟郭铭关系还真不错。”
“废话!”于晓彤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有再矫情地生气,只是语气还很生硬,“我跟他认识都四年了,你才多久呀!再说他比你有良心多了。”于晓彤笑了,“你在吃醋?”
“哪能呢!”陆永不承认,“我没那么小心眼……他有女朋友吗?”
“刚相亲一个,是个高中老师,挺漂亮的。”
陆永在心里嘲笑自己,真不爷们,这点小事还吃醋嫉妒,说出来肯定被鄙视。
“昨天妈心情不好,你别生她的气了。她真是气糊涂了。真没想,没想到我爸会跟我妈离婚。结婚都几十年了,这都老了还闹什么呀?”陆永惆怅地说。
“我不想跟你妈住一块儿了。”
“她已经回去了。”
于晓彤“哦”了一声,心里松了口气。
她真不知道在昨天那样大闹一场后她们还怎么相处。
以前听人说防火防盗防婆婆还觉得搞笑,现在才发现这就是真谛呀!
她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既然婆婆都回去了她还闹什么情绪呢?她想她的生活将回归正常,幸福的二人世界又要开始了。
原本陆永说回家住的,但于晓彤太累了,不想来回折腾,两个人就在酒店里睡下。
半夜里于晓彤去小解,用纸巾一擦发现有血,还以为是生理周期来了,准备打电话给前台让送卫生巾来,可突然间小腹就抽疼起来,她推醒陆永,哽咽道,“肚子疼。”
陆永也当她是生理周期痛经,给她倒了热水又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揉,但疼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像泰山压顶一样疼得她直不起腰来,冷汗直冒,脸色苍白。
陆永就知道不是一般的痛经,赶紧给前台打电话让来帮忙,等手忙脚乱把她送到医院,医生做了B超查了血后告诉他们,是流产。
于晓彤和陆永都惊呆了。
“胚囊的大小已经有七周,但从出血的状况来看,已经保不住了。”医生语气淡得就像在讨论菜市场的菜新不新鲜,拿着个病历单翻了翻,“要做清宫手术。家属先去办住院手续。”
“我怀孕了?”于晓彤捂着疼得厉害的肚子,难以置信地问。
医生抬头扫她一眼,“你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怀孕了都不知道!”
陆永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涌起的是后悔,是愧疚,是心疼。
那是他的孩子呀!
自从他们结婚后于晓彤并没有要求过他用套,他们就是算算安全期,对于孩子的事他们还没有谈过,这结婚才三个多月呢,他们也都没有想过一个孩子会这么早来临。
但真的有了孩子他是想要的,可是,晓彤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怀孕了也不知道,这样冒冒失失地丢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是一个生命呀!
“是不是跟同房有关系?”陆永颤声问医生。
“嗯,有可能。”
“那摔跤呢?昨天她摔了一下。”他想到昨天自己推了她一把。
“也有可能。”
“那到底什么原因?”
“原因有很多种,也有可能是胚胎本身质量不好。”
“不能再保胎吗?也许,也许还有用?”陆永哀伤地说。
“这种情况下不建议保胎,这样拖下去有可能大出血,也有可能宫内感染!”
于晓彤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其实她并没有觉得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感情,而是觉得怕,她怕清宫手术,那得多疼呀。
她长这么大连感冒都很少,被父母养得健健康康的,所以听到“手术”两个字就吓着了。
陆永看她这样,不忍再责备她粗心,把她圈在怀里,爱怜地拍着她。办过手续于晓彤在病房里住下打上吊针,她困乏地睡了过去。
陆永在寂静的走廊里坐了一会儿,走廊里有阴寒的风,他困顿地的把手插进头发,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就这样把孩子从妻子的子宫里拿了出来。
如果他知道她有孩子了一定不会推她,也不会再跟她同房,如果他知道……他会好好照顾她,让她顺顺利利地生下这个孩子。
可是“如果”只是一个无望的假设,没有办法扭转乾坤。
原来他比他想的还要爱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母亲在催,还因为当他知道他有孩子时,那种父爱油然而生,可现实真的好残忍,在他刚知道自己做了父亲时却又被剥夺了权利。
于晓彤醒来没有看到陆永,她等了一会儿,干脆提着输液袋走出了病房,就看到在长椅上沮丧发呆的陆永。
“怎么在这里?”她的语气有些不悦,“药都快输完了。”
“不是有呼叫器吗?”他说,“在床头那里,你摁一下就会有护士过来。”
“可我万一睡着了呢?”
“我这不马上就进来了。”他皱着眉头说。
于晓彤面色一顿,劈头盖脸地说,“陆永,你这是在跟我闹情绪吗?你心里是在怪我?现在疼的人是我,要动手术的也是我!你竟然还给我脸色看!”
陆永努力心平气和,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输液袋输液袋,哄着她,“对不起,我只是想在外面透透气。”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怨我!”于晓彤孩子般赌气,“我怎么知道我怀孕了?一点症状都没有,电视上那些女人怀孕了不是要呕吐吗?我不吐也不爱吃酸的,怎么就能猜到我是怀孕了?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明天我要清宫要动手术,长这么大我都没有住过院,可你看看刚结婚三个月我不仅挨打了还住院动手术了!”
于晓彤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陆永,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老婆在难受呢,你自个儿还在那里闹情绪。想想我在你妈那里受的委屈,我父母把我当宝贝一样养大不是为了在你们家挨打的!谁打过我一下?你妈打你们那是因为她养着你们,可她没养过我一天凭什么动手打我?这坏习惯你得让她改改,指不定这孩子就是她给打掉的!”
“够了!”陆永压低声音,心情无比烦躁,“都是我的错,我道歉!”
“这是道歉的态度吗?”于晓彤越说越觉得憋屈,“我在水生火热中煎熬着,指着你安慰,可你呢?你像个丈夫的样子吗?”她忍了忍,没有忍住,胡乱说了出来,“我还直当我捡了一个宝,原来是冯静容早看穿你的本质,把你这只垃圾股给抛掉了,就我成了冤大头!”
于晓彤可劲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懑,想想以前她会这样跟陆永说话吗?那时候他的形象多伟岸高大呀,可撕开生活来,她才发现她竟然已经对他堆积了这么多的不满。
她知道自己说得挺过分的,可是面前的陆永,她以为能为他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的男人,竟然在遇到“大事”时跟她一样茫然无措。
陆永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这样的话始终让他的尊严受伤,可是想到她还是个病人,只好克制地说,“我去叫护士过来给你换药。”
转身离开的时候,于晓彤感觉到无边的失望淹没了她的心房,她的爱情,她那灼热的爱情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冷却了下来。
是的,她依然爱着他,很爱很爱,但这爱里也生出了怨,生出了恨,生出了一些边角料的多余东西。
3
于晓彤的小月子是在父母家坐的,因为婆婆回了家,陆永也没有办法照顾她,她心里直冷哼,婆婆回家可真是时候,这下倒不用照顾她了。
她在清宫手术前就给母亲打了电话,对于手上和脸上的伤结合起来编了个故事,地板太滑她不小心摔倒,手里握着杯子不慎打碎所以伤了手,也搞得流了产,而陆永是因为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崴了脚。
看到他们两个人伤的伤,病的病,罗安怡跟于建业心疼得不得了。
罗安怡挺后怕,想起有个著名女明星就在家里摔倒,手被鱼缸碎片割伤了动脉……而这女儿,唉,看着她的惨样,她眼眶就红了。
“这也太不小心了,有了身孕竟然还不知道!”母亲握着她的手,“好在你们还年轻,等身体恢复了再要一个。”
于建业拍了拍陆永的肩膀,“别难过,好好上班,照顾晓彤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陆永也对母亲说了晓彤流产的事,想着她能去医院里看看。
徐梅一听怔了下,随即脱口而出,“真是个祸害!”
“妈,”陆永背着于晓彤打的电话,听到母亲这样说,挺生气,“晓彤还在住院,我岳父岳母都来了,您也该过来看看!再说了流产的事也不怪她,那天晚上那么闹腾,我,我还推了她一把,也许这孩子……”
“都是她克的!”徐梅恨恨地说,“你说自从你们结了婚,我们家有过安生日子吗?她不仅克我,克你,克她自己的孩子,连你弟都克着,今天你弟打电话来,说是遇到抢劫了。”
“啊?”陆永猛然一惊,“陆安怎样了?”
“说是人没受伤,就是财物被抢走了,让我给他汇三千块钱。”徐梅叹口气,哽咽说,“你说这家怎么这么不顺呀!你爸不理我,我孙子也没有了,我现在,我现在真是不想活了。”
“您说这样的话不是让我难受吗?”陆永的心揪了起来,“妈,您还有我呢!就算您跟爸真过不下去了,我会好好照顾您的。”
徐梅幽幽叹口气,“妈是看明白了,你那里妈也回不去了。”
“要是她不接纳您,我也住不下去。”陆永也被这一件又一件的事给压得难受,“一会儿我给陆安打个电话,钱我给他汇过去,您就别操心了。您和爸……您和爸好好谈谈,总那样吵只会把他往外面推,现在您要想着把我爸往家里拉。”
徐梅应了一声。现在陆富国简直是豁出去了,不顾脸面地跑去帮那个婆娘摆地摊,她现在才发现这老头她是一辈子都没有管住,到老了更是管不住了。她想,只能这样拖着耗着,不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妈,”陆永迟疑地问,“您能来医院看看晓彤吗?”
“不去。”徐梅干净利落地说,“她又不是生孩子,流了孩子我去做什么?要我说这孩子都是她自己的原因流掉的,又是高跟鞋又是喝酒熬夜的,东奔西忙,就没半点当妈的样子。”
陆永也没有再继续游说,知道说了也没用。
母亲性格倔强,一辈子不低头不认输,跟父亲的关系就因为这样才变得糟糕。
可是想到父亲他也很怨恨,这都多大岁数了还在外面找小三,这不是丢全家人的脸吗?
随后陆永又给陆安打了电话,知道他是在去喀什的路上遇到了抢劫,钱财都被抢了,车也被开走了,好在车上了保险,还能得到赔偿。
陆永原本不打算告诉陆安家里的事,但陆安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了,他倒是想得轻松,说过不到一块儿离就离吧,指不定离了他们都还能过几天清静日子。
陆永知道陆安说得对,他们从小到大看父母吵架打架,要死要活地闹还不如分开的好,可看到母亲那晚歇斯底里的样子,陆永也明白了,母亲根本就离不开父亲,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猛然要改变倒真是把她吓住了。虽然大闹了一场但她还是执意要回家住,说不能给别人腾地方出来。
他也想劝母亲有点骨气有点尊严,但母亲能听吗?她一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被丈夫抛弃就六神无主了。
各种不顺心的事在陆永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可是现在他身边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所有的情绪都要摁在心里,因为他是儿子,是丈夫,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累,真的很累,更累的是他期望于晓彤能够理解他,可她自己根本就像个孩子,没有经历过挫折打击,遇到事了就自动寻找家长的保护,她的心智跟她的年龄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以前的那些单纯现在看来其实是幼稚。在于晓彤指责他“货不对版”时,他也觉得她变了。
其实他们都没有变,只是看彼此的角度不一样了。
陆永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粗大斑驳的梧桐树被风刮得摇摇欲坠,而钢筋水泥的城市却像是被冻住一样,带着冷冷的气息。
“陆法官,在想什么呢?”
听到声音,陆永转过身,看到同事徐茂祥站在门口,手放在门上笑着说,“敲了几下你都没听见,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陆永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没休息好。”
“没休息好?是不是晚上熬夜了?新郎官,悠着点儿啊!”徐茂祥嘿嘿地笑,他比陆永大几岁,平日喜欢开开玩笑,大家也都习惯了。
“去!”陆永拿文件拍拍他,“找我什么事?”
“哦,说正事儿。”徐茂祥收起戏谑的表情,“已经确定了南世勇案合议庭组成人员名单,庭长通知下午开会。这次检察院那边新送了材料过来,说南世勇又供了几个人出来争取立功表现呢。好家伙,厅级干部就有好几个,这案子真是牵出蛇鼠一窝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几千万的案子呢,南世勇知道自己死定了,就拉几个垫背的。”徐茂祥压低声音,“庭长现在压力很大,这案子老百姓盯着呢,还有检察院那边天天打电话催庭审时间,庭长是一个头两个大。最近就等着天天加班吧!”
于晓彤做的是可视无痛人流手术,这种手术伤害小也不会感觉疼,于晓彤术后倒也没有多少不适,只是在医院里住了五天,婆婆硬是没有出现。
罗安怡私下里问女儿是不是得罪了婆婆,于晓彤告诉她是因为公公有了小三要跟婆婆离婚,那边闹着呢。
罗安怡没想到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觉得挺意外,“儿媳妇是半个女儿,你要多给你婆婆打打电话安慰她。还有陆永那儿,就算他是个男人,遇到家里这么多事,心情也难免烦躁。他发发脾气你也别跟他吵。妈知道你那脾气,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嫁人了可得改改。”
于晓彤有些烦躁地回答,“妈,您可够唠叨的。”她心里直嘀咕,妈,您可不知道,就算我拿人家当妈,那也是后妈,您要看见她怎么打您闺女,您还能说这番话吗?
于晓彤心情不好,对陆永的态度也冷淡了下来,出院的时候直接回了父母家,也没让他来给办出院手续。
一回到自己的闺房,于晓彤就扑倒在床上,直嚷嚷,“回家真好呀!妈,以后我还是回来住得了。”
“现在说好听的了,前些日子打电话让你回家都不回。”罗安怡戏谑地笑,学着女儿的声音,“妈,我跟陆永约了看电影呢;妈,我今天加班,但我下班得赶紧回家,陆永还等着呢;妈,陆永加班我得去接他。”
于建业去拿豆浆机,准备给他的心肝宝贝榨豆浆喝,“你不也挺高兴嘛,觉得我女儿在感情上挺顺利的,一谈恋爱就结婚,两个人还那么好。”
于晓彤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
她不想父母为她的婚姻担心,但想想刚结婚的那些日子,她真的好快乐呀,可是这才过去多久,这些快乐的感觉已经恍如隔世了。
她在家又休息了十天,每天都是汤汤水水地补着身体,母亲是一丁点儿冷水都不让她碰,就连吃个水果都要用热水烫烫才可以,母亲一再提醒她小月子也不能马虎,要是落下病来治起来很麻烦。
她无聊想上网打会儿游戏或者看看书也不行,母亲说那得伤了眼睛。
她就像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主,过得十分自在。
朋友们三拨四拨地来看过她,郭铭和杨诗歌都来过了,他们陪着她聊天,玩会儿三国杀,她也就不觉得无聊了。
跟陆永冷了几天,但看他表现不错,每天都赶着过来看她,帮着母亲打打下手,陪着父亲下下围棋,一家其乐融融,于晓彤觉得他们又像刚结婚时那样亲近了,那些不快和矛盾很快就过去了。
于晓彤元气恢复过来,想的就是怎么去采访南世军那个受贿行贿案了,这件事也拖了些日子了,她得赶紧完成,才能坐上制片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