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陇原艺术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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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影戏·道情·陇剧(1)

——陇剧源头漫考

胡颖 王登渤

陇剧最早的胚胎为陇东道情皮影,是由道情说唱、道情鼓子词演绎而成的陇东道情皮影小戏一跃嬗变而成的地方戏曲艺术,这是在论及陇剧艺术时不争的事实和常识,也正因为如此,在考察陇剧艺术源流嬗变轨迹时,我们都无法回避两个基本的概念,即影戏与道情。这两种艺术形态,均是起源甚早,形制相当完备的古代艺术瑰宝,其发展演变,本身就构成了一部丰富的艺术发展史。

“关于影戏的起源,历来说法甚多,其中影响较大的为孙楷弟先生在《傀儡戏考原》一书中所持的观点:

“影戏之始,宋高承《事物纪原》云起于仁宗时,承元丰间人,其言若可信。然余意影戏殆仁宗时始盛耳。若溯其源,则唐、五代时,似已有类似影戏之事。余作此想,实因读敦煌写本《王昭君变文》而起。今敦煌本《昭君变》分上下二卷。其上卷叙昭君入番事,下卷叙昭君忧死汉使来吊事。其上卷说论作过阶语云:‘上卷立铺毕,此入下卷’。‘立铺’二字费解……‘立铺’者,盖以造像言,凡铸像以一座为一铺,画像以一幅为一铺。《酉阳杂俎》续集卷六《崇义坊招福寺》条云:‘长安二年,内出等身金铜像一铺’。唐杨授述撰《陇西李府君修功德碑》记云:‘贸工塑涅(舟+木 上下结构)像一铺,如意轮菩萨,不空□菩萨各一铺。画报恩,天请问,普贤菩萨,文殊师利菩萨,弥勒上生下生,如意轮,不空□等变各一铺。’唐戴孚《广异记》载开元中江州刺史元某令画工画观世音七铺,是也。《昭君变文》系当时僧侣对众宣讲之文,其过阶语应云:‘上卷讲毕,此入下卷。’明当时俗讲有图像设备。蜀韦谷《才调集》卷八载吉师老《看蜀女转昭君变》诗,有‘画卷开时塞外云’之句,可证。讲时有图像设备,则图像为讲说而设者,此时讲说,反似说明图像,故日:‘立铺毕’,不曰‘讲毕’也。凡斋讲于白昼行之,亦于清夜行之,俗讲供像事,既可于《昭君变》中窥其消息。余因疑唐、五代时僧徒夜讲,或有装屏设像之事。如余言果确,此当为影戏之滥觞。宋人记影戏云:‘京师初以素纸雕镞,后用彩色装皮为之。’盖俗讲始用图像,此时像为平面的,尚非真正影戏也。其后生心作意,改图像为纸人,又后改为皮人。此时像为立体的,其像以线牵引,可随人之意活泼动转,始是真正影戏,自是俗讲分为二派:其由用图像改为用纸人皮人者,谓之影戏,其始终不用图像者,谓之说话。说话与影戏,仅讲时雕像有无之异,其源出于俗讲则一也。以是言之,则影戏之始,即如高承所说,自宋仁宗时始有之,而溯其源,则在唐、五代时已有征兆,设无唐、五代俗讲僧之于讲筵设图像者,则宋之影戏或即无由发生,此不可不知者也。”

此说影响虽大,但亦不乏争议。历代治戏曲史者,面对漫长历史,不无困惑,因为“影戏一端,在唐五代现有之资料中,尚无所发现”。(任半塘《唐戏弄》,中华书局1958年版)于是均把搜检资料之目光转向宋金时代,即令如此,也由于千百年来战乱频仍,加之戏曲资料历来不大为人所重,现存文字资料零星散乱,以致人们对宋金“影戏”难以描摹出一个较为完整的印象。本世纪初至40年代,学术界曾先后出现了一批有关“影戏”的论著,计有孙楷第先生《近世戏曲的唱演形式出自傀儡戏影戏考》、《傀儡戏考原》,佟晶心《中国影戏考》,顾颉刚《滦州影戏考》,吴晓铃《杂论影戏——兼答佟晶心先生》,李脱尘《影戏小史》等。这是一批研究传统“影戏”的发轫之作,对我们无疑是有很大启发的。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在其时,他们已从不同度发现了研究的不足之处,这些文章多为“设论”之作。任半塘先生认为“孙(楷第)文甚冗长,但证之事实并不多,似满是揣测之辞(《唐戏弄》)。吴晓铃先生认为佟晶心、顾颉刚二先生的文章“可惜我对之都有‘古代’材料太少的感觉”,而“近代资料又都根据李脱尘君《影戏小史》”。而李氏认为影戏源于明,创始在栾州,偏颇之处,非常明显。综观当时的论著,很少论及宋金影戏,偶一提及,并无圆满之论。王国维先生素称博深,然论及影戏。亦不过日“影戏之为物,以演故事为主,此亦有助于戏曲进步者也”而已。近年一些戏曲史论著,论及宋金影戏,也往往提到即止。

就残存的宋代影戏资料看,宋代皮影的制作大致经历了先由“素纸雕镞”,后用彩色纸皮为之,之后日益工巧,“以羊皮雕形,用彩色装饰”的过程。据《都城纪胜》载:凡影戏乃京师人初以素纸雕镞,后用彩色装皮为之,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大抵真假相半。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都与之丑貌,盖亦寓褒贬于世俗之眼戏也。

由此可见,当时的皮影制作已达相当高之水准,用“正貌”、“丑貌”以区分公忠者、奸邪者,已有脸谱化倾向了。

另据《梦梁录·百戏技艺》条载:更有弄影戏者,元汴京初以素纸雕镞,自后人巧工精,以羊皮雕形,用彩色装饰,不致损坏。杭城有贾四郎、王升、王闺卿等,熟于摆布,立讲无差。其话本与讲史书者颇同。

吴自牧的这条记载有两点值得注意,首先,影戏是从宋初由简而精发展而来;其次,宋时影戏之演出遍及南北。为了适应这种遍及南北的影戏表演的需要,据周密《武林旧事·社会》条载:宋时已有了制作皮影的专业社团——“绘革社”。“绘革社”这种皮影制作组织无疑极大地推动了皮影戏制作的完善,有利于皮影戏的表演,也与同时期傀儡、大傩、元夕灯饰的制作互为影响。据宋人记载,政和间一次举行“大傩”,下桂府进面具竟达800枚之多,且“老少妍陋无一相似者”(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一)。宋代的傀儡戏的表演已达到“如真无二”,令人“百怜百悼”之境界。这些无疑对皮影之制作均起促进作用。与之同时,专业制作皮影之社团制作技艺的日益精妙,也会影响其他类似的技艺。宋代元夕灯会中的“羊皮灯”雕镞精巧,五色妆染,“一如影戏制作之法”(《岁时广记》卷十《上元》条)。在影戏演出日益发展,越来越受欢迎的精况下还出现了一批名扬一时的影戏表演家。周密《武林旧事·诸色伎艺人》于影戏一项录载著名艺人达20余人之多。

从有关记载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宋代影戏著名艺人之多,并有女艺人演出,而且可以知道影戏表演具多种形式。周密在李二娘名下特别注明“队戏”,显然李二娘是以表演“队戏”擅长的。然而“队戏”究竟云何,由于手头资料的缺乏,只好暂付阙如,以待来贤了。

宋代影戏表演除上述“队戏”难以具解外,就我们所知,尚有以下几种表演形式。

1.人们所熟知的普通影戏演出。

2.“大影戏”。

“或戏于小楼,以人为大影戏”(《武林旧事·元夕》)。傀儡戏与影戏原本具有共同之物色——以物为戏,以物像人,与传统戏曲的以人为戏,以人像人有明显的不同。但傀儡戏与影戏发展到了“肉傀儡”、“大影戏”时,均由真人扮演,“以小儿辈后生辈为之(《都城纪胜》),则更接近戏剧,这是研讨中国戏曲的人们所不能不注意的。

3.“手影戏”。

由于在许多戏曲史著作中很少涉及影戏,“手影戏”何谓,亦不可寻。手影戏或系以手势为之的小影戏,至于详细情况则不得而知。查宋人洪迈《夷坚志·普照明颠条》载有一段涉及“手影戏”,其文日:“尝遇手影戏者,人请之占颂,即把笔书之云:‘三尺生绡作戏台,全凭十指逞诙谐。有时明月灯窗下,一笑还从掌中来。”’

由此可以推知,所谓“手影戏”者大概是指影戏艺人以十指变幻造型表演的诙谐滑稽、以资笑乐的技艺,戏台为三尺生绡做成,幻影则借助月光灯光为之。

4.“乔影戏”。

《东京梦华录·京瓦伎艺》条在“影戏丁仪”后又有“瘦吉等乔影戏”的记载。“乔”字有多种释意,联系到宋代百戏有“乔相扑”、“乔骆驼儿”等称谓,那么这里的“乔”应指的是借影戏表演,滑稽逗乐,表演时“做张做势,乔模乔样”(《清平山堂话本·刎颈鸳鸯会》),以资娱悦观众的。

除上述四种表演形式之外,在《五灯会元》卷十八我们还看到一首释居慧涉及影戏的偈语:

百尺竿头弄影戏,不唯瞒代又瞒天。

自笑平生岐路上,投老归来没一钱。

据此偈语所写,证之以宋代相应记载,我们可以初步推断,居慧所咏不属戏曲表演范畴之影戏。《东京梦华录·元宵》条载:自灯山至宣德门楼横大街,约百余丈,用棘刺围绕,谓之棘盆。内设两长竿,高数十丈,以缯缲结束,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若飞仙。

那悬于竿上的纸糊百戏人物与居慧所咏是相合的。

在弄清了影戏的制作、影戏艺人及演出种类之后,我们有必要进一步探讨一下影戏表演场所的问题。就现代戏剧理论来讲,“演员、剧本、剧场、观众”乃戏剧形成之四要素,所以研究宋金影戏,演出场所是一个绝对不容忽略的问题。

1.宫庭演出。

统治者的喜好是影戏发展的因素之一。据有关资料记载,影戏在宋代已成为最高统治阶层愉悦身心的一种重要文艺形式:钱塘为宋行都。……孝宗奉太皇寿,一时御前应制多女流。棋为沈姑姑,“演史”为宋氏强氏,“说经”为陆妙静、陆妙慧,“小说”为史亚美,“队戏”为李端娘,“影戏”为王国卿。这里又出现了“队戏”,但不知此处“队戏”与《武林旧事》所载是否同为影戏之一种,若是,影戏在宫庭中之受欢迎可以想见。

2.勾栏瓦舍。

据《西湖老人繁胜录》记载:在宋代汴京的勾栏瓦舍中有形形色色的艺人,其中亦有“影戏尚宝义,贾雄”等专门以影戏表演为主的艺人,而《武林旧事》中则记载在勾栏瓦舍中表演影戏的艺人多达22人,足见影戏的繁盛。

3.节日都市坊巷。

据《夷坚志·郭伦观灯》条载,宋时上元夜,城内每一坊巷口都设立儿童最爱看的小影戏棚,用以引聚小儿,以防走失:“或戏于小楼,以人为大影戏,儿童喧呼,终夕不绝。”(《都城纪胜·元夕》)

4.乡村。

关于这一点,我们尚无确切资料可以证实,但从与影戏在演出形式、内容及制作方面均有相近之处的傀儡戏的演出上,可以想见。南宋吴潜《秋夜雨·依韵赋傀儡》词日:“腰棚傀儡曾悬索,粗瞒一层幕。施呈精妙处,解幻出蛟龙头角……田稻熟,祗宜村落。”在那有庙皆有戏,戏曲与宗教有着不解之缘的乡村土地上,傀儡戏、影戏一定都以各自独特的表演形式受到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