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丹青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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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周伯雨抓住一根粗树枝,迅速攀下悬崖。但在接近吉玉之后却没法搭救她——如果他用一只手抓住树枝,用另一只手去拉吉玉,不但不能把她拉上来,反而会使他俩都摔下去。经过认真思量,大家想出个可行的办法,就是周伯雨双手抓住树枝,吉玉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因为吉玉只有上衣挂在树上,两只手却闲着。他们向她交待清楚想法后,她便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脖子,于是,他开始背着她往上爬。他咬着牙向上爬着,越爬越觉得上不来气儿,是吉玉的胳膊勒紧了他的喉咙,使他呼吸困难。他想喊,想让她别勒他的喉咙,可他喊不出来。这时他怀疑她是不是狐狸精变的?不然为什么这么死死地勒住他呢?

当同学们七手八脚帮助吉玉脱险后,他真想问问她……

周伯雨又喝了一口酒。

吉玉被救上来之后,身子缩成一团,一直哆嗦了好长时间才平静下来。这时天已傍晚,同学们便准备篝火和露营场地,他们找到一处大大的悬崖下的石台,石台极大,能盖得下一间房子。头顶有一排石头探出来,像天然的雨搭,便确定在这里露营。

他们首先点燃了篝火,烧了开水,又热了热带来的食品,然后便聚餐。

有人建议吉玉应该把带来的好吃的分给周伯雨些,吉玉马上给周伯雨夹了几大块肉。周伯雨在同学们的笑声中吃掉了这几块肉,他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香的肉。

餐后,他们唱起了歌,一名朝鲜族同学还围着篝火跳起了舞。他的脑袋晃来晃去,脚一蹬一踢很滑稽。

月亮升起后,他们就开始欣赏月景。在银辉笼罩下,枫树沟真是美极了。一层层山的剪影叠着一层层树的剪影,天上一弯新月,水中许多月芽(他们每人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水中漂荡的月芽)。微风拂过,河里便荡起了碎银。偶尔传来的猫头鹰鸣叫,更平添了枫树沟的幽静。

后半夜,同学们累了,便一个个东倒西歪睡下,只有周伯雨和吉玉没有睡意。

他和她默默相邻而坐,一直没有说话。默默看着篝火由旺到衰,又默默看着篝火最后终于熄灭,周围的一切都融于黑夜之中。后来就有了狐狸的叫声。狐狸每叫一次,周伯雨就听到吉玉那边出现一阵细小的声响。那声响一次比一次近,后来他就感觉到挨吉玉那一面的臂膀有了温暖……

第二天清晨,大家都到小溪里去洗脸。周伯雨洗完脸,甩甩手上的水,望着晨雾中隐现着的山崖由衷感叹着:“大自然真美呀!如果有一天我要自杀,就一定选在这里!”

吉玉扑哧笑了:“那我也在这儿自杀——陪着你。”

……当年的枫树沟和今天的枫树沟除了枫林的疏密、草地的枯荣之外,没有更多的不同。它几乎是恒定不变地为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故事,提供相同的背景。

周伯雨倚在当初和吉玉相依偎的地方,抱起酒壶咕嘟咕嘟又喝起来。

周伯东刚把大勺放到炉盘上,高压锅就喷气了。气柱吃吃地喷出一米多高,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了气阀。发现空大勺已经烧冒烟了,便赶紧倒上豆油,再拿起刀切葱花儿。大勺里的油嘭的一声着火了,又赶紧抓起大勺,想把它从火上移开。谁知其烫难忍,差点儿把它扔到地上,再看,手上肉皮已被烫焦,便甩手,便跺脚,便拧开水龙头冲手,便……

大勺里的豆油还在燃烧,高压锅又喷气了,一时间,厨房里浓烟四起……

想惩罚周伯东叫他做饭就可以了。如果要加刑就带上洗碗。

这是他们夫妻矛盾的最高表现形式。结婚十年一共有两次。姜可音做这样的决定时总觉得过于残酷,说不出口,就写条子:

今晚你做饭。

周伯东一见这条子就懵,便会尽快想办法平息事件。事实上这两次最后也都是平息了的,还是姜可音做了饭,但他没有躲过洗碗。周伯东曾经把最没意思的事排过榜次:

第一,大便(后来他发现大便时可以看书,又把这一项向后移了);

第二,小便;

第三,洗碗(后来他发现洗了两次碗,听了两次姜可音吹箫,于是把这条又移到第七条去了);

第四,做饭(后来他发现自己实际上一次饭也没做过,于是便把这条放在最后);

第五,听报告和传达文件(后来发现一进会场他就能睡着,便又把这条和睡觉并列为第六条)。

…………

姜可音叫他洗碗时,也不直说,只是吃过饭一反常态地把碗一推吹箫去了。周伯东悟性极好,深明其义,便挠挠头去洗碗。那碗油腻腻的,和洗油画笔完全是两种感觉。这时姜可音葱白一样的手指把箫声抑扬顿挫地拨弄出来,曲里拐弯飘溢到厨房来捉弄他,他就会在心里检查自己的不是。

姜可音的箫是魔笛。

现在,大勺里的火终于熄灭了。周伯东连忙打开窗子放烟。

他决定中止做饭。

他打算接忙忙时顺路买些什么给姜可音带去。一想到买就又想起那个钱包,“究竟哪儿去了呢?”他打定主意接忙忙时向岳母借一些钱。

周伯均和居美来了。周伯均皱皱眉:“怎么搞这么多烟?”

周伯东笑笑:“四十多岁没学会做饭。大哥、表姐,坐吧。”

居美说:“听大哥说,你昨天把人家戏弄了?”

周伯东说:“本来没那么想,可一见他那么奢侈,心就有气。”

周伯均说:“你气什么?”

周伯东说:“他何德何能,如此挥霍人民的血汗?”

周伯均说:“你发泄一通,还得我揩屁股。我答应请全省的名画家专门给他搞一次笔会——那个弹钢琴的被解雇了。”

这回周伯东呆住了。他怔了一会儿说:“这我没想到——不对,他没看懂我的画。我写的鸟,是《水浒传》里的鸟。他体会不出死鸟指什么,也许,是他的女秘书弄明白了?”

周伯均苦笑着说:“你呀……”

居美赞许地望着周伯东说:“我倒很欣赏二弟的骨气。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可音呢?”看来居美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周伯东不想让他们知道妻子住院的事,忙问:“你们知道伯雨去哪儿了吗?”

周伯均摸摸兜说:“忘带烟了——三弟我行我素,行迹不定,你找他干什么?”

周伯东把烟盒递给大哥:“是可音要找他,干啥我也不清楚。我也正想找他。居美姐回来他还没见着,画展的事他也不知道呢,得让他赶紧准备作品。”

居美说:“我来的那天他也回来了,我们见过面。怎么?他不在吗?”

周伯东说:“不在。很可能是谁也没告诉就又走了。那么画展的事他知道不知道?”

周伯均说:“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他就又走了。我想可音一定能和他说。”

居美说:“好像还没来得及说……”

周伯东问:“他的画呢?”

居美说:“那天听说他画了不少,回来就一幅幅地看,边看边撕,最后又都撕了。”

周伯东说:“也不知道爷爷的配方他研究出来没有?爷爷的颜色是我们家族绘画的特色,这次画展上应该加以弘扬。”

周伯均点上烟岔开话题问:“《雪血江山图》的事有进展吗?”

周伯东说:“这几天乱事太多,没来得及进一步研究。今天抽空翻了翻清史,突然想到和大嫂的爷爷戴宏有关。大哥,你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

“是呀,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来和你探讨的。”

“画中的题款‘王子百日’很可能就是为大嫂的爷爷戴宏过百日而画的。那时,爷爷四十一岁,正在肃王府里,画上有肃王的金钤印和内府收藏印章就是佐证。”

“你和我的看法相同,也就是说这幅画是爷爷四十一岁时为戴宏过百日而作的。这里就有了个问题,爷爷是从来不为阿谀奉承这类事作画的。”

“问题在于戴宏是毕云生的。”

“那他就更不会画这幅画。你想想他和她……”

“可也是。对于爷爷当时为什么画了这幅画的原因我们以后还可以探讨。如果爷爷真的画了这么一幅画,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幅又是假画,那么就必定还有一幅是真迹,可所有的史料上都没提到过这幅真迹。”

周伯均又续了一支烟:“史料上没记载我们可以考察。我现在倒不大关心这个问题,我关心的是这幅画将会引起麻烦。”

周伯东问:“你指什么?”

周伯均叹了口气:“伯东,我想在把爷爷的这幅画研究明白之前,先不要让别人知道这幅画,也不让别人知道这幅画有可能是假的,包括刚才我们俩说的这幅画是爷爷当年为戴宏过百日而作的事,也不要让少人和你嫂子知道。”

周伯东说:“你是怕他们俩要这幅画?”

周伯均站起来说:“不管这幅画是真是假,我们先对老戴家的人保密就是了。至于画展的事,把爷爷这幅画弄清楚再说。”

这时居美的电话响了,她拿起来:

“哈罗!密斯特史,您好!”

“劳伦先生和我说了关于那幅画的事,对此,我深表遗憾,同时也向您表示歉意,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您的健康。现在您好吗?”

“谢谢!我很好。”

“密斯居,如果您能够找到充分的证据证明这是赝品,比如找到原作,我们拍卖行将如数赔偿您的损失。您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谢谢您的美意,谢谢!”

“我希望您能搞清这幅画的真伪,必要时我将到中国去帮助您,不知您是否同意?”

“谢谢您,密斯特史。我暂时还不想麻烦您,谢谢您的好意。”

“那么再见,愿上帝保佑您。”

“Bye。”

周伯均急着问:“他们可以赔偿吗?”

居美说:“是的,如果能够找到原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