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是总务的下属部门,所以其内部建筑结构,老许比任何人都了如指掌。那根专线是从值班室引出,然后在四楼顶部的总机房接入外线。
但总机房也有特务把守。
“齐公子拔掉了所有接通外线的分机插头,所以每个房间的电话就再也打不出去了。”老许的思路很清晰,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该如何让房间内的电话恢复正常使用。“唰”地一声拔出匕首,瞧瞧那寒光四射的刀刃,他很有气势地掂了掂,随即一摇头,对小丫头无奈地说道:“唉!不行啊!我战术考试不及格,就怕还没弄死他们,自己反倒被人家给搞掉了。”
偏科吧?报应了不是?小丫头哭笑不得地把脑袋一耷,心说就你这样的还敢杀人?继续舞弄你的笔杆子去吧!
“还有个麻烦,”许忠义又道,“总务仓库里有台最新的电话监听设备。这东西一旦使用,不管是谁打电话,它在发出警报的同时,也能记录下谈话的内容。所以我猜想,齐公子领取的装备中肯定会有它,这样不管是谁私接外线,他都能马上知晓。”
“那就把设备也一同搞掉吧?”小丫头弱弱地想道。你许忠义杀人不行,搞破坏总该没有心理负担吧?
“停电!让整栋大楼停电!这样一来,监听设备就不能用了,而电话却不受影响。”许忠义想到了关键,“整片地区的电力,都是由西塔供电所提供的。不过那里警戒森严,一般人肯定是进不去。但只要搞掉外部的变压器,这也能解决问题。”变压器的位置很好找,军警宪特们,也不会没事跑到那里去站岗。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老杨该怎么知道他的想法呢?
“我得想个法子,让老杨再帮我一次忙。由我亲自动手这很危险,如能假手他人,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白了,许忠义这还是以保护自己为重。从表面来看,他这种“偷懒”行为显得很自私。其实不然,现实中的情报人员也恰恰都是这么做的,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某些作品中,情报员为完成任务,动不动就得去杀人。其实这是一种错误的行为,说明他不专业,不像是个受过特殊训练的人。如果你随随便便把人给干掉,那也将意味着你离暴露不远了。因为不管怎么掩饰,死人身上总会留下你的痕迹。
破坏值班室的电话监听设备,解决掉总机室的特务,是当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两件事。距离和老杨联络的时间还有五个小时,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小丫头首先想到的,是利用灯光的忽明忽暗,以模仿莫尔斯密码的方式来对外传递信息。可许忠义撇撇嘴,又把她这天真的想法给否决了。“不是……你这都从哪学的歪门邪道?还什么灯光,什么莫尔斯密码?知不知道这都是军统在抗战时期发明的?你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露脸也不能这么露啊?”
“我怎么一说话他就反驳?是不是瞧我不顺眼了?”小丫头暗暗气苦,总感觉心上人不比以往那么心疼自己了。是不是每个男人都这样,一旦把女人骗到手,就再也没有危机感了?
“老杨,我们已经找到了专线,目前线路一切正常,可以准点使用。不过……据查线的日本同志说,他曾试着窃听一下招待所的电话,结果那边好像察觉了,很突然地结束了通话。因此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安装了监听设备?”善于疑神疑鬼,这很符合日本人的性格,不过有时候,这种性格也并不都是令人讨厌的。
“换做我,也会防患于未然。”掸掉手上的烟灰,老杨继续替许忠义思索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结果想来想去,他认为防范特务监听,这才是工作中的重点。“断电!”老杨果断地说道,“让敌人变成聋子和瞎子!”想法不错,可该如何让许忠义知道你的打算呢?“用敌人的频率,再次给他发去一条广播!”
很遗憾,老杨并不知道齐公子为以防万一,已经收缴了招待所内所有的收音机。真正变成聋子瞎子的,现在却是许忠义。
“没有办法了……”老许愁得都快不行不行了。再次掂掂那把匕首,他告诫自己说,胜负就在今晚的这次冒险了。“如果届时没有停电,那我就冲进总机室,把那里的特务全都干掉。”
“你行吗?”小丫头肯定是对他没信心,不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就不会一直忽闪了。“要不我来吧?”再清纯的女孩,也有心狠手辣的时候。这不,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为了尽量掩护许忠义的身份,小丫头也变成了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了。“要能有把枪就更好了……”
想都别想,许忠义那把崭新的科特手枪,早就被齐公子给顺手牵羊了。现在看来,很难说齐公子是不是早有预谋,他所做的一切,仿佛就是想死死困住老许的手脚。
不过,就算给老许弄把枪也没用,三米之外,能不能击中目标这还要两说。
“不现实的事情咱就不要再想了,”一把抱住温顺的小丫头,许忠义心说这眼瞅就要牺牲了,临死前怎么也该让我把握一下美好时光吧?哪怕亲一亲、吻一吻,这也不能说是过分吧?至于睡“湿床”,他认为那是不道德的,万一自己牺牲了,小丫头今后还做不做人?男人嘛!不能总替自己考虑,自私的男人,他肯定会遭到报应。
小丫头只把脸蛋交给了他,不过这样也可以了。红红的粉颊在口水地映射下,显得格外娇艳,犹如一只沾染上露水的秋苹果。“只许这样的,”她紧闭双睑呢喃道,“不要再得寸进尺啦!你还有事要做呢……”
的确,能不能送出情报这还两说,又岂能在这时候考虑亲热?轻轻推开小丫头,气喘如牛的老许,现在显得很疲惫,这是太过于专注的结果。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人家齐公子几乎不近女色,可他为什么就能把精力全都放在工作上呢?
今晚和往常有些不同,因为顾雨菲没再来骚扰他。所以他才可以静下心来,把行动的每个细节进行反复揣摩。
小丫头要留在房间里打电话,因为她的声音可以随时改变,就算被敌人监听到,一时半时也拿她没办法。但小丫头不同意,她想代替许忠义去执行那冒险的计划。
“算了吧……这怎么越整越没谱呢?”老许摇摇头,“你先学会弄死蟑螂再说吧……”杀人不是闹着玩的,那要讲究个稳、准、狠。虽说老许也不擅长这个,但他毕竟是科班出身,那半瓶醋的技术水平,怎么也比小丫头这“文盲”好一些。
晚十二点整,行动开始前的五分钟……
许忠义小心翼翼溜出房间,趁左右没人,开始向楼上潜去。他这技术要领掌握得……的确是惨不忍睹,搞暗杀怎么还能哆嗦呢?那不是变相告诉敌人狼要来了么?唉!难怪他要补习了。
没办法,眼下也顾不许多,先把弄人死再说吧。总机也有两名特务在值班,据说是腰里别着家伙,保险也全都打开了。行动前,老许算过一笔帐,倘若被楼下的特务发现,他们冲上楼要花费30秒的时间。30秒对于个职业刺客来说已经足够了,可老许呢?
一想到杀人,他的双手就比脚趾头还笨。走到总机门前时,室内的特务还没怎样,他自己却抖成了一团。“那可都是活生生的小命啊?”他没想过到底是谁干掉谁,反倒悲天悯人发起了善心,“许忠义,你下得去手么?”
真是下不去手了,用脑袋玩死人和暴力伤害,这是有着本质区别的,至少在斗智斗勇这方面,老许是没有负罪感的。
手指终于接触到了门板,理性告诉他特务在执勤的时候,不但门外有岗,室内还要反锁戒备。可是现在,外面的岗哨没有了,而门板轻轻一推,突然一下子就打开了。
“嗯?有情况!”一丝不祥地预感油然而起,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闯入室内,可是眼前的这一切,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都是一刀毙命,一个面相安详,另一个稍显惊愕。血液在地面逶迤穿梭着,看来他们是刚死不久。职业经验告诉许忠义,如果不能正确记住这些血流的位置,一旦赶上停电,很难说不会留下些许脚印。
看看表,还有一分钟,老许已没时间再考虑这是谁的杰作,就算它是布下的圈套,也只能硬起头皮往里钻了。
一边戴上手套,一边寻找着小丫头房间的话线接入口。心脏在高速跳动着,怎么努力也不能平息。在十二点零五分到来的那一刻,他把线头塞进了插口,整个人在一瞬间,几乎就快要窒息了。
胜败在此一举!
“唰!”整栋楼忽然陷入了黑暗中,这突如其来的失明,令一些毫无思想准备的女特务们,忍不住发出了惊叫。
“有情况!”猛然从沙发上站起身,一丝不祥的预感,迅速笼罩住齐公子的全身。“断电……不好!专线!”拧着打火机后,他不顾一切地向外冲。与此同时,小丫头那边也拨完了电话的最后一个号码。
“快点接啊!快呀!”面对那清脆脉动的接通音,她内心的紧张,并不亚于身陷险地的许忠义。呼吸是粗重的,双腿不停地颤抖着,声音不用掩饰,估计也已经是变音了。
“咔!”对方似乎接起了电话。不过他(她)没有询问,而是在静静等待着。
“迅速告知东北局,民主联军总部出现了叛徒,把我军撤退计划泄露给国民党了……”短短的一句话,不足十秒钟,撂下话筒后的小丫头,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倚在床边,她不停地喘息,鬓角汗水“滴嗒嘀嗒”,在地板上汇集成了一滩水洼……
“吱嘎!”伴随着门板轻响,一个黑影飞快地闪了进来,“别怕,是我……”不停地搓着脸,老许想在极短的时间内,清除掉脸上那不和谐地紧张。“任务完成了?”
“应该是吧……”
“干咱们这行的讲究个准确,绝不能事似而非想当然。”
“我知道……可我也不能断定接电话的人是谁,因为他(她)始终也没出声。”
“那就对了,”老许松了口气,“如果换做旁人,他接听电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问你是谁。”说到这,他点上了一根烟。借着那微弱的火光,小丫头惊奇地发现:原来他也是一身汗。“一会儿肯定有人来找我,总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官的是甭指望消停了。你好好休息,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由我来周旋。”
“嗯!”小丫头点点头,可是不知不觉中,她又想起了什么,“你把总机的特务杀掉了?”
“没有!”
“嗯?”
“他们死了,但却不是我干的。”
“啊?”
“如果某人行凶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我们,那我就不得不怀疑:在这栋楼内,是不是还有我们的同志?”
小丫头惊呆了,明亮的大眼怔愣着,久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