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义听到陈萍要自我牺牲的消息后,当场就崩溃了。他受不了,也无法忍受。一个好端端的花季少女,即将从人间消失,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了保住他和顾雨菲。
“不这么做是不行的,”廖文韬对他说,“国民党没有那么好糊弄,陈萍若是跑了,他们就会将所有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你们身上。呵呵!我和陈萍牺牲与否,这无关大局,可你们不行,你们的存在,将是对敌人最致命的威胁!”
老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回到家后,抱住妻子就嚎啕大哭。顾雨菲也陪着他一块哭,虽然她并不知道丈夫是为何而哭。
“我每执行一次任务,都要牺牲几位好同志。先是老孟,然后是小丫头和那两位战士。现在又要轮到陈萍了,再这样下去,不知我们还得付出多少条人命?”
顾雨菲总算是听明白丈夫为什么而难过了,可她也毫无办法。地下工作的残酷,绝非外人所能想象。当年张露萍小组全军覆没时,幸免于难的顾雨菲,也是老许此刻的心情,很悲伤,很无助,好似孤零零的一个人,徘徊在无边的炼狱中。
“…..我们的工作,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痛苦和鲜血,是敌人为我们伴奏的音符。所有倒下去的人,都是在为后人铺平道路,让那罪恶的刀尖不再刺透战友的肌肤……”默默念着这句话,老许掀起被子,将自己紧紧裹在耸动当中。
默默叹了口气,顾雨菲凄楚地摇摇头,用那沙哑的声音说道:“其实,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还能哭……”
“晚上七点,顾雨菲要在‘明湖春’为自己父母饯行,我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去刺杀她。按照常理推论,齐公子肯定能识破我的意图,所以他一定会阻止我的,”点点地图上的钟楼南皮行胡同,陈萍对廖文韬吩咐道,“听到枪响后,你就马上赶过来,如果发现我没死,就麻烦你再给我补上一枪。记住,这一枪不许打死我,让我落到齐公子手中。”
“那他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廖文韬无语了,他含着眼泪紧紧拥抱陈萍,以这种最无奈的方式,来为战友默默地送行。
明湖春是当时沈阳最大的饭店。可与京菜名店——德馨楼相比美。该饭店规模宏伟,使用面积2000平方米。类似四合院:一进院五间平房,二进院中间是一幢二层楼,东西各有配房,三进院也是一幢二层楼,东西各有配房。养鸭场在院外,马路对面五间平房,设有烤鸭炉,顾客可以随时品尝到新宰杀的烤鸭,滋味非常鲜美。
往来的顾客多是富贾绅商和达官贵人。明湖春经营菜肴的突出特点:是季节分明,四季都有它的代表菜,人们称之为“盛京时菜”。
原本,顾雨菲是想把饯行安排在“宝发园”,宝发园有四样名菜冠绝一时,分别是“熘腰花、熘肝尖、熘黄菜、煎丸子”。当年张学良最不务正业的时候,曾光临过这家菜馆,品尝之后连连叫绝,并将这四道菜命名为“四绝”菜。
但顾老夫人对这四样菜是坚决抵制,尤其腰花,她一想到猪腰子,就总觉得不干净,然后会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
这反应真是太强烈了,迫于无奈,在许忠义的建议下,顾雨菲只好把宴席设在了“明湖春”。腰花你不能吃,咱烤鸭总该行了吧?
“明湖春”是以烹制山珍海味和名贵菜点为主,并包办各种宴席。掌柜的一听是许夫人大驾光临,就赶紧告诉厨子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般的厨子你就别上手了,必须要由大厨和二厨精心伺候。此时的沈阳正值春夏交替,春季招牌菜“干煎黄花鱼”,这就不能再端上来,为什么?不新鲜。“明湖春”的老掌柜张会元,曾经告诫过后人,不新鲜的东西哪怕倒进地沟,也不能端上来给客人吃。赔钱事小,可咱不能丧良心。买卖家安身立命的资本,就是两个字——诚信!(现在的“明湖春”是不是还这样,笔者没有考究过。)
所以,老太太不是担心饭菜不干净吗?那就“明湖春”了,作为沈阳“三春”之首的“明湖春”,就是以洁净和美味,而享誉整个关东的。
负责调配菜肴的是“明湖春”的主厨——烹饪大师王庆棠的亲传弟子徐子明,绰号“小佛爷”,他的招牌菜是“太极熊掌”、“寿星仙桃”和“蜜汁火腿”。
顾雨菲今天来得很早,她为父母特意安排了一间环境典雅的包间。今天是家宴,与会者不仅是许忠义,还有齐公子和他的爱妻。人家齐公子现在是越活越敞亮了,接到表妹的电话后,马上说道:“小菲呀!你告诉忠义,这顿饭算我的,别让他花钱。”
“哎?表哥,你这什么意思啊?我们请不起你是怎么着?”
“没说你们请不起,姨父和姨妈这不是要走了么?我这做外甥的,怎么也得尽尽心意不是?算了,咱俩就别争了,我打个电话,把那‘两春’的招牌菜,也给你一块订过来。”
顾雨菲没吭声,心说表哥这是真腐败了,一点都不掺假。过去他请人吃饭那都是抠抠搜搜,现在呢?也知道在酒桌上拉拢人了。
“表哥,我爸妈说你赚得少,心意到了就行!不要破费了!”
“嗨!这跟多少没关系,孝敬老人,咱凭的是心!”瞧瞧,这多会说话?连“店小二”都快望尘莫及了。
晚六点半,在赵致的搀扶下,齐公子一瘸一拐出席了。顾雨菲之前,并没告诉二老他被狗咬伤,所以一见面,两位老人情急之下,全都哭得泣不成声了。
“小姨、姨父,我没事,真的没事。”
“你这是怎么弄的?”
“狗咬的……”
“被狗咬了?”二老对视一眼,脸上均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谁这么缺德呀?自家狗也不看好喽!”
顾雨菲低着头,尴尬地瞥瞥许忠义。而老许呢?则是一本正经地看着菜单。仿佛整件事情就是别人干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齐公子的座位靠在“店小二”旁边,这是两位老人特意为他们安排的,其目的,也就是想缓和他二位之间的恩怨。幸好,这齐公子也挺给面子,挤到许忠义旁边后,在他肩上拍了拍,笑着埋怨道:“哎哎哎!有点眼力价行不?也不说帮着扶一下,没看见我老婆都冒汗了么?”
老许“啪啪啪!”连拍几下巴掌,房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两个小特务。“你们俩伺候着齐队长,散席后,到会计那领赏钱。”
什么叫气派?这就是了。老许心说:“就凭我这身份这地位,伺候你,那不叫自贬身价么?上流社会的上等人,有这么屈尊降贵的么?”
“忠义啊!喝什么酒?”歪斜着身子落座后,齐公子一边系着餐巾,一边不露声色地问道,“想喝什么,尽管跟我说,咱俩是不醉不归。”
“那就…...红酒吧!”
“少来!”一扭头,齐公子心里这火气,那是“腾腾”往上窜,“别跟我提红酒,上次那红酒,肯定有问题,我一直在猜想,是不是有人拿红酒训练过狗呢?”
“你什么意思?”老许眨眨眼。
“什么意思?”齐公子取过专用筷子,头不抬眼不睁地答道,“经过我仔细调查,沈阳某地区的狗,对红酒那是非常敏感,一闻到酒味,他们就发飙。后来又一调查,你猜怎么着?”
老许憨憨一笑,没做言语。
“那些狗啊!酒量比我还大!”点点自己的鼻子,齐公子一阵咬牙切齿。
“真相大白了……”一想到这,顾雨菲便忍不住脸红。但她这心理素质是明显不如丈夫,人家老许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来来来!大表哥,忠义敬您一杯,祝您早日康复,也恭祝表嫂早在生贵子!”
酒杯一碰,“啪嗒”一声,场面看上去是其乐融融,但齐公子心里却是蛮紧张的。许忠义说是要恭祝赵致早生贵子,怎么着?你把我伤成这样还不够,是不是还想打我媳妇的坏主意?太阴损了吧?
就在这时,齐公子的手下悄然走进,来到他身旁后,对他耳语了几句。
“嗯?怎么回事?”齐公子楞了一下。
“阿齐呀!出什么事了?”老太太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瞥瞥许忠义,齐公子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都不是外人,就算我不能替你做主,不是还有二老在场么?”老许知道,这肯定是出事了,能让齐公子如此反应,恐怕这事情还小不了。
“陈萍不知去向……”
“陈萍是谁?”老太太有点紧张,看看她那八面玲珑的女婿,脸上泛起了阵阵狐疑。
“妈咪,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她就是一个女共党。”顾雨菲赶紧解释。
“真的没事?”
“真的!”
又看看女婿,老太太松了口气,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晚七点整,这是上主菜的时间,一个跑堂的伙计端着托盘,低头走进了套间。他把菜小心翼翼摆放在桌面上,又一声不吭地向门外退去。
“你等等!”看看伙计的身形,齐公子一皱眉,他感觉有些不对,“把脸抬起来!”
那伙计身子一颤,稍稍迟疑了下。
“饭店跑堂的,能招女人么?呵呵!这可真是新鲜!”话音未落,一干手下迅速拔枪。
“呼”地一声,托盘向顾雨菲狠狠砸过来,就在伙计举枪的一刹那,几颗炽热的子弹,先后打在了她的身体上……
“唰!”墙上壁画中的侍女,脸部渐满了斑斑血迹……
许忠义也开枪了,但同齐公子相比,他这子弹非常人性化,直接飞到了房梁上。
“忠义啊!你这枪法,就不能好好练一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这枪有问题呢!”齐公子撇撇嘴,再看看二老,结果这两位全都消失了。叹口气,艰难地弯下腰,齐公子冲桌下喊了声,“小姨,姨父,你们出来吧!没事了。”
“天哪!天哪!这沈阳实在是太乱了,以后……再也不来了……”两双手慢慢攀住桌檐,颤抖,不停地颤抖,怎么也使不上力了。
“队长,人还活着,”摘下伙计的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逶迤托散在地,“是个女的……哎?陈萍?”
躺在血泊中的陈萍,不停地喘息着,她那愤怒的眼神,死死瞪着顾雨菲,恨不得要将她生吞活剥。
“枪里五颗子弹,都是高爆弹!”拾起陈萍的配枪,特务取下弹夹看了看,随后又放下鼻下闻了闻,“苦杏仁的味道,弹头上有山埃!”
许忠义和顾雨菲,双双变了颜色。
“夭寿啊!”老太太一边哭,一边斥责着奄奄一息的陈萍,“你这该死的赤匪,我女儿跟你有什么仇?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顾……顾雨菲……”呕出一口鲜血后,陈萍无奈地闭上眼睛,“只可惜……我……我运气不好……让你逃过……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