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本充满爱国热情的《革命军》一书中,邹容以激烈的言辞,明白晓畅、痛快淋漓的文字,无情地揭露了清朝政府反动卖国的种种罪恶,热情地歌颂革命事业的伟大。全书共分七章,比较全面地论述了当时的革命问题:一、绪论,二、革命之原因,三、革命之教育,四、革命必剖清人种,五、革命必先去奴隶之根性,六、革命独立之大义,七、结论。
邹容热情地讴歌革命,宣称革命是“天演之公例”,“世界之公理”,是“顺乎天而应乎人”的伟大行动,必须“仗义群兴革命军”,以武装革命推翻旧世界。他开篇即写道:“我中国今日欲脱离满洲(贵族)统治者,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独立,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与世界列强并雄,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长存于二十世纪新世界上,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为地球上名国、地球上主人翁,不可不革命。”他以逼人的气势揭出了全书的主旨。紧接着,邹容肯定革命是“去腐败而存善良”,“去野蛮而进文明”,“除奴隶而为主人的必由之路”,是“牺牲个人以利天下,牺牲贵族以利平民”的崇高事业。为了这个崇高事业,他愿“沿万里长城,登昆仑,游扬子江上下,溯黄河,竖独立之旗,撞自由之钟,呼天吁地,破嗓裂喉”,“以宣布革命之旨于天下”。
邹容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腐朽的清政府。他写道:“一两之税,非五六两不能完,务使之鬻妻典子而后已。而又美其名曰薄赋,曰轻税,曰皇仁。吾不解薄赋之谓何?轻税之谓何?若皇仁之谓,则是盗贼之用心杀人而曰救人也”,满清贵族“敲吾同胞之肤,吸吾同胞之髓,以供其养家奴之费,修颐和园之用”。他描绘清政府的投降卖国嘴脸:“杀一教士而割地赔款、骂一外人而劳上谕动向”,不惜断送祖国的大好河山“以买其一家一姓五百万家奴一日之安逸”。中国人民要救亡图存,必须推翻清政府。
邹容指出,要反清革命,必先革去思想上奴隶之根性。他说这种奴隶根性由来已久,“数千年来,名公巨卿,老师大儒,所以垂教万世之二大义:曰忠、曰孝,更释之曰忠于君,孝于亲”,这是最大的精神枷锁。他辛辣地讽刺道:“奴才好!奴才好!不管内政与外交,大家鼓里且睡觉。古今有句常言道:‘臣当忠,子当孝,大家且勿胡乱闹。’”他用这些尖刻的语言,向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封建道德说教发起了勇猛的冲击。
最后,邹容提出了革命建国纲领,号召“推翻满洲人所立之野蛮政府”,“万世不复有专制之君主”,“敌对干预我中国革命独立之外国及本国人”,“凡为国人,男女一律平等,无上下贵贱之分”。他充满信心地高声呼唤:“革命独立万岁!”“中华共和国万岁!”“中华共和国四万万同胞的自由万岁!”
《革命军》以鲜明的革命主张,深深地打动了无数爱国者的心弦,成为激发广大人民走向革命的“教科书”。在辛亥革命的准备时期,它起了震聋发聩的作用,促进了人们的觉醒,推动了革命高潮的到来。
《革命军》问世后,为革命派所控制的《苏报》连续发表了邹容的《革命军·自序》、章士钊的《介绍〈革命军〉》、章太炎的《序〈革命军〉》、《驳〈革命驳议〉》以及读者们撰写的《读〈革命军〉》等一系列文章,推介《革命军》一书。
《苏报》当时设在上海公共租界汉口路。该报创刊于1896年,原为日侨报纸。1898年,湖南人陈范出资购买接办了这家报纸,日渐倾向革命。爱国学社创办后,蔡元培、章太炎等人经常为《苏报》撰稿,宣传革命思想。《苏报》极力推介《革命军》,鼓吹反清革命,引起了清政府的恐慌。两江总督魏光焘以“四川邹容所作《革命军》一书,章炳麟为之作序,尤肆无忌惮”为词,令上海道袁树勋与租界工部局勾结,查封爱国学社和《苏报》。1903年6月29日,《苏报》又公开发表了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直斥光绪皇帝为“载恬小丑”。第二天,外国巡捕和中国警探即闯入爱国学社,指名捉拿蔡元培、章太炎、邹容等人。时蔡元培远在青岛,邹容避住虹口,章太炎无所畏惧地对巡警们说“余人都不在,要拿章炳麟,就是我!”从容入狱。邹容闻讯后,不愿置身事外,让章太炎一人承担责任,毅然于次日投案自首。7月7日,《苏报》和爱国学社被查封,《苏报》财产全被没收。这一事件就是轰传一时的“苏报案”。
章太炎、邹容被捕后,清政府多方活动,欲图引渡两人加以杀害。他们说邹容和章太炎两人“劝动天下造反,皆非臣子所忍闻”,邹容的《革命军》“逆乱,从古所无”。必须将两人秘密而妥善地押解至南京,“尽情惩治”。但是,帝国主义要维护租界的特权,引渡未获成功。
7月15日,租界的会审公廨开庭审理邹容、章太炎一案。在法庭上,邹容和章太炎对敌人进行了坚决的斗争,他们慷慨陈词,据理力争,使敌人狼狈不堪。会审时,他们的辩护人问会审官说:根据法规,有被告而无原告,狱案就不能成立。此案的原告到底是谁?会审官一时语塞,只好回答道:中国政府。这样,便出现了以清政府为原告,以章太炎、邹容为被告,在自己的领土上,政府和私人打官司的咄咄怪事。清政府的代表摘引章、邹的有关文字,指控他们“故意污蔑今上,挑诋政府,大逆不道,欲使国民仇视今上,痛恨政府,心怀叵测,谋为不轨”。邹容对此坦然不避,直截了当地说:“初来沪,入广方言馆,后至日本东京留学。因愤满人专制,故有《革命军》之作。今年四五月间,请假来沪,闻人言公堂出票拘我,故到巡捕房投到。”这种大无畏的气魄,使清政府威风尽丧,大长了革命人民的志气。
经过多次会审,章、邹一案仍迁延不决。清政府不甘心失败,又将该案移往北京,由外务部直接交涉引渡之事,未果。12月24日,额外公堂宣布审判结果:“章炳麟作《锸椤凡ⅰ丁锤锩军〉序》,又有《驳康有为》之一书,诬蔑朝廷,形同悖逆;邹容作《革命军》一书,谋为不轨,更为大逆不道。……如邹容、章炳麟照律治罪,皆当处决。今逢万寿开科,广布皇仁,援照拟减,定为永远监禁,以杜乱萌,而靖人心①①引自张篁溪的《苏报案实录》,见《辛亥革命》第1册,第382~383页。”
判决宣布后,社会舆论大哗,纷纷抨击,指出章太炎、邹容永远监禁,在法律及道德上均属不合,应将控案注销,恢复他们的自由。拖到1904年5月,额外公堂被迫改判章太炎监禁三年,邹容监禁二年,从上年到案之日起算,期满驱逐出境,不准在租界逗留。
邹容在《革命军》中自署其名为“革命军马前卒邹容”,表示要为革命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他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入狱后,邹容和章太炎以英雄的气概,蔑视帝国主义和清朝统治者的迫害。他们时常写诗唱和,抒发革命感情,并通过一切可以利用的渠道,了解、关心并尽力参加狱外的革命斗争。
1903年7月,反清志士沈荩(字禹希)被清政府活活鞭死,枭首示众。章太炎闻讯愤慨地写下了《狱中闻沈禹希见杀》一诗,邹容也立即和诗一首“中原久陆沉,英雄出隐沦。举世呼不应,抉眼悬京门。一瞑负多疚,长歌召国魂。头颅当自抚,谁为墨新坟。”这首诗,刊载于《国民日报》,表达了邹容为革命而献身的决心。
患难之中,章太炎和邹容两人互相体贴,相依为命,体现了真挚的革命友谊。邹容年少气盛,经常发怒,章太炎时加慰勉。章太炎遇有烦恼不平之事,邹容也总是前来问寒问暖,分担老大哥的忧愁。章太炎曾作《狱中赠邹容》诗一首:“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洲。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糇。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邹容亦作《狱中答西狩》诗回赠:“我兄章枚叔,忧国心如焚。并世无知己,吾生苦不文。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
在狱中,凶恶的狱卒肆意虐待关押的犯人。章太炎曾以绝食以作抗争。绝食前,他对邹容说“你当生,我当死”,要邹容珍惜生命。邹容回答说“大哥你要是死了的话,我邹容也不愿再留在世上”。他还与章太炎联吟《绝命词》,有“愿力能生千猛士”之句,渴望着千万猛士继起,埋葬清王朝。
1905年2月,邹容不幸病倒。他和章太炎在监狱中和其他犯人一样被罚做苦工,不给吃饱饭,食物又极粗劣,狱卒还时加欺压。章太炎为了排解狱中烦忧,潜心研读佛经,静心养性。但是邹容年轻气盛,性情暴躁,时常发火,没有耐心去领会那些无边无际的佛法,终于病倒在床,多次昏厥过去。章太炎熟悉医道,一面搭脉诊断,开出药方,托人从外面买来黄连、阿胶等中药,给邹容滋养,一面再三向监狱当局交涉,要求保释邹容出狱就医。直到邹容的病情已十分险恶,监狱当局才同意这个要求。四月二日,就在出狱前一天,工部局医院给药一包,邹容服后,却在次日凌晨口吐鲜血,离开了人间,时年仅二十岁。这时,离两年的监禁期满只差七十来天。因邹容死得突然,社会沸沸扬扬,都怀疑他是被清政府勾结租界当局给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