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一打开,苏安娜就成了男人眼中的焦点,她夸张地扭动着屁股,因为担心自己的屁股不够翘,穿紧身的短裙不好看,今天她还特地穿了提臀裤,裤子上面有两块厚厚的海绵垫,从裙子外面摸上去跟真的一样。
只要她所到之处,都充满了香水味。这是缺爱的男人们渴求的味道。苏安娜想试一下自己的魅力,她故意朝几个男人抛了个媚眼,他们马上凑了过来,想要揩油,苏安娜心知肚明,就和他们打了个马虎眼,说要过去见个老朋友。
“那就把你朋友一起叫过来啊,男的女的?”其中一个男人伸出了咸猪手,拉住了苏安娜的手。
苏安娜捏着嗓子,把手抽了回来,嗲嗲地说:“哎呀,讨厌,是人家前男友啦!”
“你都会说是前男友了,还管他死活?来了就是朋友,美女你至少得喝一杯意思意思吧?”
不远处的舞台灯光忽明忽暗,台上有人抱着吉他在调音,距离舞台最近的卡座里坐着一个男人,或者说,更应该称为少年?冷峻的侧脸,五官的线条很硬,举手投足却有藏不住的忧郁,只见他缓慢地啄着杯里的酒,苏安娜往那儿扫了一眼,然后,笑吟吟地端起一个酒杯,一饮而尽,臭男人只能一脸遗憾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息。
苏安娜扭到了卡座边上,倚着沙发,凑近少年,出其不意地夺走了他手中的酒杯,少年转过头,怒瞪了她一眼,“拿回来!”
酒吧的光线太暧昧,他还没认出她的脸。
“拿回来!”
他那么生气,她却笑得那么欢快,拿着酒杯不肯还给他,“第一句你不是应该问我叫什么吗?这是常理。”
“还给我!”他站起来,怒气冲冲地伸手去抢酒杯,他果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还真是有趣,苏安娜倚着沙发转了一个圈,他又扑上去,这下好了,他扑空了酒杯,却扑倒了她,酒杯中的液体洒在沙发上,这个时候已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个人顿时亲密无间,她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碰到他的嘴,他一手撑着沙发,惶恐地往后仰了仰,以为要脱清干系了,谁知衣服上的柳丁又和她的蕾丝小外套上的蕾丝花边纠缠在了一起,他想要扯,她叫了起来:“喂喂喂,小心点,这衣服很贵的!”
冷峻的少年窘得要命,谁让苏安娜今天里面穿的是小抹胸短裙,挤出来的小乳沟若隐若现。他的目光拼命想躲,她就越是向前凑。在这里,她是豪放女,见他退却得如此可爱,她就越是大胆,突然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嘴亲了下去。
他忽然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他见过这张脸,可是,是在哪儿呢,他一时想不起。
苏安娜见他发愣,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唇,嘴角露出一丝媚笑。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见过我的男人,都那么说。”她的嘴凑到他的耳边,柔软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胸口,他抓住她的手,有些恼怒,“你不要搞错,我不是在和你搭讪。”
远远看去,两个人像是在打情骂俏。丁舟抓紧时机,按下快门。
少年得了便宜,却不卖乖,他猛力推开了主动的苏安娜,怒瞪她,“要撒酒疯,滚远点。”
苏安娜往远处瞟了一眼,然后,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还真有几分醉态,她嘟囔着:“亲一口会死啊……”说完之后,拎起她的小包,扭着屁股,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这种在夜店酒吧里撒泼的女人他见多了,他冷冷地看着她离开,吉他手在舞台上喊他:“田野,差不多开始了。”他这才收回了视线,转身走向舞台。
苏安娜还不想那么快就回去,她走到吧台坐下,点了一杯鸡尾酒,结果,还没喝上两口,丁舟就走了过来,经过她的身边,不露声色的轻声说了一个字:“撤!”
恍如一场梦醒,我猛地缓过神来,看着丁舟,这世上,只要他一个字,无论这一刻,我是公主,还是舞女,都要被打回原形。
酒精在我的脑袋里发酵,回到车上,我懒懒地缩在后座,一动都不想看,眼看着丁舟启动引擎,转动方向盘,离开这里,这是一个完美的句号,意味着我们又一次顺利地搞定了一个case。
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九点,我回去之后,卸妆,洗漱,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搞定之后,但愿还有力气完成剩下的那点功课。
“其实,你可以不那么做。”丁舟突然说道。
我感到无厘头,反问他:“我做了什么?”
丁舟握紧了方向盘,没有马上接话,车里面有片刻的宁静,只是空气也好像凝固了,我回想这次行动苏安娜所做过的事情,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难道是因为苏安娜和田野表现得太亲热,丁舟他吃醋了?
有那么一个刹那,我喜出望外,原来丁舟是在意我的,这说明我不是一厢情愿,我们很可能是两情相悦,可是,下一秒丁舟的话,是一盆冷水,无情地浇灭了我的幻想。
他的声音响起来,他目视前方,冷静地说:“不,你表现得很好。”
“真的吗……”我震惊地看着他,而他却看向窗外,迷茫的夜色中,我看不到他眼中燃起的点点火光,可我却多想看,想看看他的眼睛,至少透过瞳孔我能读懂他真实的想法,可是,显然丁舟在逃避我的眼神。
但逃避意味着什么呢?我不知道。
只是,心,顿时碎成了玻璃渣子,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也笑不出来。
骗我一下,会死吗……我扭头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熟悉的街道,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夜晚使我变得脆弱,我觉得整个人冷极了,我缩在座位上,将自己紧紧裹住,难过的情绪又让我感到饥饿,我问丁舟,能不能在下一条街的路口停一下。
我上过的初中就在附近,这里的地理位置我熟,路口有一家沙县小吃,味道极好。
“我饿了,我想吃东西。”糟糕的情绪令我有些蛮横无理,我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胜券很小,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但是丁舟难得行行好,他减慢了车速,靠边在街口停下,顺着路灯映过来的光,扭头问我:“想吃什么?”
我说:“那里店比较多,你不一定能找到,还是我自己去吧。”
丁舟问:“带钱了吗?”他伸手摸进口袋,抽了一张一百块递过来,我拒绝了,我说我有。
丁舟嘱咐我:“那你自己小心。”
我点点头,下车了,街上来往的车辆打着车头灯,明晃晃的光照进我的瞳孔里,我终于落泪了,在丁舟看不见的地方,无法克制地抹着眼泪。
这一刻,我多希望生活就是言情小说,下一秒,丁舟会出现在我的身后,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安慰我不要哭,坚定地告诉我,他爱我,在乎我,看到我和别的男人亲热,不管是不是逢场作戏,都让他觉得不爽,告诉我,我蒋艾非他不可。
然而,现实是街道上偶尔来往的人群,带来的喧哗与吵闹,叫醒了我,他们告诉我,别傻了,快醒醒吧。
迎着夏夜燥热的风,我将眼泪擦干,转身打量着饰品店门口镜面墙上的自己,还好我选的化妆品都是最值得我信赖的牌子,那防水眼线膏通过了眼泪的考验,没有将我脸上的妆变得太糟糕。
长期的欺骗,训练了我的演技,我很快地调整了状态,快步走向十米开外的那家沙县小吃,点了自己最爱的炖汤与蒸饺,统统打包,走出小店的时候,迎面看到一群穿着统一T恤的女孩子,年龄与我不相上下,她们有的手中拿着会发光的小牌子,有的几个人一起拉着一张大海报,这海报上的五位花美男我也见过,是在我的同桌莫凉那儿。意识到这一点,我突然有些恐慌,这是一种莫名的恐慌,莫凉是东方神起的铁杆粉丝,她会在这堆人里面吗?如果她认出我,怎么办?
是矢口否认吗,还是狼狈地打招呼,把真相告诉她,我就是一个百变女郎。我的心害怕到了极点,瞬间揪成了一团。
从第一次学会欺骗开始,内疚就一直伴随着我。“恐慌”在我的心中滋生,它仿佛是一座休眠火山,岩浆在我的心底摇曳,我惶恐伤害了别人,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不再骗人,丁舟会离开我。比起前者,后者对我来说更像是末日。
于是,不管迎面走来的是谁,都不再重要了。我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人群,手里提着外卖,脚上蹬着至少八厘米高的高跟鞋,迅速地消失。
钻进车子里坐定,不了好一会儿,我仍旧气息未定。
丁舟看见我额头渗出了汗,关心地问道:“蒋艾,你怎么了?”
我使劲地摇摇头,接着,一路无话。我努力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吓自己,其实路过的都是甲乙丙丁,没有人在乎我是谁。
然而,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睡觉的时候,我常常会被噩梦惊醒,梦见那些我认识的人,梦见那些被我骗过的家伙,有一天,我们在某个地方相遇了,我们相互认出彼此,当他们叫我的时候,同是一个人,却被他们叫出不同的名字。他们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只是一瞬间,他们都变成了会扒人皮的恶魔,全都朝着我围过来,一张张凶残的、丑恶的脸,吓得我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的梦里面出现过最多的对白,我跪着恳求他们原谅。愧疚裹着我的心,我的良知却因为爱而没法蜕变成蝴蝶,得到拯救。
回到家之后,我什么都没有干,洗洗就倒头大睡,结果,那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猛然惊醒过来,凌晨四点,我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一个安稳的回笼觉,我干脆爬起来写作业。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感觉有些饿了。桌子上有我晚上买回来一筷子都没有动过的沙县外卖,我解开袋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写作业,才有魄力赶走脑袋中那些可怕的梦境,我抹掉嘴巴上的油脂,头疼地看着桌上的作业本。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业本还是像下午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左右各几本,左边的是还未开动的,右边的是已经完成的,我习惯了这样摆放作业本,这样的话,自己到底完成了多少作业看上去比较直观。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拿起放在左边的一本作业本,翻到要完成的页面,发现上面的选择题竟然已经做完了,就只剩下了主观题。我反复看了看上面的选择题,怎么都想不起我是什么时候完成的。往后翻了几页,也没发现其它异常。
不过纠结这些问题,毫无意义。我埋头写了几个字,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难道是陆江生这小子善心大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晚上我和丁舟都出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等会儿吃早饭的时候,我准备一探究竟。
但结果是,第二天早上关于这件事情我一句话也没问。我在房间里就听见楼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丁舟不会发出那么鬼鬼祟祟的声音,莫非家里遭贼了?
我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现在是早上六点,几分钟之前我刚完成了作业,此刻脸上正敷着面膜,顾不得收拾一下脸上的面膜,我就光着脚走出了房间,顺着楼梯往下走。一个黑影却顺着楼梯走上来……我们两个不期而遇。
“哇!”
“啊!”
我几乎和一个黑色的物体同时大叫了起来,乖乖,搞什么鬼,吓死人不偿命啊!只见陆江生穿着一件巨大号的黑色卫衣,跟巫师的大斗篷似的,大清早怪吓人的。
“陆江生!你搞什么鬼!”生怕丁舟还在睡梦中,我压低声音跟陆江生说话。
陆江生也说:“这句话我问你才对吧?你的脸被碳烤黑了啊!”
我呸,“是面膜!”我摸了摸脸上的面膜,刚刚大叫了一声,把脸部肌肉都拉动了,糟糕,得生出皱纹了。都是这该死的陆江生害的!
陆江生不耐烦地说:“让个道,让我上去吧。困死我了。”
我往旁边靠了靠,看着陆江生从我眼前走过去,我打量着他疲惫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夜不归宿,从外面刚回来?难道他又……
“陆江生,你不会又回那里了吧?”
被我猜中了,陆江生马上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我:“嘘,小声点,别让老大听见了。”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丁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的另一端,他的目光全都聚到了陆江生的身上,严肃地说:“陆江生,你到我房间来一下。”
陆江生的笑容中藏着并不多见的忧伤,他说:“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好斗的我,今天突然不想和陆江生争了。
一直忘了告诉大家,藏在陆江生身上的秘密。
两年前的一个傍晚,丁舟领回了陆江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眼睛上挂着黑眼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整个人因浮肿而显得更加狼狈,身上的白色校服衬衫已经面目全非,衬衫上满是泥泞,裤腿的膝盖位置还有几道撕破的痕迹。
这是我第一回见丁舟带回客人,我惊讶地看着丁舟,疑问还没问出口,丁舟就说:“蒋艾你去把药箱拿过来。”
我应道:“哦。”马上转身去储藏室拿药箱,回来的时候,听见丁舟与陆江生的对话,丁舟问陆江生,最近都住在哪里。陆江生说,网吧。说完之后,陆江生又补充说,网吧能上网,又能玩游戏,通宵包夜只要十块就行了。
丁舟听了之后问他,在网吧待了多久。他想了想,说:“差不多半个月了吧。”
丁舟说:“以后别去网吧了,你就在这里住下吧,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