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样的自然灾害,对于日常生活而言,都是大灾大难。事实证明,人就是这样的脆弱。人的身体是脆弱的,就连人的内心也是脆弱的。对于梦境来说,自然灾难的梦境也是典型的凶梦。它以极为震撼的画面以及超强刺激的体验,让做梦的人身临其境,即使醒来,也无法轻易释怀。
当我们梦见自然灾害,说明在内心之中,有类似于自然灾害的强大力量作用于我们。这种力量或许是有益的,那么它就意味着新生与重建;或许是无益的,那么它就意味着毁灭与破坏。然而新生也好毁灭也罢,重建也好破坏也罢,关键还在于人们醒来将如何去行动。
所有梦境的答案都在日常生活中。梦境来自于日常生活,也将反馈于日常生活。我们无法控制梦境,无法操纵梦境,却可以借由梦境的影响来反观自己的现实生活。能明白这一点,相信再可怕的凶梦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另外需要补充的是,在一些西方的心理学家看来,梦见自然灾害跟人类的原始记忆有关。在远古时代,自然灾害频发,人们对其充满畏惧,这种畏惧或者说恐惧,保留在人类的基因记忆里,所以才会被今天的人类梦见。这种梦境勾起的是人类对于远古时代的回忆。当然了,这也只是一家之言。我们在本章中更多的考察在于这些梦境与咨询者内心之间的联系,其他的并未作过多考察。
在本章中,我们将考虑比较常见的几种自然灾害梦境,它们分别是地震、洪水、火山爆发和海啸。这四种梦境的含义,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各有不同。
梦里预见地震
梦境关键词:长途车站行李母亲地震
梦的预见功能是平常时候大家讨论最多的,似乎也是大家最感兴趣的。是啊,谁不想未卜先知呢。未来的事情,在梦里出现预兆,那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安全感和优越感吧。然而根据不完全的统计以及我个人的临床观察,具有预见功能的梦境少之又少,可以用极少,甚至说根本没有来形容。然而就是这样几率几乎为零的东西,如果一个人过于依赖于它,或者过于相信它,势必会对他的现实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个笑话叫作“痴人说梦”,说的就是那些过于相信梦的人。古时候有个人叫戚某,有一天,他早早地起来问一位婢女:“你昨夜梦见我了吗?”婢女说没梦见。戚某大声呵斥道:“我梦中明明见过你,你怎敢抵赖?”他还专门跑到母亲跟前说:“这个婢女真该打,我昨夜梦中明明梦见了她,她却死不承认梦见了我,真是岂有此理。”
戚某就是一个梦痴,然而现实生活中,那些表现出过于依赖或者说过于相信梦境的预见功能的人,则确实是心里有着创伤或愧疚。要抚平创伤,弥补愧疚,对于分析师来说,以及对于咨询者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越是困难,越需要我们努力去克服,去抚平,去弥补,去正确解读梦境中的含义。
2008年的时候,我接待过一个男性咨询者阿杰,他因为反复梦见灾难性事故而备受困扰。阿杰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家在汶川。他的母亲在大地震中不幸丧生,父亲在紧急逃亡中被重物砸中双腿而骨折。为阿杰咨询的那段时间,他的父亲正在成都的医院进行康复治疗。当时距离大地震正好过去了三个月。
这个男孩性格比较内向,话也不多,但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来,他急迫地想要告诉我什么。在第三次来我这里做分析的时候,阿杰终于告诉了我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和他在大地震之前做过的一个噩梦有关。
2008年4月的一天,阿杰梦见自己和母亲在一个陌生的车站,好像是成都的长途客运站,好像又不是。阿杰回忆说,在梦里,他和母亲拎着很多很重的行李,要赶汽车,却被客运站的工作人员拦下,说是不让带那么多的行李。阿杰很恼火,说从来没听说不让带行李的,就跟工作人员吵闹。母亲拉住了他,把他拉走了。阿杰说,他感到母亲的力量特别大,一下子就把他从检票口拉到了客运站广场上。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客运站大厅开始倾斜,地面也跟着开始晃动。母亲喊阿杰快蹲下,说是地震了。阿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客运站里的人往广场四处逃窜。再回头看母亲,发现母亲不在自己身边,阿杰很着急,就大声呼喊母亲,喊着喊着就醒了。
梦见地震,虽然有些奇怪,但做这个梦的前一段时间,母亲从汶川家中来成都学校看过自己一次。而且那一次母亲带了很多行李,大多是吃的食物和穿的衣服,阿杰怕母亲累着,当面还责怪母亲带了太多东西。当时,这个梦并没有在阿杰的心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和许多噩梦一样,醒来之后就忘得差不多了。
一个月之后,“5·12”大地震惊动全国,整个汶川县顷刻之间成为废墟,阿杰的母亲也在这场灾难中不幸遇难。直到这个时候,还在成都的学校里上课的阿杰才又想起之前做过的那个噩梦。他觉得那个梦就像一个信号,是一个他本来可以救母亲活命的信号。想到这里,他把母亲的不幸遇难归咎于自己,再加上地震时他不在现场,更是加重了他的自责。也正是在这种自责的情绪中,他反复在梦中遭遇地震的情形,也反复地梦见自己的母亲。
阿杰用近乎哭泣的声音告诉我:“我几乎要崩溃了。”
像阿杰这样的情况,在大地震发生之后,有过许多案例。光我接待过的咨询者中,声称自己的梦预见了灾难的人,就有九个之多。这九个当中,亲人在大地震中遇难的有七个。他们一口咬定自己的梦具有预示作用,进而因为自己没能及时把握梦境的预示信号而深深自责。面对这样的咨询者,你很难让他们相信,梦境里的预示和现实灾难的发生仅仅只是巧合。尤其是他们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之中,自责对他们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从心理学上来说,阿杰之所以把那个梦境作为现实灾难的预示,而不是把它当作巧合,是因为他从心底里还不能接受母亲不幸遇难这个事实。另外,在大地震发生之时,阿杰不在汶川家中而是在成都上学,这使他无论如何也救不了自己的母亲,因此产生了自责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之中,那些反复的噩梦就成了现实缺憾的一种补偿。
对于阿杰来说,现实中他越是不接受母亲不幸遇难的事实,梦境中他就越是频繁地遭遇突发灾难,这种状态循环下去,使得他整个人焦虑不堪。长时间下去,不仅影响他的学业以及日常生活,而且会影响他的心理健康。
为了能让阿杰的情绪稳定下来,并且让他意识到那个曾经的噩梦只是一个巧合,而他当下关键的任务是照顾好住院的父亲的同时照顾好自己,在持续的分析之中,我尝试把他的注意力转向他的父亲。多次暗示和提醒之后,他的情况开始好转。当他终于发现噩梦哪怕再厉害再有预示也是转瞬即逝之时,他说了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他说:“在梦境里我没有找到我的母亲,在现实里我不能再丢掉自己的父亲。”
那一年年底,阿杰的父亲完成了康复治疗,顺利出院。出院的当天下午,阿杰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们马上要回汶川过年。我听到这个消息很欣慰,祝福他们幸福。
梦见洪水爆发
梦境关键词:出生地父亲洪水
洪水在神话传说中,要么意味新生,要么意味破坏,或者新生与破坏并存。诺亚方舟的故事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上帝发洪水惩戒人类,他让人类毁灭了一次,也让人类新生了一次。因此在梦境之中,洪水往往意味着内心能量新与旧的转换,或许由新转换为旧,或许由旧转换为新,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内心的蜕变。
而在中国民间,洪水往往被人们当作发财的象征。梦境中越是洪水滔天,现实中越是财源滚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民间容易把水和财联系到一起。财源茂盛达三江,财源滚滚,如大江大河,永不枯竭,应该说这是人们的一个美好寓意。但是梦到水,尤其是梦到洪水,未必跟财源有关系。洪水,更多是作为内心的一种能量,而不是现实中的收获。
咨询者马先生,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位成功人士。在三十岁那一年,他的公司从一家小型企业一跃而成为成都本地有名气的大企业,这一切除了机遇,用马先生自己的话说,主要还是靠着他本人和他团队的打拼。马先生说,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在三十岁之前他过着怎样的生活,那种落魄,那种拮据,几乎让他崩溃。幸亏家人是支持他的,所以他始终很感激自己的家人。
或许是太重视事业而忽略了个人的感情生活,直到现在,三十五岁的马先生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对我说:“不知道这个算不算心理问题,我对女人很挑剔,我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同甘共苦的女人做我的另一半,可是我无法判断到底哪个人可以同甘共苦。是啊,我现在很成功,但是也许未来不是这样啊。我就是想找一个安心过日子的人。”
我对马先生说:“这不算是心理问题吧,顶多算是个人的心结。为什么说是心结呢?因为你在选择另一半的时候过分在意一些细节性的问题。可能你自己不觉得,但是这些细节性的问题,被你当作本质性的问题之后,就变得无法判断了。”
马先生听完我的话,淡淡地说:“也许吧。我今天过来,并不是来说这些心结的。我想说一个梦境,希望你帮我解一解,看看是什么意思。这个梦境有些可怕,也有些伤感。”
马先生的梦境具体是这样的:
“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出生的村庄,贫穷的、满是尘土的村庄,而且还是黄昏的时候,因为我能看见落日,一点也不刺眼。我们的村子是个山寨,老式的那种山寨,四四方方的,周围有四面高墙,然后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城门。
“我梦见我和我父亲在东面的城门口闲逛,逛着逛着就看见有人从寨子外面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而且边跑边喊着‘洪水来了,快跑啊’。我没反应过来,我父亲一听那人的喊话就直接拉上我开始跑。但是我觉得那个人有问题,不太相信他的话,所以不肯走。父亲很着急,当面骂了我,我有点生气,就让他自己走。
“就在这个时候,洪水果然来了。浑浊的混着泥土的洪水扑过来,一下子就把我和我父亲淹没了。然而我竟然没事,不仅没被冲走,还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我脚下生根似的。可是我的父亲就没那么幸运,他被冲到地上,几乎已经不能呼吸了。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洪水退去了,我跑过去抱着父亲,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我非常地难受,后悔之前没有听从他的话。
“我大哭起来,喊着父亲不要走不要走,哭得稀里哗啦的。后来就把自己哭醒了,枕巾都哭湿了。而且哪怕醒来之后,我还是很难受,过了好久才定住神。”
我对马先生说:“你之前做过类似的梦吗?”马先生回答:“发洪水的梦曾经遇到过,但是不涉及自己的亲人,只是发洪水而已,会看到好多动物,基本没有什么人。”“那你和你父亲的关系怎样?”我追问道。马先生说:“我和父亲的关系一般吧。在我最艰难的那几年,父亲还是支持我的,可是最近这两年,他似乎越来越对我不太满意,而且经常过问我的私生活。这一点我有时候接受不了,因为这使得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孩子一样。人们常说三十而立,我如今三十五了,父亲对我还是跟我十岁那年一样。”
我点点头,对马先生说:“洪水在梦境中多多少少意味着一种内心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是破坏的力量,也可以是新生的力量。你梦见洪水,说明你想要获得一种力量,从你的梦境来看,这种力量更多的是新生。但是你明显觉察到,这种新生的力量对于父亲而言,是一种违逆或者说颠覆,所以当洪水来临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完全没事,而你的父亲却被扑倒在地。你爱你的父亲,因此你对自己内心那种新生的力量既有希望,又有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