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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来不及

时光会在多年之后,过滤掉所有的仇恨,沉淀下彼此的思念。

那么,伤害与谎言,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而重要的是,谁免你颠沛流离,谁为你承担所有,谁陪你细水长流。

“桑夏,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梁澈拿着解约合同,站在桑夏的面前。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出国也可以。你以前不是想和我去巴黎的吗?”

“我……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

桑夏欣喜地望着梁澈,时隔两年,他越发显得英俊逼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羞涩稚嫩的少年,可是,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为她打点好一切,只要她肯,他就会带她走。

她的心里流转着色彩斑斓的情愫,在冬季微薄的暖意里,渐渐地笼罩了天空。

她打电话给梁父,毕竟他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她需要尊重他的想法。

梁父沉默良久,还是应许了。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说:“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又怕你接受不了……”

桑夏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父亲……有下落了。”

桑夏急切地问:“他在哪儿?”

“他已经被逮捕归案了。整整三年的非法集资案终于了结了。你要回来看看他吗?”

“不,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桑夏的情绪有些激动。

梁父说:“桑夏,我知道他在你心里一直都是个死结,难道你不想好好地解开它吗?”

真的要回莲城吗?回到那个触目惊心满是伤痕的地方?

桑夏迟疑地想。

她上网搜了梁父说的那条新闻,醒目的标题映入她的眼睑:莲城非法集资案水落石出,犯罪人黎祥成已落案。

下面,还附着父亲的照片。那张脸,她熟悉却又感觉如此遥远。

她一字一句地往下看。

“四十四名涉案人员相继被抓捕归案,追回的资金有三亿多元。黎祥成操控着整个高利贷市场,在2006年至2009年期间,以当地开房产商为名,以月息五分至一毛五分的高利息为诱饵,向社会非法吸收公共存款。用于支付高利息和购买名车名表、高档住宅等个人消费。后因资金链断裂导致案发。截至案发时,造成巨大的资金亏空,导致绝大部分底层下线人员血本无归,甚至倾家荡产。后犯罪嫌疑人畏罪潜逃。2011年12月22日,终于被抓获归案。”

桑夏看完,颤抖地点了鼠标,将网页关闭。

这就是父亲潜逃的原因。原来,这些年,她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父亲骗取的不义之财。桑夏觉得有些羞耻,却越发不敢对任何人说起。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沈瑞安要说,父亲才是害死黎诺的罪魁祸首?

梁父说得对,她的心里始终是想再见到父亲一面,然后亲口要他回答,为什么他要诋毁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他都不曾真心对待她和姐姐。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地将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丢给她和姐姐。

她心里清楚,唯有打开这个心结,她才可以释然,然后安心地跟梁澈走。

她对梁澈说:“我要回莲城,完结一些事情,然后跟你走。”

梁澈生怕她会反悔,连忙说道:“那我陪你回去。”

桑夏摇摇头,安慰道:“不用啦,我希望从莲城回来的我,会是焕然一新的我。”

梁澈只得点头,却又再三嘱咐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桑夏的心被这个男生的爱包围得暖暖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能在一起,真好,真好。

桑夏孑然一人,背起行囊,回到了莲城。

她站在天桥上,俯视着这个熟悉却又变得陌生的城市。她离开已整整三年,而莲城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市中心的旧鼓楼被拆迁,做成了商场,就连街边也变得干干净净,一个小吃摊都没有了。她已经找不到她与梁澈以及姜潮在这里吃夜宵的美好回忆了。

她突然觉得这里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她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路过的人。

她打听到父亲在哪个看守所,怀着一颗复杂的心去探监。

见到父亲的那一秒,她被恨意支撑着的坚硬的心却突然倒塌了。

父亲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房产大亨了。他四处逃窜,早已丢弃了一身的贵气。更何况,他被剃光了头,看起来憔悴而苍老。

他见到桑夏,很是意外,暗淡的眼神陡然明亮起来。他嘴角嗫嚅着,一遍一遍地叫:“小梦,小梦,你还是来看爸爸了。”

接着,他问:“小诺呢?小诺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一定很恨我,不肯来见我,是不是?”

桑夏不做声地坐下来,她隔着玻璃看着父亲期盼而悔恨的眼神。他的的确确,不知道黎诺的事情。

说出真相,对于现在这样落败的父亲来说,真的是件极其残忍的事。可是,桑夏没有忘记她来见父亲的目的。她必须咬牙说:“你真的不知道吗?黎诺,你的女儿,早在三年前,被沈瑞安强暴后,跳楼自杀了。”

黎祥成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震惊地看着桑夏,足足用了一分钟消化以及适应,转而,悔恨的眼泪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他将头埋在胳膊里,痛苦地抽泣起来。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我不该去招惹沈瑞安。他这样狠毒,果真毁了我全家!”

“到底,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你告诉我。”桑夏终于问出来,几年来压在心底的问题。

而黎祥成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原委。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酒会上,他遇见了沈瑞安的妻子蓝馨。蓝馨躲在角落里,眼神幽幽地看这一个方向。黎祥成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沈瑞安正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旁若无人地打得火热。蓝馨的身子在颤抖,她却鼓不起勇气上前质问她的丈夫。

黎祥成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因为长期被冷落而显得苍白寂寞。他起了恻隐之心。走过去,与她攀谈起来。

他本是轻薄之徒,恰巧遇到蓝馨这样独守空房的官太太,两个人的感情一触即发不可收拾。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鱼水之欢,却没想到久而久之,两个人竟动了真心,背着沈瑞安,偷偷摸摸地交往起来。

沈瑞安亦不是省油的灯。他还是发现了妻子的异样。他是这样霸道的人,即便自己在外逢场作戏,亦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有一丝的过错。所以,对于黎祥成,他一直怀恨在心。终于,当民间借贷悄然兴起。他想到一个完整的计划,那就是以他妻子做诱饵,让黎祥成走上了这条路,又诱惑他做了非法集资的勾当。

而现在,沈瑞安也被牵连此案,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他们,算是同归于尽了。

桑夏默默地听完。她终于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父亲的风流债。可是,却要她与姐姐来偿还。

父亲真是本性难改。这么多年,仍然到处拈花惹草,害人害己。

若不是这样,黎诺怎么会成了沈瑞安报复的工具,怎么会白白牺牲?

原来,沈瑞安说的,一点也没错。

父亲,才是害死黎诺的罪魁祸首。

桑夏想,那一次,沈钦年的母亲压根就不打算告诉自己,她与父亲的丑事。她只是借此支开自己,拖延时间,让自己心软,放弃报复。

现在,她知道了真相,果然,是对父亲的恨又增添了几分。

她站起来,转身离开。

有生之年,她再也不想回来见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她不必再问他,心里有没有他的两个女儿;也不必问,为什么要骗自己,她的母亲是个坏女人。

这些已经不重要。就像,父亲在她身后流着的忏悔的眼泪一样,都变得毫无意义。

已经发生的事,不能改变。以后发生的事情,也定与父亲无关了。

她从看守所出来,鬼神般差使地去了曾经属于她家的别墅。

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从小到大的她与姐姐的回忆。

若不得已,她怎能轻易地任这里被别人所占有?这大抵不会再属于她了吧?她的心狠狠地疼起来。

她还记得,小时候,所有的小朋友都认为她是个孤儿,是被领养在这个家的,连她自己也这样认为。没有人和她一起玩,当然,她也不愿意和别的孩子玩。每天,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趴在写字台上乱画一通。是这个所谓的姐姐,跑到她面前,主动跟她说话。

她说:“妹妹,你画得真好。长大了肯定能做个画家。”

她说:“别听别人瞎说,你就是我妹妹。以后,谁说你是孤儿,我揍他!”

她还说:“以后由我照顾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起初,她像是个自闭的孩子,对这些话无动于衷,仍然埋头画自己的画。可是,黎诺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天又一天,并且将自己的新玩具和零食都让给她。

她终于有些反应。

她缓缓地抬头,看了看这个比自己长四岁的懂事乖巧的女孩,终于露出了有生以来第一个笑容。黎诺看见她笑,大声地欢呼起来。

她说:“妹妹,你笑起来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一样。”

从此之后,桑夏就跟着她在院子里翻滚,跟她的朋友一起玩耍,她终于变得像正常孩子一样活泼开朗。

她还记得,她十岁生日的时候,黎诺带她在院子里种蔷薇。然后,她们约定每年都要写一个愿望,埋在地下。她们还约定,同年同月同日结婚,这样,她们就把许愿瓶一起挖出来,给彼此看。

现在,她们大抵不能遵守彼此的承诺了。而黎诺永远也不会知道,从第一次开始,她的好妹妹,每年写的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桑夏想到这些,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她翻墙进去,挖出她与黎诺埋在地下的许愿瓶。

这时,她才发现整个院子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杂草丛生,连同两旁的桂花树一起被修剪得妥妥当当。而桑夏与姐姐一起种下的蔷薇仍然开得鲜艳逼人。这里,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

桑夏的心陡然跳了起来。

想来,这里是一直有人住的。

她有些激动,正想走近一点看看究竟,门“咯吱”一声开了。

她赶紧将许愿瓶收好,躲进了拐角处。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然后从门墙里翻了出去。

看这鬼祟的模样,并不像是这个家的主人。她刚想探出头,看个究竟,人影“嗖”一下不见了。

桑夏跟着翻出了墙院,看那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她想招一辆车,跟在他身后,却怎么也找不到空车。桑夏丧气地踢了踢鞋子。

她有些难过,那个身影像极了一个她熟悉的人,那就是——去了新加坡的姜潮。

这个猜测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慌。

夜里,她辗转反侧亦无法入睡。她本已了结过去的种种是非。可是,她忍不住一次一次地想,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姜潮。

她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姜潮,一探究竟。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停机了。她只得作罢。

一夜无眠。

早晨,她匆匆赶去移动营业厅充话费,却意外地在营业厅隔壁的邮局,看见了昨天的身影。

与昨天一样,那个人仍然穿着咖啡色的皮衣,在柜台办理着什么业务。

桑夏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拨了姜潮莲城的旧号码。

电话,果然,是通的。

桑夏看着那个背影,拿起手机,迟疑地一会,还是接起来。

桑夏便问:“你在哪儿呢?”

“我还能在哪儿,新加坡啊!”姜潮撒谎了。

桑夏心寒地挂了电话,她走到姜潮的身后,淡淡地问:“在新加坡能用莲城的号码吗?姜潮,你撒谎也要撒得高明一点呀。”

姜潮转过身,见到桑夏,他一脸的慌张,手里的EMS信封掉在了地上。

桑夏捡起来,问:“这是什么?”

姜潮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打开看看吧。我本来想寄给你的。”

桑夏疑惑地打开,令她震惊的是,信封里装的是那栋别墅的房契。上面赫然写的是桑夏的名字。她联想到昨天,他偷偷潜入那栋别墅里。莫非,这是他偷来的。

可是,偷来的房契怎么会是桑夏的名字?

她满肚子的疑问,想要姜潮解答。

可是,姜潮什么也不肯说,他只是说:“桑夏,什么都别问,好吗?不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不要问我怎么帮你拿回房契。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守着这个地方,不要再被人抢走就好了。”

桑夏的嗓子有些哽咽。她看着这个被岁月磨得轮廓分明的男生。

他默默地做这些,并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不想给她增添心理负担。他知道,他要的,她给不了。

桑夏心里怎么会不明白?

她到底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美好的男生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自己的人生,为了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竟然怀疑他不怀好意地潜入那栋别墅。

她心里是满满的愧疚。

她想起几年前,当她还是黎梦的时候,他宁愿充当他们好朋友的角色,陪在她身边。哪怕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梁澈。他与梁澈一起做她的跟班,一左一右,飞扬跋扈,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道惊艳的风景。

她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呵护,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像十六岁那样,坐在篮球场上看他和梁澈打篮球,开心地感受着周围的女生为他们疯狂尖叫,洗礼着她们嫉妒的目光。

是的,她这样霸占着两个恍如天神的男生,那么久,那么久。

久到后来,连上帝都看不下去,所以才给了她那么多的劫难吧?

得到太多的人,总是在后来,会失去更多。

所以,现在,所有的人都长大了,各怀心事,他们再也找不回十六岁的自己。

梁澈还在,姜潮也在,她的心呢?

桑夏不敢承认,已经不在了。

桑夏决定和梁澈一起去巴黎。

林诗施说,对于已故的人,你唯有好好地活着,才可以祭奠他永恒的灵魂。

她用自己摆夜市赚的一点钱,盘下了“剪时光”,奔波了许久,费尽口舌,找回了阿甘手下的那批员工。

他们本有更好的发展。可是,却都被林诗施对阿甘真挚的爱情所感动。

所有人都问:“你就打算一直守着一个不在的人,这样下去吗?”

“至少,现在,我别无他求。”林诗施这样回答。

是啊,未来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可是,至少,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想守着“剪时光”继续活下去。

她知道桑夏要走,纵使有千万不舍,也开心地祝福他。

桑夏觉得林诗施说得很对,既然,黎诺已经不在了,她也应该替她好好地生活。

她在回江城的路上打开黎诺的许愿瓶。她打开了许愿纸。

上面写的是:“我希望可以照顾黎梦一辈子。”她又拨开了第二张,还是这句话。她打开,每一张都是这句话。

直到最后一张是:“我希望黎梦和梁澈永远相亲相爱在一起。”

桑夏捂住了脸,眼泪还是顺着指缝汩汩流下。

她亲爱的姐姐,永远将她的幸福放在了第一位。她要她和梁澈在一起,居然成了遗愿。

那么,她愿意遵从姐姐的遗愿,永远和梁澈,在一起。

她觉得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做一个了结。所有的事情接踵而来,真相像迷雾一样,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慢慢拨开。

而对于姜潮,她亏欠得太多太多,以至于她不敢去问,他是怎样替自己拿到这个房契的。

事实上,在他将房契交给桑夏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送她去车站。

他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桑夏无所顾忌去追寻她的幸福。

他怎会知,这个不让人放心的姑娘,终究还是需要他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

她站在梁澈面前,问:“飞机票买好了吗?什么时候走?”

“随时都可以走,你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梁澈笃定地拉起了桑夏的手。

一切似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个东风,桑夏原本以为是机票,却没有想到,是信仰。

她不知道,原来她与梁澈之间有爱,却没有爱的信仰。

她也不知道,原来维系一段爱的红线,那样不堪一击,随时随地就会断掉。

她在飞机场等待梁澈的时候,看着一次一次的航班飞走,候机厅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属于桑夏的航班,却始终没有将她带走。

她不停地拨打梁澈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直到自己的手机打得耗尽了电池,他始终没有出现。

她回想,那一年,他欢天喜地地要带她走的时候,她狠心地演了场戏,拒绝了他。

而现在,她满心憧憬地要跟他走,他却还给自己一次失望。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至深夜,整个大厅只剩她一个客人的时候,她终于站起身,拖着行李,走出了飞机场。

夜色那么朦胧,天空忽然绽放了绚丽的烟花,一切都那么完美,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第二天,桑夏睡到中午起来,在食堂打饭,路过书亭,赫然看见梁澈的照片登在上面。

标题是:Lindy意外怀孕,神秘父亲疑似梁澈。

内容说,有记者跟拍到,梁澈陪同Lindy去医院做人流,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看来两人果然是有地下恋情。也许梁澈执意退出娱乐圈的原因,正是因为担心影响Lindy的发展。看起来,两人恩爱非凡。

桑夏手里的饭盒“砰”地砸到了地上。

那些路过的探究的眼神,通通在她眼里消失不见。

她颤抖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就是梁澈昨天没有出现的原因,原来,他早已不属于自己。只是,自己还傻傻地以为,真的会有人马不停蹄地寻找她,爱护她,一生一世不放弃。

梁澈在医院陪着Lindy三天三夜,每日买鸡汤送给她吃,Lindy不肯吃,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耻?”

梁澈摇摇头:“离开这个圈子吧?”

Lindy的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我能去哪里?”

“要不,跟我走吧?去巴黎重新开始。我给不了你爱情,可是我可以照顾你。”

“你……不是要和那个叫桑夏的女孩一起走吗?”Lindy问。

梁澈低下了头:“不了,昨天,我已经爽约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可是,我真不知道找谁,梁澈,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惊慌。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可是,我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每日流连于他们那些混账之间,只是想为自己多点机会,可是我错了,这个世界那么残忍,我根本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Lindy早已泣不成声。

梁澈安慰她:“根本不关你的事。是因为,我对她太失望了。我不会原谅她。”

“你们发生了什么吗?”

“我为了顺利帮她办出国签证,跑回莲城求我爸帮忙。亲眼看见我爸房间里,每个月寄给她的汇款单,能有假吗?原来,她不是因为怕成为我的负担而离开我,而是,她为了钱,出卖了我们的感情。我永远不会原谅,她和我爸的这笔交易!”

“也许是误会呢?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清楚?”

“误会?那么确凿的证据,还需要怎么去问清楚。她可以说不是,但是证据不会骗人。”

“梁澈,你再好好想想……”

“好了,你不要说了,你刚做完手术,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梁澈不想再说下去,他看起来那么痛苦,他站起身走出了门外,却被记者包围住。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轰然倒塌。他听见有记者问:“梁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Lindy好上的?”

“是啊,说说看呢!”

他的耳朵里突然出现无数的鸟叫声,在他的上空不停地盘旋,飞翔,他越来越觉得崩溃,突然怒吼着,一拳砸了过去。

有人倒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慌乱起来,有闪过灯拍个不停,也有人起哄着。

一时间,医院里,闹得鸡犬不宁。

桑夏的行为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他被记者控告伤人,甚至还进了几天看守所。

而蔡铭仍然沉湎于纸迷金醉之中,无暇顾及公事,对于梁澈的事,他只是回答:“我们已经解约,他已不是我公司的艺人。其实,他已退出娱乐圈,你们为何不放他一条生路呢?”

桑夏在报纸上不停地看到梁澈的负面新闻。

她小心地收起报纸,叹口气,继续画自己的画。

学校在做一个玉树灾区支教活动,需要一批美术教师。桑夏毅然报了名。

她不像苏蓉烟有温暖的家庭、光明的事业,也不像林诗施有支撑的力量。她孑然一身,为灾区做点贡献也不错。

更何况,她多希望,那些可怜的孩子不要像她一样,孤独寂寞地长大。

她没有想到苏安娜会来找她。

苏安娜眼神幽怨地看着桑夏,说:“你真的打算离开吗?”

桑夏点头:“该是如你所愿吧?”

苏安娜突然哭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因为,沈钦年不快乐。桑夏,我现在才知道,爱是不能强求的,即便我做了很多事拆散你们,可是,他仍然不爱我。桑夏,求你,原谅我,回到他身边。”

桑夏笑了,摇摇头:“在那些我四面楚歌的日子,他没有出现。我想,他并非像你说的那样爱我。”

“不是这样的,是他父亲突然病逝,他和他母亲赶回莲城去了。”

“什么?”桑夏怔住了。沈瑞安,终于不忍狱中艰难的生活,含恨而死。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终于知道沈钦年消失的原因,却无法再走近他。

他们被彼此的父亲这条无法跨越的沟壑分散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真的,不得不走了。

欣慰的是,她终于知道,自始至终,沈钦年都没有伤害过自己。他做的那些温暖的事,都是真心的。他给她的无微不至的爱,也是真的。

她在临走之前,向辛悦告别。

即便,她不愿与她相认,至少,作为长辈,这也是基本的礼仪。

她将自己画给辛悦的一幅画送给了她。

是一个女孩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的画。女孩的神情像猫一样撒娇着,而母亲的脸充满了慈爱。

这是桑夏奢望的母爱,完完全全在这幅画里呈现。

辛悦看了,忍不住地掉下泪来。

桑夏说:“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

她自始至终没有叫她一声“妈”。可是,她离开之后,辛悦在画的背面,看到一行小字:

献给我一直想念一直祝福的母亲辛悦——女儿黎梦。

辛悦恍然大悟,她抱着这幅画,哭得像个孩子。

她多后悔,在她一伸出手就能抱住桑夏的日子,却错过了相认。

桑夏随着大流去了火车站。她听见大厅的播报员喊道,去玉树的列车就要开始检票了,可是,她突然感觉无比眷念。

这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城市,她曾以为如果梁澈不出现,她会一直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

但,现在,她终究又要成为一名过客了。

她多想一扭过头,就看见有人奔过来,拉住她的手,说:“不要走,为了我留下来。”可是,直到火车快要开了,她还是没有看见期望出现的那个人。

她失落地拖着行李,将火车票递给了检票员。

然而,就在检票口即将被锁上的那一刻,一个身影飞奔而来。他气喘吁吁地将火车票递给了检票员,站在了桑夏的身后。

桑夏转过身,对上了姜潮红扑扑的脸。

她听见他说:“既然他们都不能让你幸福,那么,桑夏,你就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守护你。哪怕,只是好朋友,只是假装你的男朋友,我也很知足。”

桑夏看着这个,从莲城跟随她来江城,又由江城跟随她去玉树的男生,他有着漂亮的脸蛋和明媚的笑容。他不求回报地待在自己的身边,只希望自己能平安,快乐。

她感动得想哭,却还是咧开嘴笑了。

这样也好。没有人留住她,却有人愿意陪她一起走。

梁澈带着Lindy去机场的时候,苏蓉烟有来送行。

Lindy说:“蓉烟,我这样对你,你还愿意来送我?”

“你怎么对我了?我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好啊。”

“我在你的饮料里放泻药,我将你和蔡铭的事情泄露给娱刊的,我甚至还将你们的照片寄给了楚眠,我做了很多很多小动作,你难道不生气吗?”

“都过去了。这个圈子本来就是这样。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你也是求自保,没什么的。”

“不,远比你想象中复杂。我做这一切都是受人指示。”

“谁?”

“徐峥。他说我帮她,他就给我机会,可是,最后呢?我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苏蓉烟的眼睛睁得比铜钱还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样绅士风范的徐峥,那样事事替自己周全的徐峥,他为什么要这样设计自己?

“他只是挖你做他的摇钱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他是个极其自私的人。”梁澈补了一句。

苏蓉烟笑了,她早该在他三番五次地拿她的隐私炒新闻就该知道了。

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离开娱乐圈,做一个本本分分的美术系学生。

她没有与徐峥争执。她只是将她的想法告诉了凌漫。

凌漫沉默半晌,说:“蓉烟,我年轻的时候因为自己的决定做错了很多事。现在做了决定,我替你解决。”

“是的,我之前做明星梦,只是看到这圈子的光鲜亮丽,却不知道它的阴暗晦涩。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的梦,碎了。”

凌漫点点头。

她拿出自己的积蓄,替苏蓉烟交了违约金,换得了她的自由身。

梁澈即将登机的时候,突然收到父亲的短信。

他说:“梁澈,原谅爸爸之前的专制,一定要拆散你和桑夏。这些钱都是爸爸自愿汇给桑夏的,她不肯收。一直打工自己赚生活费。后来,她将这些钱全部寄回给我。桑夏是个好女孩。梁澈,你一定要好好待她。爸爸祝福你们!”

他看到短信,蒙了一分钟,转而,回过头,对Lindy说:“你先走,我安排朋友照顾你。”

Lindy点点头:“你快去吧!梁澈,谢谢你,加油!”

梁澈笑了,大叫着“谢谢”。

他希望出租车开得快一点,更快一点,好让他早一些看到桑夏,将她拥在怀里,带她走。

他不停地拨桑夏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江艺,却被告之,桑夏已经去火车站了。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又打车奔去了火车站。

他在火车站里寻找了半天,始终看不见桑夏的身影。他焦虑地在各个候车厅徘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转过头,是沈钦年。

“她的火车开走了。”沈钦年说。

梁澈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也是来找她的。也晚来了一步。”

“你这个浑蛋,你有什么资格还来找她?”梁澈愤愤地说。

“如果我是浑蛋,那么,那些报纸上负面新闻的你,算不算浑蛋呢?”

“你什么意思?”

“是的,我是恨她欺骗了我的感情,可是,我的父亲摧毁了她的家庭,她再怎么对我,我都能接受。梁澈,我不是傻瓜。不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做手脚离间了我与桑夏。可是,我假装被设计,只是为了成全你们。我知道,桑夏最爱的人是你,所以,我宁愿让她以为那些事,是我做的。也许这样,更让她坚定对你的爱。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既然,你不能给她幸福,所以,我追来了。”沈钦年的眼睑垂了下来。

梁澈的心里有些懊恼,他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却又弄丢了她。

他不停地摇晃着安检口的铁链,好希望桑夏可以一转身,跑回来,站在他面前,对着他巧笑倩兮。

可是,他与她,终究是错过,最美好的时光。

桑夏,真的,离开了。

一年后,玉树一个偏远的小村落。

姜潮正在教室外和一群穿得破旧却整洁的孩子一起堆雪人。而桑夏裹着大棉袄坐在一个简陋不堪的房子里,用染料在画板上涂抹着。那群孩子,突然一窝蜂地跑进来,围着她,用稚嫩的声音问:“老师,你画的是谁啊?”

她顿了顿,看着门口站立的姜潮,她该如何当着姜潮的面,告诉这群懵懂的孩子,她画的是她最想念的人呢?

去年这个时候,在江艺,老师布置的“最爱的人”的选题时,她画不出任何人的样子。

而现在,在离莲城十万八千里远的这里,她开始想念她心里的那个人。是的,那是她期望出现在火车站挽留她,却始终没有出现的人。

她始终记得,他为她做过的、那些细微的、令她感动的事。

他陪她演了场戏,成全了姜潮与苏容烟的感情。她毫无预兆吻了他,他说那是他的初吻。

他捡了她写秘密的信纸,却始终不承认。

他抱起因找信纸而受伤的她,回到寝室。

他不厌其烦地陪她找房子,偷偷地替她付了押金却没有告诉她。

他帮她换了节能灯,告诉她这样比较省电。

他一次一次彻夜不睡帮她排队挂专家号,却轻描淡写地让她去看医生。

他甚至替脚受伤的她去打工。

他总是在她受伤难过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她面前,他说,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都会为她开机。他总是带她去吃瓦罐汤,他说,你要长胖点才能替我生孩子。

他还打算带她见自己的母亲。

他一次一次地替她解围,帮她渡过难关,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甜言蜜语的话,可是他说过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他不知道她曾经一度认为,她与他的相遇,只是为了找到一个帮黎诺报仇的机会。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怀着不美好的心态接近他。可是即便被她欺骗了,他仍然一如既往地爱着她。而她对他的误会,他却不做任何的解释。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她开始忘记她与他之间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纠葛,久到她做每一件事情都会模糊地想起,她曾经与他做过,久到她开始热切地简单地想念他,甚至想念他给她买的猪蹄的味道。她才明白,爱与不爱,不过一念之间。

是的,爱上一个自己原本该憎恨的人,的确是需要勇气承认。你不能原谅他,但是你又不能彻彻底底解决他。结果上下够不着,结果你就变成一个连你自己都讨厌自己的人。

现在,她下定决心要面对自己的心的时候,那个人,早已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她开始想,若是当年能够勇敢一点,也许现在不至于这么辛苦地想念。

她收到梁澈的E-mail,他解释了那些眼角眉梢的误会。桑夏看了,笑了,却只字未回。

就这样吧。从彼此的世界退出,没有遗憾,只有祝福,那么,有没有消息,又有什么关系?

时光沉淀下来的,是他给的,无法遗忘的美好回忆。

那,就够了。

更何况,现在不是还有姜潮陪在身边吗?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对着姜潮欣慰地笑。她没有想到,他会递给自己一张火车票:“回去找他吧。”

桑夏错愕地望着他。难道她的心事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看穿吗?

姜潮深深了吸了口气,说道:“整整一年了,你纠结了这么久,够辛苦的了。既然爱他,就不要再错过了。”他顿了顿,又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向你坦白。其实,帮你拿回房契的不是我。”

“那是谁?”桑夏问。

“是沈钦年。我本来是真的要去新加坡的,可是,我回莲城办手续的时候,顺便去你家的别墅看了看。我意外地发现,沈钦年和他母亲从院子里走出来。我觉得很蹊跷,所以留下来查查这件事情。后来,我才知道,他母亲和你父亲的关系。原来,你父亲在破产前就把别墅转到了他母亲的名下。我很气愤,打电话质问沈钦年。他却让我不要担心,他已经在想办法了。后来,我也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将房契转到你的名下,但是,事后,他母亲将他关在家里。所以,那天,我偷偷溜进他家里,从他手里接了房契,打算寄给你。”

桑夏倒出一口气,事情以她无法预计的情节发展着。

她消化了良久良久,才问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让我不要担心他,毕竟那个他亲生母亲,气消了就没事了。他说,是他的家庭导致你的不幸。他无法面对你,更不想以此请求你的宽恕。只要能为你做点事,他就心满意足了。”

桑夏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大傻瓜。她与沈钦年之间,真的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她拿过姜潮手里的机票,打算回莲城。

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停下了脚步。她愧疚地看着与沈钦年一样对自己真心真意的男生,这么多年,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人。可是,她却始终没能将自己交付给他。

她怎么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

而偏偏这个男生还一脸宽容地笑着说:“不要顾及我,真的,桑夏,没关系,你幸福就好。”

她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她说:“姜潮,谢谢你,有你真好。”

却在这个时候,有孩子在外面叫道:“老师,老师,你画的那个大哥哥来找你了。”

她一转身,便看见沈钦年冻得发紫却仍然俊俏的脸。

他仍然穿得很少,像很久之前那样,衬衫加背心。不同的是,他终于肯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门外,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它与无声的风一起将时光缓缓地切进慢镜头。

她恍然地站起身,半晌,才走到他身边,轻声地说:“沈钦年,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这句话,那么熟悉,那么久违。

沈钦年笑了,他紧紧地拥住了桑夏。

他说:“桑夏,对于一个已故的人,你还不能原谅吗?”

桑夏的泪倾泻而下,她该怎么告诉他,在她放弃报复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原谅了呢?

她多欣慰,终于有个人,肯不顾一切地来寻她,即便他们曾经以多么错综的方式纠结在一起。

一切都已过去。

年少时,谁没有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和伤痛?

他们每做的一件事情,都是自以为是对的事。这样狼狈的青春,伤害别人,亦被别人伤害。却要过很久之后,才会懂得,时光会在多年之后,过滤掉所有的仇恨,沉淀下彼此的思念。

那么,伤害与谎言,就变得不那么重要。 而重要的是,谁免你颠沛流离,谁为你承担所有,谁陪你细水长流。

沈钦年马不停蹄地赶来,只是要向桑夏证明这件事情。

他说:“既然你要隐居在这里,那我陪你在这里,生根发芽。”

他说:“这里,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彻骨的疼痛,没有芜杂的人事,只有,我和你。”

他说:“桑夏,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是他们多年之前的盟誓,在今天终于兑现。

桑夏什么话也不必说,她只需蜻蜓点水地吻住沈钦年,便是最好的答案。

姜潮微笑着退了出去,他从桑夏手中接过那张火车票。原来,该离开的那个人,是他。

这么久,他终于放心地将桑夏托付给另一个人。

从此之后,他才可以完完全全过自己的人生。

而梁澈此时,正坐在靠窗的座位。飞机划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在江城的蔚蓝的上空。他想,这个时候,沈钦年应该找到桑夏了吧?

他的嘴角露出祝福的笑容。

是的,他终究还是将机会让给了沈钦年。

那日,他偶然听到张惠妹的歌《如果你也听说》:“许多话题关于我/就连我也有听过/我的快乐要被认可/委屈却没有人诉说/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你说/悬着一颗心没着落/要怎么附和/舍不得/又无可奈何/如果你也听说/会不会相信我/对流言会附和/还是你知道我还是我?”

这首歌突然之间击中了他的心脏。钝痛不已。

她唱的不就是桑夏这些年的心情吗?

他开始反省自己,为何他会接连两次因为误会轻易离开桑夏。他明明可以选择相信,无论是黎梦还是桑夏,她是曾经那个自己爱的又是爱自己的纯净善良的女孩。他为什么,不能像沈钦年一样,即便桑夏伤害自己,也依旧陪在身边?也许,最爱桑夏的人,不是他,而是沈钦年。那么,他愿意退出,好让桑夏得到最好的归宿。

他再一次,飞往了巴黎,仍然是孑然一身。他的手中依旧握着多年前的旧手机。那张朦胧的清澈的笑靥,是对桑夏最后的、仅有的念想。

“再见,桑夏。”

“再见,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