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与不原谅,只是在一念之间。这一念,却隔了千山万水。
苏蓉烟穿着拖鞋站在了马路上,各种颜色的车川流不息地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她觉得很冷,蹲下身子,缓缓地抱住了自己。
有开到面前的车在她的面前戛然停下,然后叫了声:“蹲在这里,找死啊!”
她突然想,她曾经那么轻易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并非自己的生活不尽如人意,只是,一段感情纠葛。而现在,她的事业风生水起的时候,为什么上帝还不肯放过她?
又是一段措手不及的乱子,她却不想死。
她识相地站起来,打电话给徐峥:“来接我好吗?立刻,马上。”
辛悦赶过来的时候,苏蓉烟刚刚上了徐峥的车。
辛悦不停地敲打着窗户,苏蓉烟却始终不肯开门,对徐峥说:“开车吧。”
徐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问,苏蓉烟也不说,他只好摇开窗户,对辛悦说:“阿姨,对不起,我会照顾好蓉烟的,你们冷静下再说。”
辛悦只好点头。
车子开出了几百米,苏蓉烟看见她还站在马路上,眼泪扑朔地掉下来。
她明明应该幸福的。有爱自己的父母,却偏偏为什么,自己那样敬重的凌漫姐摇身一变,变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徐峥掏出一张面纸,递给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和妈妈吵架罢了。”苏蓉烟淡淡地说。
她想了想,问:“凌漫姐,今年多大?”
“四十二了吧。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她可是下了本钱保养的!”徐峥笑着回答。
“是啊,很年轻。”苏蓉烟附和道。却在心里盘算着,四十二岁,确实和父亲差不多年龄。
徐峥随意地说:“听说她以前也结婚生子的,可是,为了演艺事业,放弃了家庭。她的公司也帮她封锁了这个消息。”
苏蓉烟愤愤地说:“怎么能这样自私呢?她有没有想过,这样对丈夫和孩子有多不公平?”
“你还太年轻。你要知道,这世界就是这样。要得到些什么,必须失去点什么。若是要得太多,会折寿的。”
徐峥顿了顿,然后说:“这个圈子,太多的人失去的,是比亲人还要多的东西。”
苏蓉烟突然怔住了。她不再说话,久久地咀嚼着他的话。
那么,她要失去些什么,才能得到越来越耀眼的光环呢?
“去哪里?”徐峥问。
“送我回公寓吧。”
“上次和你说的是,考虑好了没有?“
徐铮说的是跳槽到她公司的事。苏蓉烟不是不心动,只是割舍不下蔡铭的伯乐之情。
再怎么说,当初也是蔡铭一眼看中她,将她带进这个圈的。即便,后来,他们的关系变味了,可是,苏蓉烟终究是个念旧的人。
所以她说:“再考虑考虑吧,看看这部剧的反响如何,你再考虑签不签我也好啊。”
徐峥看穿她的心思,笑道:“蓉烟,如果是一年后的你,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跟我签约。只是现在,你还太单纯。”
苏蓉烟不明白,不过一年的时光,难道这个圈子就能将她的锐气与稚嫩消磨得干干净净,然后蜕变成一个能够八面玲珑而又敏锐精干的艺人吗?
她并不觉得失落。自从姜潮离开之后,她再也对自己的青葱岁月没有任何的留恋。
她只是那么迫切地想,蜕变成蝶。
蔡铭在楼下等了苏蓉烟很久,这些天,他很少见到她。
楚眠的肚子一天一天地隆起来,而苏蓉烟的档期总是排得很满。
可是,当初徐峥的协议是他帮她签下来的,他即便后悔,也于事无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蓉烟一步一步背离他,走向徐峥。
就好似,现在,他看着徐峥打开车门,小心地扶着苏蓉烟下车,充满了妒意,却无能为力。
他躲在暗处,看着徐峥开着车离开,然后拦住了苏蓉烟。
苏蓉烟脸色冷冷的,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不顾一切地抱住苏蓉烟,说:“蓉烟,我很想你。”
苏蓉烟努力地挣脱开来,她一巴掌打过去,说道:“我早跟你说过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好好地照顾你老婆。为什么来骚扰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当初是我一手打造你的!”
“如果不是看在这件事的分上,我早走了,你知道吗?你还不好自为之。”
苏蓉烟说完,决绝地离开,上了楼。
她本以够烦躁的了,却没有想到,蔡铭还不识趣地招惹她。
她更没有想到,躲在暗处的,不仅是蔡铭一个,还是一个摄像头。它对着纠缠中的蔡铭与苏蓉烟拍下了这令人浮想联翩的画面。
第二天的报纸,登上了这些一连串的照片。
标题是:新晋艺人苏容烟与公司老总蔡铭的桃色交易。
大抵是说,苏蓉烟借着蔡铭上位,不惜做小三,破坏夫妻感情。旁边,还刊登了楚眠挺着肚子的照片。
一时间,满城风雨。
所有的人都在唾弃着苏蓉烟,小小年纪,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也严重影响了新剧的收视率。徐峥皱皱眉头,说:“看来,只好延期播出了。”
苏蓉烟听罢,委屈地哭出声来。
她找不到一个可以痛痛快快哭出来的地方,原本,还有个家。而现在,在她心里,家亦不是完整的家了。
她不明白,自己一路走来为什么这么艰辛。
她整天被记者围剿,连公寓都不敢回去。这一次,她终于肯主动打电话给桑夏求救。
桑夏马不停蹄地赶来。她和苏容烟调换了衣服,然后带她到自己的寝室。她说:“上次,你让过床给我睡,这一次,我让给你。”
“那你呢?”
“我跟林诗施挤一挤。”
“还是我和你挤一挤吧。”苏容烟的话让桑夏感到意外,却是欣喜。
她们终于跨越了原本因姜潮而起的芥蒂。
睡觉的时候,桑夏往外挪了挪,生怕挤着了苏容烟,却一不小心掉了下来。
她坐在地上,半晌,才醒过来。
苏容烟正愧疚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她们就这样相互对望着,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
桑夏说过,有生之年,她也要为苏容烟从床上滚下来。
她终于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第二天,徐峥一早就打电话来,说:“我想到办法了,事情可以解决了。”
“我已经被拍成这样了,怎么解决?”
“又不是捉奸在床,拍成拥抱怎么了?再说,你看看,不是有挣扎的吗?”
“那……怎么解决?”
“你和蔡铭解约,签给我,然后在新剧上映发布会上,申明是蔡铭不肯解约,两个人起了争执,所以,那些画面的纠结,不是情债,而是工作债。”
“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而且蔡铭也会配合。他也不希望事情闹大,弄得他家离子散吧?”
“嗯。那,试试吧。”
“你不用担心,我会找蔡铭谈。你只需要回家好好休息。准备发布会。”
徐峥柔声说,苏蓉烟终于放心下来。
她越来越依赖这个事事帮她安排妥当的男人。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她都愿意将自己交付给她。
蔡铭果真是答应了徐峥的条件。
他签下了接约书,将笔丢在了桌子上,背向了徐峥,半晌之后,叹气道:“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
徐峥笑了:“这个圈里,本就是这样。稍不留神,就会败下阵来。所以,哥们,加油!”
他拿着签约书,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说:“别忘记后天的发布会。九点开始。”
门被缓缓带上的那一刻,蔡铭的心里有着无限的感伤。
他突然有些后悔,将苏蓉烟带进这个圈子里。
若是让他选择,他宁愿远远地看着,纯真幸福的小女孩。而现在,等待她的人生,即便是前途无量,也充满荆棘。
桑夏想,辛悦现在也应该很担心苏容烟才是。
她真是讨厌自己,明明应该是恨母亲的,却还是忍不住地担忧她。
她打了个电话,问辛悦:“见过蓉烟了吗?”
“没有呢。我看到新闻,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样了。”
“苏阿姨,不管新闻是不是真的,不要怪蓉烟。”
“我知道,只要她平安就好。”
“嗯。”桑夏应了声,打算挂了电话,辛悦突然叫了她:“桑夏,我们出来见一面好不好。阿姨有话找不到人说……”
桑夏沉默半晌,终究还是说:“好。”
她按时来到约好的咖啡馆。
几天没见,辛悦变得异常憔悴,桑夏见了,也不免心疼。
她体贴地给桑夏点了杯花茶,自己要了杯热咖啡。
她拿着勺子搅拌了很久,才说:“桑夏,你觉得蓉烟该不该与亲生母亲相认?尽管她对不起她,可是,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
桑夏不知如何回答她。
这个问题,她也同样问过自己很多遍,可是,都没有答案。
原谅与不原谅,只是在一念之间。
这一念,却隔了千山万水。
辛悦便叹气道:“其实,我特别能体会到凌漫的心情。哪有母亲不想念自己的女儿的,都是有苦衷的。”
“可是,她为什么离开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离开。”
“你?”
“是的。桑夏,阿姨曾经也有个女儿。阿姨也狠心将她抛弃了。”
桑夏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提起她的过去,她的心突兀地跳起来,她既害怕却又期待听到原因。于是,她不做声地听她说下去。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去过莲城吗?那时,我骗了你。其实我就是莲城人。那时,我才十八岁,在一个小医院里实习。遇见了一个做生意的男人。他对我一见倾心,对我展开了热烈追求。最终我们在一起了。在一个花前月下的夜,他拿着戒指向我求婚,我欣喜地接受了,然后将自己献给了她。”
辛悦似乎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
桑夏问:“然后呢?”
“然后,当我发现他其实是有家世的时候,我的月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了。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糊里糊涂地等到肚子大了才知道,还舍不得去打掉孩子。”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只能把孩子生下来。那个男人不肯离婚,他说和我只是玩玩,他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而我,却被家人赶出了门,身无分文。那个年代未婚生子是件很耻辱的事,我被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唾弃,没有一个人肯救济我,我一时间四面楚歌。最后,还是有个朋友不忍心,塞了几百块给我,又模糊地告诉了我,那个男人的住址。我将孩子抱到了他家门口打算讨个说法。门敞开的,他不在家,却有一个小女孩坐在地板上认真地玩拼图。我犹豫了,我不能因为我的不幸去摧毁另一个女人的不幸。我只好将自己的孩子小心地放在门口,期望他看到,只当是一个孤儿收养她。然后,我到车站,随便买了一张火车票,就来到这里了。后来,就遇见了苏蓉烟的父亲。他好心地帮我安顿,又给我介绍了工作。我见他一个人带个孩子也不容易,时间久了,便产生感情。就这样,在江城安定下来了。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亏欠她得太多太多。终生无法弥补。”
辛悦的泪从她的指缝中汩汩而流。
原来,是这样的。
自己一直耿耿于怀,不可原谅的事情,原来就是这样的。
桑夏的脑海一片混乱。她终于明白,父亲说的话的意义。
原来,他说的害了他,只是因为,她把孩子抱给了他,增添了他的负担。而谎言终究是会被拆穿。他的妻子,终究是知道了她是他的亲生女儿,郁郁寡欢,久郁成疾,含恨而终。
若是黎诺知道自己间接地害死了她的母亲,她还会不会与她相依为命?会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为了自己去求那个坏人?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她大抵,会恨死自己吧!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看起来生活得很好,谁能想象到,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呢?
是的。
那么多看起来光鲜靓丽的人,谁能看出他们藏于内心的阴暗晦涩呢?
她多想告诉她,她就是她苦苦想念的女儿。可是,她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
这么多年,她没有叫过一声,妈妈。
她站起来,微微欠起了身,然后走了出去。
新剧发布会如期而至。苏蓉烟打扮得一如既往的纯情,青春明媚。她一出场,便让所有的胭脂俗粉都黯然失色。
凌漫打扮得亦是优雅大气,她走向苏蓉烟,赞许地说道:“蓉烟,今天很漂亮。”
苏蓉烟有些尴尬,她还没有适应凌漫身份的改变,只是淡淡地说:“谢谢,凌漫姐今天也很美啊。”
记者们便起哄,说:“来,你们合张影吧。你们长得真的还蛮像的。”
这一句戏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蓉烟的笑容僵硬在嘴角,凌漫却喜上眉梢。
“苏小姐,面对这阵子,你与蔡铭先生的新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个记者突然提问,苏蓉烟的表情有点慌。
徐峥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夹在她们中间,说:“时间差不多了,就坐吧!”
她们点点头。坐在了自己的专属位上。
徐峥站起来,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说:“各位,今天除了预告新剧今晚在江城台八点档开播,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那就是,苏蓉烟小姐,正式加盟我们峥嵘旗下的演艺公司。关于这件事,还要牵扯出上次报纸上登出的她与蔡铭先生的绯闻。那完全是个误会。蔡铭先生可能对苏蓉烟小姐跳槽签约我公司有些意见,所以,他们是争执,而并非情意绵绵的拥抱。”
他指着大屏幕上出现的一组照片,继续说:“你们看,有谈恋爱谈得跟打架一样的吗?”
在场的人都笑了。
苏蓉烟感激地望着徐峥,他就像是哆啦A梦一样,她有什么愿望,他都能够满足她。她欣喜地抿着嘴笑了。
蔡铭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很友善地握住了他的手,说道:“恭喜你。”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的人说:“刚开始,确实有些不快,毕竟我们损失了一个好模特。不过,我也是希望,蓉烟能够有更好的发展。恭喜你们。”
他说完,苦涩地看了一眼苏蓉烟,然后笑了笑。
“来,拍张合照吧。”有记者说。
台上所有的人便挤在了一起,虚情假意地拍了一张看起来很和谐的照片。
这就是所谓的娱乐圈吧。
苏蓉烟的心里一点一点地沉沦。她觉得有什么与自己的初衷是不一样的。
蔡铭从现场走出来,接了个陌生电话:“请问是蔡铭先生吗?您太太不小心流产了,正在医院做手术,您快点来。”
蔡铭有点蒙,他飞快地开车,赶到了医院。
他的父母坐在候诊厅里,神色凝重。
他跑过去,问:“怎么回事?楚眠她……”
父亲“啪”地给了他一巴掌,叫道:“畜生!”
他刚想回嘴,却看见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照片,他与苏蓉烟赤裸裸的不堪入目的照片,赫然映入他的眼睑。
那一张是他从电脑里打印出来,寄给姜潮的,只是为了得到苏蓉烟。可是,他不明白楚眠为什么会看到这张照片。
他明明将照片拉入了回收站。
而不仅仅是这张照片,还有很多亲昵的照片连他自己都没见过,不知道在哪儿拍的。
他恨恨地将照片撕烂,叫道:“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母亲骂道:“你还不知悔改,无论是谁把照片给楚眠看的。至少这些都是真实的。是你做错了事,还要去追究别人的责任!如果楚眠有个不是,你该怎么办?”
蔡铭被父母骂得不吭声,他坐了又站,站了又坐,终于在快要崩溃的时候,看见医生出来了。
他着急地迎上去,问:“我太太怎么样?”
“大人没事,孩子,保不住了。”
蔡铭的心顿时失落落的,他顾不上难过,便跑进去,握住了楚眠的手,问:“你感觉怎么样?”
楚眠虚弱地躲开他的手,眼泪安静地流了出来,她轻声说:“我暂时不想见到你,可以吗?”
他颓唐地放开她,走了出去。
他亏欠的,终究是要还的。
楚眠住院这段时间,蔡铭每天都来,可是,楚眠不肯见她,执意撇过头去。
她不能原谅自己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明知他有心思却充耳不闻。她以为他会改过,可是,他没有。她不能原谅他将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她想起身喝水,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是的,她不能原谅他让她失去了爱情,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在她身体渐渐好起来的时候,拖着自己的行李,留了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彻彻底底地离开了他们原本可以很幸福很完满的家。
她没有告诉蔡铭,苏蓉烟来找过她,在她住院的时候,她说:“我与蔡铭早就没有在一起了。蔡铭是爱你的,他很期待和你有这孩子。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执意地摇头,只说了四个字:“覆水难收。”
她不恨这个还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年少时,总是会犯很多错,不断地总结与反思,才会成长。但是,蔡铭不同。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还会犯错,那么,是本性。
所以,她不能原谅。
她轻轻地扣上门,毫无留恋地打车,去了飞机场。
她决定去澳大利亚,找自己的父母,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也许,这是生活给她的一个劫难,过去了,一切会安好。
蔡铭回到家,看到一尘不染的房间,再看到茶几上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惊慌失措,他不停地拨打楚眠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他跪在地板上,看着客厅上他们笑得傻傻甜甜的结婚照,终于,哭得像一个孩子。
他终究在自己的贪婪里,丢失了所有的人。
他整日将自己埋在酒吧里,买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扭头,看,是Lindy。
“蔡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不然,能干什么?”
“是啊,苏蓉烟被人抢了,自己老婆也跑了。是挺可怜的。”Lindy调侃道。
蔡铭有些不悦:“你不是特意来挖苦我的吧?”
“没,我是来陪你喝酒的。”
“那就喝酒,少废话。”
蔡铭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一杯一杯地罐下去,嘴里喃喃地叫道:“楚眠,楚眠。”他睁开醉眼,眼前是楚眠温柔的笑脸。
他笑了,吻过去:“楚眠,你还在呢。”
醒来的时候,旁边睡的人是Lindy。
他惊跳着起来,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Lindy睡眼蒙眬地起身,说:“哦,昨天你喝醉了,我没有你家的钥匙,就把你拖到我这儿了。”
“我们有没有做什么?”
“你说,孤男寡女,一张床,能不做什么吗?”
蔡铭使劲地捶自己的头,叹气着。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浑球。
Lindy却安慰道:“我不会让你对我负责,你怕什么。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好了,蔡总,时间不早了,你可以走了。”
蔡铭怎么会不明白Lindy需要什么呢?
他看看手机,这才发现快八点了,他匆匆地穿好衣服,走出了门。
临走时,他说:“我会好好给你机会。希望你也信守承诺。”
Lindy在身后满意地笑了,却笑得那么落寞。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这样牺牲自己,可是,除了这个方法,还有什么,能更快地上位呢?
新剧反响很好,收视率飙升,快要破原有的记录了。
徐峥很是开心,他带着苏蓉烟去各种场合去见不同的人,无一都是些身份显赫家财万贯的主儿。大抵是见多了那些媚眼如丝的女人,见了稚嫩而真实的苏蓉烟都很是喜欢。
苏蓉烟显然是有些不能适应。
尤其是那些挺着啤酒肚的人借机紧握她的小手不放的时候,她是有些不快的。
她甚至想,若是蔡铭在身边,他必定会挺身而出,像以前替她挡酒一样,替她解围。
可是,徐峥不会。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看他们对她的小动作。
也许,在他眼里,这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苏蓉烟闷闷不乐起来,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适合这份工作。
没有工作的时候,她宁愿待在学校画室,也不肯和徐峥出去交际。
对演艺圈越来越无法适应的,除了她,还有梁澈。
他宁愿像以前一样,做一个简单地写书文人。没有人关心他长得是什么样,只在乎他写得好不好。而现在,恰恰相反。
越来越多的人,忘记他是一个作家,而都认为他是一个明星。
徐峥找他谈合约的时候,他没有答应。可是,他不是个孩子,不能任意妄为,说离开就撒手不管。所以,他说考虑。
他其实最想做的,是带桑夏远走高飞。他觉得这里仍然不安全。他也不知道那一天,那些狗仔会人肉搜索出桑夏的真实身份。
可是,他并不确定,她会不会像当初一样,狠狠地将自己拒之门外。
他想要重新追求她,将她当成是桑夏来追求,而不是黎梦。
他去江艺找她,在画室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她出现。他迎上去,叫道:“桑夏。”
桑夏看着他,便笑了。她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桑夏呢。”她说。
梁澈也笑:“你不是桑夏是谁?黎梦的牙齿没有桑夏的好看,不是吗?”
桑夏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他们并肩走在校园里,像当初在中学时代一样,阳光射下来,打在他们的头顶上,那么炫目,那么美好。
所有的人见了都窃窃私语起来。
桑夏听见有人说:“他好帅哦。跟电视上一样帅。”
桑夏便笑了。
高中时,她也总是听见别人惊羡的语气,那时候的她,像一个小泼妇,恶狠狠地叉腰,对那些花痴的女生说:“看什么看。不准看我男朋友!”
可是,现在,她的心里那么宁静。
时光真的无坚不摧,她再也不是那个莽撞嚣张的少女了,她的头发又长又直,随意的散落在肩上,有风吹过,便随着裙角一起飞扬起来。
这是,她对阿甘最后的纪念。
她轻声说:“明天,阿甘的葬礼,你来吗?”
“阿甘?”
“是一直帮我剪头发的男孩。也是诗施差点嫁了的男孩。”
“哦。”
“来吧。他没家人,也没什么朋友。算是凑个份,也好送他一程。”
“知道了。”梁澈应着,却没有问她阿甘为什么去世。这是对亡者的尊重。
阿甘的葬礼其实并不冷清。
原本桑夏以为,只有他们寥寥几人帮忙操办,却没有想到,这一天,阿甘的同学从不同的城市一一赶来。包括韩蕾的姐姐,阿甘的前女友。
大概,是韩蕾知会的吧?
林诗施以未婚妻的身份,接待了她。
韩姐姐的神色那样复杂,哀伤而酸楚,林诗施却始终礼貌地对待她。
她突然就哭了出来。那么撕心裂肺的哭声,震撼了所有的人,却没有人劝慰她不要哭。
只有林诗施凄冷的声音在她的哭声中犀利而沉重。
她说:“你不要哭。你有什么资格哭?在他活着的时候,你背弃了他。他死了,你哭得再动人,他也看不到了。你知道吗?若是真的相爱,外人的力量再强大都阻止不了你们的爱情。可是,怯弱的你,放弃了。”
韩姐姐错愕地抬起头,她深深地看了看林诗施,停止了哭泣。
她说:“你说得对。也许,我最爱的人是自己。所以,阿甘能遇见这样好的你,是他的福分。”
“只可惜,我们,都无福消受这份爱。”林诗施眼里浸湿着绝望的泪。
韩姐姐说:“好好地生活。”然后,转身离开。
桑夏走到林诗施的身边,轻轻地拥住了她,她想给她一丁点安慰,却显得那么无能为力。她说:“原谅我,隐瞒了阿甘的病情,好吗?”
林诗施点点头。
她拉过桑夏与梁澈,将他们的手放在了一起,说道:“我们会死很久,可是,只能活几十年,所以,桑夏,如果你们还相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好吗?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好吗?”
桑夏缓缓地将手抽了出来,她低声说:“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好吗?”
“好,我给你时间,桑夏我会等你。”梁澈笃定地说。
桑夏点点头。
她回去的时候,又收到了来自莲城的汇款单。
她将梁父这么长时间寄的钱核对了一下,打电话给梁父,说:“叔叔,给我卡号,我将钱还给你。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打钱给我了,好不好?”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
“叔叔?”桑夏的心有些慌。
梁父叹了口气:“桑夏,都怪叔叔不好,当初非要你离开梁澈。其实,你有什么不好呢?有这样的父亲并不是你的错。桑夏,你能原谅叔叔吗?”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梁澈。叔叔,我只是不想再让你打钱给我。我长大了。而且,这么多年,你给我的钱我一直都存着,没有动。”
“为什么不用?”
“我可以自己打工赚生活费。我只是一直在给自己这个借口,我拿了你的钱,所以,我不能跟梁澈在一起。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
“你是不是见到梁澈了?”
“是的。”桑夏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不干涉你们的感情了,如果你们还彼此喜欢,就在一起吧。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叔叔对不起你。”
桑夏感激地挂上电话,甜甜地做了个美梦。她梦见自己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还那样无忧无虑地和梁澈在一起。
梁澈没事的时候,总是去找桑夏,有时候,只是陪她在画室坐上一下午,他也开心。
桑夏带他在大学城转了好些圈。把她喜欢吃的都介绍给了梁澈。他们几乎每天都去拍大头贴,似乎想要将遗失的时光全部补回来。
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路过“紫燕”百味鸡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不见的沈钦年。
她脚受伤的时候,他总是买几块猪蹄给自己吃。
倘若梁澈再也没有出现,倘若他不是那个男人的儿子,倘若他没有伤害自己,那么,也许,他们现在也会很幸福地在一起。
相对来说,梁澈与她之间,少了那么多的纠葛。
越单纯越幸福,王筝不是这样唱着的吗?
她这样想着,却一眼望见了终于露面的沈钦年,以及身边黏糊的苏安娜。
她很想问他,最近怎么消失了?又或者,是不是特恨自己将他的父亲送进了监狱,所以才出卖了自己?可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问,牵着梁澈的手,就与他擦肩而过。
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而如今,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桑夏的心里有着深深浅浅的难过,于是,更加攥紧了梁澈的手。
她知道,自己不能要太多。
梁澈点头,微笑着,算是打声招呼,沈钦年却装作不认识一般,绕开了眼光。
他听见,苏安娜在耳边说:“我早跟你说过吧?桑夏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她这么快就找了新男朋友。你又何必,为她换号码,为她整天委靡不振呢?”
沈钦年看了看她,不做声,兀自向前走。
他的脸始终像冰雕一样可怕,苏安娜却不知原因。
梁澈送桑夏回寝室之后,兀自回公司。却在化妆间,看见苏蓉烟发呆地拿着粘了腮红的刷子刷自己的脸。
梁澈看着她像猴子屁股一样红的脸,忍不住笑了。
苏蓉烟回过神,说:“是你啊。”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回家了。”
梁澈陡然明白了,她还未处理好亲生母亲与继母之间的关系。虽然他对苏蓉烟的某种性格并不是很认可,可是,他觉得她的人本质不坏。
更何况,她也是桑夏母亲的女儿。
他便决定牵根线:“你觉得辛悦阿姨爱你吗?”
苏蓉烟点点头:“之前有点误会。现在才知道,她是为了成全我和凌漫姐。”
“那你想失去她吗?”
苏蓉烟果断地摇摇头。
“那么,你和凌漫姐在一起相处快乐吗?”
苏蓉烟点点头。
“那你想失去她吗?”
苏蓉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头。
“蓉烟,你妈妈当初不是为了名利要抛弃你。是因为,她和公司签约,如果她结婚生子退出娱乐圈,就要赔偿公司损失费。那时的医生工资还那么点点,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你妈为了生计,只好继续做艺人。她不想耽误你父亲,才狠心和他离婚,放弃你的啊!这么多年,她总是偷偷地去你家楼下看你,去你学校看你,却就是不敢露面。你要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你……你怎么知道?”苏蓉烟的声音有点哽咽。
“那天,我看见她一个人偷偷地为你在哭,问她,她才肯说的。之前,她一直都默默背负着抛家妻女的罪名。我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们真相,她说,对公司影响不好。她就是这样一个敬业的人,你知道吗?”
“可是,我做不了选择。我妈,我是说辛悦妈妈,对我也很好。我怎么舍得放弃她呢?”
“那就不要选择好了。有两个母亲疼你,不是比别人更幸福吗?”
苏蓉烟露出欣喜的笑容:“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不一定非要选择谁做我的妈妈啊?我可以两个都要嘛。梁澈,真的谢谢你!”
梁澈淡然地笑。
他想了想,从休息室里拉出凌漫,将她们的手放在了一起,说道:“天下大同啦!”
苏蓉烟哽咽地叫了一声“妈”,凌漫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这一声,比她往常在戏里叫得更让她感触良多。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可是,她们沉浸在相认的喜悦里,丝毫没有觉察到门外有人鬼祟的声音。
待梁澈发现,早已不见人影。
他忽然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第二天,便有媒体堵在他们的公寓门口,见到梁澈,便问:“听说,昨天苏蓉烟与凌漫在化妆间相认时,你也在场。是真的吗?”
“没有的事。”梁澈边走边答。
“有记者拍到录音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承认呢?”
“这是别人的私事,和你们无关,请你们不要这么无事生有,好吗?”梁澈有些愠怒。
苏蓉烟从公寓楼下来,记者立刻潮水般将她包围。
她慌乱地捂着脸,一言不发,梁澈拉起她,就跑起来。
他们沿着马路跑了很久,记者也跟在身后跑了很久,终于在他们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甩掉了记者。
苏蓉烟瘫在了地上。
她的手机响了,徐峥的电话。她接过,徐峥大叫道:“你这个笨蛋,我给你机会炒新闻。你跑什么?”
“炒新闻?”
“有新闻才有更高的收视率你懂吗?你和凌漫姐这条新闻,可是很有冲击力的!”
“呵,你拿我的隐私炒新闻,你去死吧!”
苏蓉烟第一次对着徐铮咆哮了。
她觉得徐峥在她心里的形象渐渐倒塌下来。他原本不是她的老板,他只是个男人的时候,她迷恋他。
可是,当她成为她的员工,她才发现,他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没有任何感情的,只要有利用价值就百分百利用的商人。
她对他来说,也是有价值的。
梁澈突然后怕起来,他觉得这个圈子比他想象中更可怕。他亲眼目睹了任何事都无法在闪光灯下隐藏,那么隐私的秘密,也要被挖出来。
那么他与桑夏呢?
他越来越害怕桑夏的过去越来越多被曝光在众人面前。她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害,他怎么能再让她承受更多的不幸呢?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这里,离开演艺圈。
他让苏蓉烟和他一起退出这个圈子。苏蓉烟笑了,笑得那么凄凉。她说:“亲爱的,你可以抽身而出,可是我不能。我签了合约。我只能步我母亲的后尘。”
梁澈拍拍她的肩膀,说:“祝你好运。”
苏蓉烟点点头。
梁澈向蔡铭请求解约,蔡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盖了章。
梁澈这才发现,自从楚眠与苏蓉烟离开之后,蔡铭似乎像变了一个人。
他整日坐在办公室里,没精打采的,根本无心管理公司。据说,公司每况愈下,所有的艺人都在另谋出路。
梁澈走出去,看见了Lindy,她打扮得性感而妖冶。
梁澈皱了皱眉头,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有办法。公司不景气,都在外面接私活,只能穿成这样了。”Lindy无奈地说。
她有些后悔将赌注压在了蔡铭身上。
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要走了吗?”Lindy问。
梁澈点点头。
Lindy点点头,说道:“祝你好运。我要去应酬了,先走了。”
“Lindy。”
“嗯?”
“你……可以转行的。”
“呵,你以为我是你啊?我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生存。做模特好过做妓女,不是吗?”
梁澈看着这个年轻却饱尽沧桑的女孩,深深地叹息。
他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想要走的路,以及自己想爱的人。
他只能说“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