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风雨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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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五讲向左走向右走(2)

张居正一听这话就火了,当时一拍桌子就站起来,说严首辅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卖国嘛!他说了这话,看看徐阶徐老师并不吭声,就试探地问:“尚书大人总不会也向皇上这样建议吧。”

徐阶看看激动的张居正,心想年轻人还是好冲动。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地问:“那你张居正要是在严首辅这位置上,你又会怎么办呢?”

张居正坐下来,想了一下说:“当然是坚壁清野,拼死抵抗,然后等待各地勤王的援军的到来。”

徐阶笑着摇摇头,说:“拼死抵抗固然勇气可嘉,但以现在京城的兵备情况,你看抵抗得了吗?等到各地勤王的部队赶到,北京城大概已经被攻下来了。”

张居正一听这话又站起来了,这一下他真的有点激动了,“这么说,徐大人的意思也是和严首辅一样,也是要降喽?”张居正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就差没把卖国说出来了。

徐阶并不生气,微微一笑说:“做事靠的是动脑子,而不是凭意气,作为身担国家命运的大臣就更应该是这样。”

这话已经是在含蓄地教训张居正了。

徐阶看着又坐下来的张居正说:“你看俺答年年劫掠边境,每次满载而归,这一次虽然一直跑到皇城根儿这儿来了,但他毕竟还是为了抢东西,我看就算是他们打下北京城,也没有在这儿一统山河的志向,俺答肯定也是在北京抢劫一番再回他们老家去。也就是说,这俺答并没有想改朝换代的志向,他只不过是一个要抢东西的强盗和贼而已。”

徐阶这么一分析,张居正立马觉得思路开阔了许多,这会儿他不再激动了,而是完全以一种学生的口吻在请教老师:“经尚书大人一说,俺答确实是这样的情形,但毕竟兵临城下,俺答的逼降书都已经送来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徐阶说:“我看了俺答的逼降书,发现他们是用汉字写的,也就是不是用蒙古文写的,我觉得这倒是可以做文章的。我已经建议皇上,先派使臣跟他们说基本上答应他们所开出的各种利益条件,但他们用汉字书写逼降书这不符合外交礼节,是否可以请他们退到长城以外,再用他们的蒙古文写一份这样的外交文书来,我们再按他们的要求去做。这样的话,勤王的部队就有足够的时间赶来了。皇上已经决定按老臣的说法去做了。”

听了这话,张居正不由得疑惑起来:“那俺答会同意吗?”

徐阶又微微一笑说:“换了别人这招可能行不通,但俺答这个人,从他开出的条件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目光短浅,只知道盯着财宝与利益的人,这样的人最适合用细节上的东西去干扰他的,行不行,你也可以瞪大了眼睛看下去嘛。”

从徐阶那儿回到家之后,张居正觉得是深有感慨,原来治国不仅要有治国之志,更关键的还要有治国之术。

看人家徐老师这一招,看似微不足道,但细想还真有玄机。一来想出了具体解决问题的可操作的办法,二又没得罪严嵩,三还让皇上觉得可以依赖,实在是“心机眼力”不同寻常。

过了几天之后,徐阶的缓兵计果然奏效,俺答只在京郊地区大肆劫掠了一番就真的退回到长城以外去了,各地勤王的部队也赶来了,除阶用一招看似绝不可能的“拖刀计”达到了当年于谦“北京保卫战”的效果,而且还兵不血刃,张居正简直对徐阶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此以后,在政治倾向上,张居正算是彻底与严嵩决裂,走向了徐阶的政治阵营。

站队的艺术

我们说张居正选择站队站到了徐阶这边儿,这固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就当时而言,毕竟还冒着一种巨大的风险,那也就是与严嵩集团为敌的风险,因为在朝廷上,能跟严嵩隐然形成较量之势的也就只有徐阶了。

但《明史·张居正传》又说:“严嵩为首辅,忌阶,善阶者皆避匿,居正自如,嵩亦器居正。”

也就是说,随着徐阶地位的提高,严嵩看到嘉靖越来越倚重徐阶,就想着法子要打压和迫害徐阶,不仅徐阶,凡属于他政治集团的人,他都会予以打压与迫害,又因为严嵩权势熏天,所以当时官场上很多人都不敢跟徐阶走得太近乎。可是张居正却是这其中的一个特例,他一方面跟徐阶走得很近,另一方面跟严嵩的关系处得也很好,以至于严嵩虽然看到他跟徐阶的关系很近乎,可同时自己也很器重张居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这就要说到张居正的政治智慧了,在严嵩与徐阶之间走钢丝,而且还能走得这么稳,这完全得益于他的一个重要的政治技巧,我称之为“接触艺术”。

人和人总是在接触中产生感情的,即便是恋人之间的一见钟情,那也得从“一见”开始呢。

从心理学上看,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是孤独的,因为这种孤独感,所以渴望与他人沟通与交流,因为沟通与交流,所以才产生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感与幸福感。

这就像我们小时候在冬天玩的“挤油”的游戏,北方冬天特别冷的时候,小朋友就靠着墙根儿乱挤人,你挤我,我挤你,逮谁挤谁,这叫做“挤油”,挤一会儿,大家就都暖和了。

所以在人群里、在官场上,也有个“挤油”的原则,也就是你总要跟一些不同的人时不时地保持下接触,尤其是要与和你相对立的政治集团的人保持一定的接触,这往往比只和你那个小圈子里的人保持接触还重要。

张居正虽然从“庚戌之变”中认清了严嵩的本质,也从政治立场上与严嵩集团划清了界限,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与严嵩保持着良好的接触。逢年过节,甚至严嵩生日的时候,他还是会写祝贺的诗文,甚至在明知严、徐矛盾的情况下,也会有时很自然地提起自己的徐阶的交往,这既让严嵩保持了对自己的好感,也让严嵩错误地认为他与徐阶的关系并没有达到什么了不起的地步。

这就是张居正聪明的地方,有些东西越摆在暗处越让人猜忌,越放在明处越让人放心。一直到严嵩最后被徐阶扳倒,张居正从私人关系上也一直保持着与这位大奸臣的接触,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比较突出的政治胆识。

那么有人会问了,说张居正既然在政治立场上已经与严嵩决裂了,却又保持着一种接触、顺从的关系,这难道不是一种虚伪吗?

事实上,张居正是个实干家,也是个理想主义者,为了实现人生的抱负与理想,他并不会把世俗的行为标准当成他成就事业的行动标准,所以后来他父亲死了,按规矩他要回家守丧三年,但他为了改革大计,坚守岗位,不肯退位,以至于天下舆论一片哗然,即使这样,他还是坚持自己理想至上的人生标准,顶着重重压力把改革继续了下去。

这也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内心深处那种强大的精神力量,这大概就是我们平常在动画片里所说的“小宇宙”的力量吧。

在这种“小宇宙”力量的支持下,为了理想的需要,他在心理上也并不会把与严嵩的接触当作是什么虚伪、苟且的事儿,所以他在当时最为人所称道的政治气度就是不卑不亢,所以连严嵩也会这么欣赏他。

若只是一个溜须拍马的人,不论是严嵩还是徐阶面前,哪里缺这样的人呢?

正因为这种不凡的气度与行动能力,所以徐阶也特别欣赏张居正,甚至是“深相期许”,所以他着力培养他,尤其是在与严嵩长期的较量过程中,把一些内幕与细节都经常告诉自己这个钟爱的学生,张居正后来在向万历帝汇报一些嘉靖朝重要的大事记的时候,曾经明确说过,徐阶的一些想法与内幕,“惟臣居正一人知之,诸臣皆不闻也。”(《张太岳集·奏疏十一·请乞优礼耆硕以光圣治疏》)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说徐阶可以算是张居正人生第二位精神导师。

事实上,徐阶对张居正的帮助要比当年顾璘对张居正的帮助更大。

一方面他在与严嵩的斗争过程,一直全力保护张居正,不让他到前台来与严嵩集团直接冲突,那样的话,张居正作为革命军中马前卒很快地就会牺牲掉。

另一方面,徐阶又把自己的政治经验尽心地传授给了张居正。尤其是在扳倒严嵩的过程中,张居正因为能够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所以学到很多东西。

到了嘉靖四十一年,也就是大明王朝1562年,这时候严嵩还是首辅,徐阶已经是仅次于严嵩的内阁次辅。而后来不久,张居正就在徐阶的推荐下,成为了实际上的太子裕王朱载垕的讲席官,也就是下一任皇帝的老师,徐阶这个安排明显是为张居正的将来在铺路了,难能可贵的是严嵩对于这一安排也并不反对。

从政治局势上看,这一年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严嵩与他的儿子严世蕃玩弄权力达到顶峰的时候。尤其是这个严世蕃,比他老子严嵩还奸诈,还无耻,严嵩因为年龄大了,所以把权力都放给了他这个荒淫无耻的儿子,所以当时民间流传着“大丞相”和“小丞相”的说法,“小丞相”指的就是严世蕃。

这一年,徐阶在隐忍了十几年、也积蓄了十几年的力量之后开始对严嵩集团发动了总攻,这一次总攻,徐阶与张居正亲自策划,取得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决定性胜利。

那么,这场政治“大决战”又是怎样展开的呢?

张居正在其中又锻炼出了怎样的政治智慧来了呢?

请看下集:《决胜三字真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