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与地久,让爱情生锈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清醒有清醒的好,何必为着一点现世安稳,便赔上大半辈子?
两人不是没有爱过,只是后来再也不爱了。
最后一次见面,选了一间两人从未去过的餐厅,午时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直直打进来。她比他先到,提前点好菜,只待他来。
世间所有情事,大概都难以轻易用对错来分辨。是他先负了她,也并非是有了更好的选择,无非是贪恋外面的莺莺燕燕,贪恋那种新鲜感与刺激感。他一直以为她不知道,她一直以为他明白她的隐忍。
六年的时光里,不是没有争吵过,大多不伤筋骨。最初的最初,她带着旧情与他在一起,他也不是不知晓,他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是最初他对她的疼爱与呵护暖了她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在众人眼里,她似独得阳光雨露厚待般,无非是因为他过去曾流连花丛不愿收心被束缚。
直至六年后的一个晚上,伶俐乖巧的孩子已经熟睡,在很深的夜里她等他回家。
他冷着一张脸回来,并未正眼看她。她端了一杯水放于他的面前,他看向电视的视线目不斜视,只说两字:“不喝。”她并未说什么,只安静地端走那杯水。在书房里,她又听到客厅里的他说:“倒杯水来!”她直直走过去,伸手关掉电视,问:“我是你的丫鬟吗?”大抵内心长期的压抑总是经由一个小小的引线爆发,她将水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碴儿四处滚落。拉开门,将他的公文包与车钥匙直直丢出去,吼道:“你不是喜欢外面那些温柔体贴的姑娘吗?你现在给我滚,立刻给我滚出去!”他坐在沙发上扯起唇角的一边轻笑:“你继续演!”她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与地上的碎玻璃融为一体,可他依然纹丝不动坐于沙发上,冷眼看着她歇斯底里地摔砸器皿。
她何曾不知两人的感情走到如今,自己也难辞其咎,自己越是放纵与隐忍,对方越是放肆;渐渐不愿意在一起,连能够说的话也越来越少,该给予的温柔与体贴逐渐一点一滴地回收在自己心里小小的匣子里,再不敢乱放。
无论多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到最后如果不能善终,想起来都是不值得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总不能说自己表错了情。那一晚,在他起身走出家门的时候,她说:“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他没有回头。最后的那一顿午餐,两人面对面,没有任何话题。他只是低头吃饭,或许彼时他有满腔的言语,但只能沉默。他一直都是骄傲的男人,从不会对任何人低头,但那晚看到她的歇斯底里后,他也不是没有后悔过,他曾打过数个电话给她,她都没有接听。他后来发信息问她:可否一起在家吃顿饭?她没有回复,她在心里冷冷地想:你可曾知道你有多久没有在家吃饭了?
他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寻得一个台阶下,她等的其实无非是他的道歉,等他说一句“对不起”抑或“我们本不致如此”。但是她没有等到,也便没有给他那一个可以下的台阶。终于等到失望,于是约在外面吃饭。他一如往常那般想要坐在她身侧,但在他欲落座时,她以手袋占据了那个位子。一边吃饭,一边风轻云淡地说:“孩子归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他没有吱声,只点评那间餐厅的碟鱼头做得不错。两人表面平静得如同一切争执与伤害都并未发生,并未发生任何难以启口的决绝别离。但她的心里知道,过去两人之间的善待相处以及回忆里的那些点滴恩慈,是再也寻不回来了。曾以为分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却不曾想到竟是那般平静。
饭后,两人争着买单,她忽然笑,笑得比过去每一日都多。她安然接受了最后这结局。怀中的孩子尚年幼,尚不明白发生什么,也并不明白自己的父母已经决定要分开。
回到家里,待孩子入睡,收拾整理衣物,最后趴在地板上擦拭砖面上那些经年痕迹,直至折射出光亮。末了,对着镜子洗脸梳头,换一袭睡衣,开一瓶酒,在微醺湿润的夜色里,她终于醉倒,趴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虽然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女子,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她们在父与夫姓字的背后过完这一生。于她们而言,男子是遮蔽,更是荫庇。她们的一切都来自他们,她们的羞耻,她们的尊荣。但自那晚开始,即使醉倒,她的眸光依然晶亮,神情克制而清醒,自此将靠自己双手恒久稳妥地照顾自己与孩子,但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与困难。
有很多人说:“你这般年轻,真爱不受阻挡,随时会出现,犯不着为他那般薄情的男人伤心。”
她说:“随时出现的那不是爱,是性冲动,好吗?你以为真爱是街头巷尾的小广告,随处可见?”
不是,真爱更应该是恒久忍耐的修行,如果真爱连流年和诱惑都敌不过,又算哪门子真爱?
真爱在哪里?真爱在虚构的武侠小说里,名门正派爱上一个妖女,明知她恶毒奸诈,还是爱得不得了,最后赔上性命都要爱,这才是真爱,而不是现实生活中男人一句“我老婆不了解我”或者“我老婆太泼辣”便因此抹杀掉当初所有的海誓山盟。
越来越多的男人被惯坏,偶尔有一两个浪子回头的便被歌颂成美谈。他倒是回来了,可你受的伤就能彻底好了吗?后来又有人劝:“你也应该想开些,向芸娘学习学习。”男人们都知道芸娘的好,林语堂甚至夸她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这是情有可原的,中国男人都有这种情义结,穷书生幻想妖狐管吃管住暖被窝,小资们幻想妻子知书达礼才思敏捷贤淑大方无所不能。
但是很多女人过度追捧芸娘就很奇怪了,她们以芸娘为榜样,努力完成大爱。芸娘那种大爱简直同菩萨有一拼了。不是说芸娘不可爱,而是她的可爱只在沈复林语堂之辈理解中,女人理解一个女人的可爱和男人理解一个女人的可爱颇有出入,况在沈复那个时代,那个时代他们喜欢女人更像喜欢一只猫,听话会撒娇了就是可爱。
而至今许多女子困在男人的喜爱标准里做不成真正的自己,任其搓扁揉圆。殊不知,真正的爱不是因其多好而爱,恰是因其不好却不能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