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玛丽的回答是肯定的,“不是也许,而是可能。”
“上帝保佑您,玛丽!”柯尔比护士高兴得像孩子似的,“我知道你能办得到。”
当伊丽莎白去接受每天的治疗时,柯尔比护士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弗雷迪和孩子们,弗雷迪询问:“这人是谁?是叔叔还是阿姨?怎么会叫玛丽·约瑟芬呢?”
“弗雷迪,她是一个修女,在伦敦最好的音乐学校当老师,她准备来训练你们唱歌——一切免费。”
“太好啦!”赫米尔尖叫着,“我们一定会唱得挺棒的。”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在玛丽·约瑟芬修女娴熟的指导下,孩子们每天练习唱歌,当然是在伊丽莎白接受治疗的时候。当其他孩子全都安排在各自唱歌的位置上时,玛丽注意到动过手术、再也不能使用声带的约瑟夫总是神色悲伤地望着她,这令她十分心酸。终于有一天,玛丽说:“约瑟夫,你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我弹钢琴,你翻乐谱,好吗?”一阵近乎惊愕的沉默之后,约瑟夫的两眼炯炯发光,随即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他迅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修女阿姨,我不识谱的。”玛丽低下头微笑地看着这个失望的小男孩儿,向他保证:“约瑟夫,不要担心,你一定能识谱的。”
真是不可思议,仅仅三周时间,玛丽修女和柯尔比护士就把7个快要死去的孩子组成了一个优秀的合唱队,尽管他们中没有一个具有出色的音乐才能,就连那个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说话的小男孩儿也变成了一个信心十足的翻乐谱者。
同样出色的是,这个秘密的保守也十分成功。在伊丽莎白生日的这天下午,当她被领进医院的小教堂里,坐在一个“宝座”(一辆手摇车)上,她的惊奇显而易见。激动使她苍白、漂亮的面庞涨得绯红,她身体前倾,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听着。
尽管所有的听众——伊丽莎白、10位父母和3位护士——坐在离舞台仅3米的地方,我们仍然难以清楚地看见每个孩子的面孔,因为泪水模糊了我们的眼睛。但是,我们仍能毫不费力地听见他们的歌唱。在演出开始前,玛丽告诉孩子们:“你们知道,伊丽莎白的听力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微弱,因此,你们必须尽力大声地唱。”
音乐会获得成功。伊丽莎白欣喜若狂,一阵浓浓的、娇媚的红晕在她苍白的脸上闪闪发光,眼里闪耀出奇异的光彩。她大声说,这是她最最快乐、最最快乐的生日!合唱队员们十分自豪地欢呼起来,乐得又蹦又跳;约瑟夫眉飞色舞,喜悦异常。我想。这时候,我们这些大人们流的眼泪更多。
如今,幼稚的歌喉已经静默多年,合唱队的成员正在地下安睡长眠,但是我敢保证,那个已经结婚、有了一个金发碧眼女儿的伊丽莎白,在她记忆的耳朵里,仍然能够听见那幼稚的声音、欢乐的声音、生命的声音、给人以力量的声音,因为那是她曾经听过的最美的声音。
这些小病人,除10岁的伊丽莎白,全是白血病的牺牲品,他们活不了多久了。伊丽莎白天真可爱,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一头闪闪发光的金发,人们都很喜欢她,同时,又对她满怀真挚的同情:原来伊丽莎白的耳朵后面做了一次复杂的手术,再过大约一个月,听力就会完全消失,再也听不见声音。
湖畔夜饮
◆文/佚名
前天晚上,四位来西湖游春的朋友,在我的湖畔小屋里饮酒。酒阑人散,皓月当空,湖水如镜,花影满堤。我送客出门,舍不得这湖上的春月,也向湖畔散步去了。柳荫下一条石凳,空着等我去坐。我就坐了,想起小时在学校里唱的春月歌:“春夜有明月,都作欢喜相。每当灯火中,团团青辉上。人月交相庆,花月并生光。有酒不得饮,举杯献高堂。”觉得这歌词,温柔敦厚,可爱得很!又念现在的小学生,唱的歌粗浅俚鄙,没有福分唱这样的好歌,可惜得很!回味那歌的最后两句,觉得我高堂俱亡,虽有美酒,无处可献,又感伤得很!三个“得很”,逼得我立起身来,缓步回家。不然,恐怕把老泪掉在湖堤上,要被月魄花灵所笑了。
回进家门,家中人说,我送客出门之后,有一上海客人来访,其人名叫CT,住在葛岭饭店。家中人告诉他,我在湖畔看月,他就向湖畔去找我了。这是半小时以前的事。此刻时钟已指十时半。我想,CT找我不到,一定已经回旅馆去歇息了。当夜我就不去找他,自管睡觉了。第二天早晨,我到葛岭饭店去找他,他已经出门,茶役正在打扫他的房间。我留了一张名片,请他正午或晚上来我家共饮。正午,他没有来。晚上,他又没有来。料想他这上海人难得到杭州来,一见西湖,就整日寻花问柳,不回旅馆,没有看见我留在旅馆里的名片。我就独酌,照例饮尽一斤。
黄昏八点钟,我正在酩酊之余,CT来了。阔别10年,多经浩劫,他反而胖了,反而年轻了。他说我也还是老样子,不过头发白些。“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这诗句虽好,我们可以不唱,略略几句寒暄之后,我问他吃夜饭没有。他说,他是在湖滨吃了夜饭——也饮一斤酒——不回旅馆,一直来看我的。我留在他旅馆里的名片,他根本没有看到。我肚里的一斤酒,在这位青年时代与我在上海豪饮的老朋友面前,立刻消解得干干净净,清清醒醒,我说:“我们再喝酒!”他说:“好,不要什么菜蔬。”窗外有些微雨,月色朦胧,西湖不像昨夜的开颜发艳,却另有一种轻颦浅笑,温润静穆的姿态。昨夜宜于到湖边赏月,今夜宜于在灯前和老友共饮。“夜雨翦春韭”,多么动人的诗句!可惜我没有家园,不曾种韭。即使我有园种韭,这晚上我也不想去翦来和CT下酒。因为实际的韭菜,远不及诗中的韭菜好吃。照诗句实行,是多么愚笨的事啊!
女仆端了一壶酒和四只盆子出来,酱鸡、酱肉、皮蛋和花生米,放在收音机旁的方桌上。我和CT就对坐饮酒。收音机上面的墙上,正好贴着一首我手写的数学家苏步青的诗:“草草杯盘共一欢,莫因柴米话辛酸。春风已绿门前草,且耐余寒放眼看。”有了这诗,酒味特别地好。我觉得世间最好的酒肴,莫如诗句。而数学家的诗句,滋味尤为纯正。因为我又觉得,别的事都可有专家,而诗不可有专家。因为做诗就是做人。人做得好的,诗也做得好。倘说做诗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诗,就好比说做人有专家,非专家不能做人,岂不可笑?因此,“专家”的诗,我不爱读。因为他们往往爱用古典,踏袭传统,咬文嚼字,卖弄玄虚;扭扭捏捏,装腔作势;甚至神经过敏,出神见鬼。而非专家的诗,倒是直直落落,明明白白,天真自然,纯正朴茂,可爱得很。樽前有了苏步青的诗,桌上的酱鸡、酱肉、皮蛋和花生米,味同嚼蜡,唾弃不足惜了!
我和CT共饮,另外还有一种美味的酒肴,就是话旧。阔别10年,身经浩劫。他沦陷在孤岛上,我奔走于万山中。可惊可喜、可歌可泣的话,越谈越多。谈到酒酣耳热的时候,话声都变了呼号叫啸,把睡在隔壁房间里的人都惊醒。谈到二十余年前他在宝山路商务印书馆当编辑,我在江湾立达学园教课时的事,他要看看我的子女阿宝、软软和瞻瞻——《子恺漫画》里的三个主角,幼时他都见过的。瞻瞻现在叫做丰华瞻,正在北平北大研究院,我叫不到;阿宝和软软现在叫做丰陈宝和丰宁馨,已经大学毕业而在中学教课了,此刻正在厢房里和她们的弟妹们练习平剧,我就喊她们来“参见”。CT用手在桌子旁边的地上比比,说:“我在江湾看见你们时,只有这么高。”她们笑了,我们也笑了。这种笑的滋味,半甜半苦,半喜半悲。所谓“人生的滋味”,在这里可以尝到。CT叫阿宝“大小姐”,叫软软“三小姐”。我说:“《花生米不满足》《瞻瞻新宫人,软软新娘子,宝姊姊做媒人》《阿宝两只脚,凳子四只脚》等画,都是你从我的墙壁揭去,铸了锌版在《文学周报》上发表的。你这个老前辈对她们小孩子又有什么客气?依旧叫‘阿宝’‘软软’好了。”大家都笑。人生的滋味,在这里又浓烈地尝到了。但无话可说,我们默默地干了两杯。我见CT的豪饮,不减二十余年前。我回忆起了二十余年前的一件旧事。有一天,我在日升楼走,遇见CT。他拉住我的手说:“子恺,我们吃西菜去。”我说:“好的。”他就同我向西走,走到新世界对面的晋隆西菜馆的楼上,点了两客公司菜,外加一瓶白兰地。吃完之后,仆欧送账单来。CT对我说:“你身上有钱么?”我说:“有。”摸出一张5元钞票来,把账付了。于是一同下楼,各自回家——他回到闸北,我回到江湾。过了一天,CT到江湾来看我,摸出一张10元钞票来,说:“前天要你付账,今天我还你。”我惊奇而又发笑,说:“账回过算了,何必还我?更何必加倍还我呢?”我定要把拾元钞票塞进他的西装袋里去,他定要拒绝。坐在旁边的立达同事刘薰宇,就过来抢了这张钞票去,说:“不要客气,拿到新江湾小店去吃酒吧!”大家赞成。于是号召了七八个人,夏丐尊先生、匡互生、方光焘都在内,到新江湾的小酒店里去吃酒去。吃完这张拾元钞票时,大家都已烂醉了,此情此景,憬然在目。如今夏先生和匡互生均已经作古,刘薰宇远在贵阳,方光焘不知又在何处。只有CT仍旧在这里和我共饮。这岂非人世难得之事!我们又喝两大白。
夜阑饮散,春雨绵绵,我留CT宿在我家,他一定要回旅馆。我给他一把雨伞,看他的高大身子在湖畔柳荫下的细雨中渐渐地消失了。我想:“他明天不要拿两把伞来还我!”
樽前有了苏步青的诗,桌上的酱鸡、酱肉、皮蛋和花生米,味同嚼蜡。唾弃不足异了!
我和狼的友谊
◆文/佚名
那年春天我去阿拉斯加淘金。一天早上,我沿着科霍湾寻找矿脉。穿过一片云杉林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脚。前面不超过20步远的一片沼泽里有一匹阿拉斯加大黑狼。它被猎人老乔治的捕兽夹子夹住了。
老乔治上星期心脏病突发,死了。这匹狼碰上我真是运气。但它不知道来人是好意还是歹意,疑惧地向后退着,把兽夹的铁链拽得绷直。我发现这是一只母狼,乳房胀得鼓鼓的。附近一定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小狼在等着它回去呢。
看样子母狼被夹住的日子不久。小狼可能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就在几英里外。但是如果现在就把母狼救出来,弄不好它非把我撕碎了不可。
我决定还是先找到它的小狼崽子们。地面上残雪未消,不一会儿我就在沼泽地的边缘发现了一串狼的脚印。
脚印伸进树林约半英里(1英里约合1.6公里),又登上一个山石嶙峋的山坡,最后通到大云杉树下的一个洞穴。洞里悄无声息。小狼警惕性极高,要把它们诱出洞来谈何容易。我模仿母狼召唤幼崽的尖声嗥叫,没有回应。
我又叫了两声。这次,4只瘦小的狼崽探出头来,它们顶多几周大。我伸出手,小狼试探性地舔舔我的手指。饥饿压倒了出于本能的疑惧。我把它们装进背包,由原路返回。
可能是嗅到了小狼的气味,母狼直立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嗥。我打开背包,小家伙们箭也似的朝着母狼飞奔过去。一眨眼的功夫,4只小狼都挤在妈妈的肚子下面吧唧吧唧地吮奶了。
接下来怎么办?母狼伤得很重,但是每一次我试图接近它,它就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威胁的叫声。带着幼崽的母狼变得更有攻击性了。我决定先给它找点吃的。
我朝河湾走去,在满是积雪的河岸上发现一只冻死的鹿。我砍下一条后腿带回去给母狼,小心翼翼地说:“好啦,狼妈妈,你的早饭来啦。不过你可别冲我叫。来吧,别紧张。”我把鹿肉扔给它。它嗅了嗅,三口两口把肉吞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找矿之余继续照顾母狼,争取它的信任,继续喂它鹿肉,对它轻声谈话。我一点一点地接近它,但母狼时刻目不转睛地提防着我。
第五天薄暮时分,我又给它送来了食物。小狼们连蹦带跳地向我跑来。至少它们已经相信我了。但是我对母狼几乎失去了信心。就在这时,我似乎看到它的尾巴轻轻地摆了一摆。
它站着一动不动。我在离它近8英尺(1英尺约合0.3米)的地方坐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它强壮的颌骨只消一口下去,就能咬断我的胳膊,甚至脖子。我用毯子裹好身体,在冰凉的地上躺下,过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早上我被小狼吃奶的声音吵醒。我轻轻探身过去抚摩它们。母狼僵立不动。
接着我伸手去摸母狼受伤的腿。它疼得向后缩,但没有任何威胁的表示。
夹子的钢齿钳住了它两个趾头,创口红肿溃烂。但如果我把它解救出来,它的这只爪子还不至于残废。
“好的,”我说,“我这就把你弄出来。”我双手用力掰开夹子。母狼抽出了腿。它把受伤的爪子悬着,一颠一跛地来回走,发出痛楚的叫声。根据野外生活的经验,我想它这时就要带着小狼离去,消失在林海里了。谁知它却小心翼翼地向我走来。
母狼在我身侧停下。任小狼在它周围撒欢儿地跑来跑去。它开始嗅我的手和胳膊,进而舔我的手指。我惊呆了。眼前这一切推翻了我一向听到的关于阿拉斯加狼的所有传闻。然而一切又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合情合理。
母狼准备走了。它带领着孩子们一颠一跛地向森林走去,走着走着,又回过头来看我,像是要我与它同行。在好奇心驱使下,我收拾好行李跟上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