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是杨满胜搓过身子看过胴体的女人,是一个令他发狂差一点干出蠢事的女人。是一个艳若桃花的女人。
女人真好。有男人有女人的世界才有光明,璀璨斑斓的光明。
女人说,吃饭吧。
男人说,嗯,吃吧。
如一个温馨惬意的家庭。
然而,放下筷子立即变得不温馨不惬意充满恐怖杀气腾腾了。
男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这女人会突然抽出两支枪来。更想不到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这么漂亮这么妩媚的一个女人,她从什么地方整出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如两只蛇眼,蛇眼瞪着他。男人本能地抓起笤帚疙瘩。
女人笑了,冷笑。女人说,那玩艺有什么用啊,只能扫炕。
男人把笤帚疙瘩一丢,背转过身,不再理她。
女人说,你救了我?
男人只说一个字,是。
女人说,你不后悔?
男人说,不后悔。
女人说,如果你当时从雪窝子里踢出枪来,你也救我吗?
男人很干脆,说,救。
女人一叹。说你救错人了,你救了我,你就得死。
男人没有惧怕的样子,男人说,你随便吧,愿意咋整咋整。
女人啪地张开机头,勾了一个空响。女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人说知道。
女人就一怔,说你知道?
男人一笑,说我凭啥不知道,人呗。
女人一听人字出口,悠悠地一叹深深。说你这个人有点意思。你说我是人,我是个什么人?
男人微笑。女人也微笑,笑得很甜,很妩媚很艳丽的样子。
女人说,知道小白龙吗?
男人说,知道。
女人说,我就是。
男人说,猜出来了。
女人立即把双枪一提,不笑,啪地又一次张开机头。
男人看都不看。
只要有方向,永远不会迷失;
只要有信心,永远不会挫败;
只要有勇气,永远不会被征服。
女人说,我的绺子打散了。我是个黄花闺女,我的身子从来没有男人碰过。你什么都碰了,什么也都看了,你只有死了。你说吧,屋里死,外头死。
女人的心狂跳,颤抖、流血。
不久,长白大山里又拉起了一个绺子。首领二,一男、一女,坤为首。称白龙、黑龙。并奉关帝、宋江,称二义。9·18事变,投李杜将军部,参加抗战。李杜将军兵败,双龙被日人俘,不降。日人乃杀之。夫妻临刑,向天长笑,口称20年后再打日本。
那一日,又好大雪,如初。
婆婆丁
◆文/佚名
我上小学一年级的那年春天,父亲领我来到奶奶的坟前。那天阳光明媚,坟地里开满了大片金色的婆婆丁花,奶奶的坟上也开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的婆婆丁花,金色的婆婆丁花,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我不禁发问:这是谁种的吗?父亲肃穆地站在奶奶的坟前,摇摇头,但又茫然地自言自语:也许,老天真的有灵吧……父亲只有四岁的那年春天,春脖子长,加上该死的日本鬼子烧杀掳掠,老百姓在一开春就挖野菜度日子,虽然一时还没有饿死人,但饿死人在这个春天恐怕是注定的事了。
被霸占,被践踏的黑土地上,顽强地生长着各种野菜,这些野菜在最关键的时刻,养活着人们。而在众多野菜中,在初春最早从泥土里钻出来的便是婆婆丁。在初春荒芜破败的土地上,春寒余绕,它便从泥土里伸出紫绿色的叶芽,示意着顽强的自信。
大清早,奶奶穿着一身土蓝布缝制的棉衣,挎着拐筐,拿着小铲,去村外的野地里挖婆婆丁。奶奶居住的这个村,有十几户人家,几乎家家都在吃野菜,村子附近的地里已经挖不到野菜了。
奶奶离村庄越来越远。奶奶终于找到了一片生长婆婆丁的撂荒地,奶奶正挖着,突然从远处传来阵阵枪声。奶奶打个冷战,但还是紧张地挖着野菜。枪声一直稀稀落落地响着,奶奶知道小日本这几天,把一支抗联小分队困在穷棒子山上,那山又高又陡,现在山尖上恐怕还有积雪呢。那十几名抗联战士被困在山上,可怎么活呢?那座山上,杂草丛生,怪石林立,连野菜都挖不到,山又高,气候又冷……奶奶胡思乱想到这,禁不住向远处望了一眼。奶奶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是个妇道人家,有心没力,自己的男人又被小日本给抓走了,帮不上那些抗联战士啊……傍晌午的时候,奶奶挖了满满一筐婆婆丁,她来到山脚下的小溪边,把婆婆丁倒进溪水中一棵棵洗。她洗干净一棵,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婆婆丁那苦涩的清香立刻给她提了神,她觉得有劲多了。奶奶洗把脸,想松口气,她突然发现小溪对岸躺着个人,一动不动。奶奶炸着胆,趟过小溪,来到那人面前。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嘴唇已经干裂,他一手紧紧抓着枪杆,另一只手拿着几棵婆婆丁菜,婆婆丁已经蔫巴,他的腿上几处伤已看不清楚。奶奶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抗联小战士。奶奶捧一捧溪水,慢慢滴到小战士干裂的嘴中,他嘴唇开始翕动了。过了一会,小战士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惊慌,继尔充满了希望,他呻吟着:“大嫂……我……不行了……搞点野菜……送到山上……不然……”奶奶犹豫着:“我……”小战士呼哧了半天,又呻吟着:“大……嫂……我们……不——能——做——亡——国——奴啊——我……们……不……能……”小战士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最后像巨石沉进了海底……奶奶愣愣地跪在小战士的面前,她看到小战士手里那两棵蔫巴了的婆婆丁,她明白了小战士是下山给部队搞吃的。
“我们不能做亡国奴!”奶奶慢慢站起来,把婆婆丁洗干净,然后挎着满满的一拐筐婆婆丁,向前走去。
奶奶在接近穷棒子山时,看见日本鬼子像寻臭的黄狗一样,四处搜寻。小日本鬼子想用困兽的办法把那十几个人的抗联小分队活活饿死在穷棒子山上。现在抗联小战士恐怕已无力突围了。
奶奶埋伏着,寻机上山。傍天黑时,奶奶终于找到机会,绕过小鬼子,钻进穷棒子山。可刚进山不远被两个小日本鬼子发现了,奶奶拼命跑啊跑,鞋子跑没了,围巾跑丢了,但她死死护着那筐婆婆丁。奶奶终于爬到山顶。她那筐野菜救了十几名抗联战士的命,然而奶奶因左肩中两枪,只顾奔逃,未有感觉,失血过多而离开了只有四岁的我的父亲。
奶奶临死前,没有给家人留下任何遗言,而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呻吟着对围在她四周的抗联战士说:“我们——不能做亡国奴啊——”
抗联小分队十几名战士,吃了奶奶采的那筐婆婆丁,恢复了战斗力,于当天半夜突出了小日本鬼子的围困。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但父亲讲的关于奶奶的故事我却听一遍便给铭记于心。
每年春天,我都去奶奶的坟前,看着那满地金色的婆婆丁,我觉得那普通的小花开得那么质朴、圣洁、耀眼……。奇怪的是,村里没有任何人来采挖奶奶坟地的婆婆丁,就连牧羊人也是绕开这里,不忍践踏这金色的小花。
这满地的婆婆丁,开着这金色的花朵,在昭示着那顽强的生命力!
这倔强顽强的金色花朵,永远开放在我的心中,永远开放在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心中。
嫩绿的叶芽说:生长!生长!洁白的花朵说:开放!开放!殷红的果实说:辉煌!辉煌!在人生的旅途中,望你写好这“欢乐三部曲。”
恐慌症
◆文/佚名
她突然病了,病得蹊跷,病得莫名其妙,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通宵达旦不合眼,从早到晚惊恐地盯着窗口,好像那里蹲伏着一只吃人的老虎,哪怕一声风吹窗棂声也使她惊心肉跳,瑟瑟发抖。
她是马屁股村最本分最守规矩最受长辈们称道的新媳妇,结婚没过一个月,丈夫去城里联系化肥,至今未归。
她嘴里不住地喃喃:“我没脸做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有两个妇女路过她家门口时交头接耳,她像缩头乌龟似的连忙把头缩回被窝里,羞愧难当地哭泣:“这辈子算完了!全村人肯定知道了我丢丑的事,祖宗三代也跟着我丢脸,我还有什么面目见丈夫、见公婆、见父老兄妹?”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她以为是丈夫回来了,像突然撞着恶狠的母驴吓麻了爪,瘫在被窝里不敢动弹,心里哀哀地发出绝望的声音:“他知道这件事还不得跟我打离婚?往后守寡的日子咋过?趁早死了算了!”
死,没那么容易。来人是送还擀面杖的邻居,而不是她丈夫。
病了三天,她变得憔悴不堪,像害着痢疾的病人。
这期间,婆婆来了好多趟,来去慌慌,长吁短叹。婆婆问她哪疙瘩疼,她只是摇头抹泪。婆婆问她是不是有喜了,她还是摇头抹泪。婆婆给他打一碗荷包蛋,她连一个蛋也没吃进去。婆婆毛神了,给她请来了住沟门外的老中医,中医号了号脉,翻了翻她的眼皮,说她吓着了,给她开了三副中药,婆婆忙不迭地熬药端上来,她一口不沾,不等婆婆的脚后跟跨过房门坎就把汤药倒进尿罐里。
丈夫回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炕上轱辘到地上的,双手紧紧抱住丈夫的一条腿不敢松手;由于悲痛欲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丈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把她往炕上抱一边心疼地喊:“哎哟哟你咋病成这样!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她泣不成声:“……你可千万别跟我打离婚……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行……”
“结婚才几天,打什么离婚?快说,到底咋回事?”
她哽咽着,说:“你走的那天晚上,天特别闷热,我扣上房门在大盆里洗凉水澡,谁知洗到半截腰就听见外面传来鸡叫声,是咱家那只最爱下蛋的老母鸡。我想一定是黄皮子来了,晚一步那老母鸡就没命了。我当时一心想救老母鸡,打洗衣盆里跳出来就往鸡架那头跑,顺手提洗衣棒想打死那黄皮子。黄皮子见我跑出来早躲没影了,可老母鸡已经叫它咬死了……”
“咳!就为一只鸡害场病?”
“不是。”
“那又为啥?”
“……等我撵跑了黄皮子,才发现自己全身一丝没挂……我慌忙往屋里跑的时候,恍惚看见有个人站在大门外根下。”
“大个还是小个?”
“好像……是个大个……”
“男的还是女的?”
“好像……是个男的……”
丈夫大吼一声:“你哭个屁!那天晚上是我路过家门口看见你了……村里的汽车油不够了,我帮司机整油,没来得及进屋……”
一听这话,她身上的病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一蹿高便搂住丈夫的脖子狂吻起来,高兴得两眼哗哗淌泪。
这一吻,把恐慌症传给了丈夫。
刚才他是撒谎,他见媳妇病得太可怜了。权且用谎话来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安慰完了,心里却惶恐不安:媳妇制造了全村头号丑闻,这丑闻一传十、十传百,准会闹得满村风雨,我这脸往那搁?马屁股村娘们的嘴本来臊哄哄的,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这回还不把她推到众人舌底搞裸体展览?让她光腚推磨转圈丢人?成为不贞的女人,我可受不了这个,弄不好真得打离婚……我们初恋的爱,是忘情的爱;我们中年的爱,是持久的爱;我们晚年的爱,也一定将是深沉的、相濡以沫的爱。
他猛地推开媳妇,闷闷地来到院里。蓦的,他发现院门边障根下晃动着一个人影,顺手绰起大棒大喝一声:“谁!王八羔子还想耍流氓,老子跟你拼了!”
没人回答。
揉揉眼仔细一瞧,原来是月光下斜对面的一棵柳树的斜影在夜风中晃动。
他长舒了一口气……
老猎人和蒙面少年
◆文/佚名
大森林打了个哈欠,醒了。
鸳鸯坡,青草嫩嫩、露珠闪闪。
“猎神”拿猎枪当拐棍,立在草地上,凝望着森林上空的一朵朵虎皮云,满把白须轻轻地抖着。远处,撩起雾的骆驼峰,托起了一轮红红的太阳。
他在期盼着空中猎物。
这里是他接受猎人之魂魄的神圣之地。还是他刚满十二岁时父亲教给他放了第一枪,一晃半个百年过去了,只有大森林晓得他猎获了多少獐狍野鹿、黑熊野猪。令他骄傲的是,土改那年他曾亲手枪杀过两只长白虎,他便成了山民们敬仰的“猎神”,人送绰号“长白武松”。如今“武松”老了,等待他的是一条黄泉之路,不过上路之前他想了却一桩心愿:把狩猎世家的神魂一代一代传下去,不然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呢?
太阳渐渐升高,但仍不见飞禽走兽的影子,他烦躁地揭开了上衣扣,胸脯上露出根根筋骨,横竖撇捺写满了野兽的“杰作”;熊舔的,狼咬的,虎抓的,仿佛挂满了英雄的勋章。此时,跟随他多年的猎狗,伸舌头很想****他胸前的自豪。
蓦的,他推开猎狗举起了枪。凭着他常年狩猎中练就的机敏神经,他听见了风吹草动般微弱的长空雁呜。果然,森林上空隐约出现了雁阵,由远而近,变粗变长,宛若仙女的飘带,鸣声也变得清脆嘹亮。大雁在空中努力塑造着“人”,“猎神”在地上努力瞄准着“人头”——头雁。“人头”终于进入射程之内,他浑身血液骤然间沸腾,强压着心底的激动。他要用开春的第一枪声向世人庄严宣告:“猎神”的魂儿还没散!不料,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猛听“嗖”的一声,一块雀蛋大小的石子恰好击中他的右手臂,他“啊唷”一声弃枪跌坐在草地上。大雁嘎嘎地叫着掠过头上,他顿时气得满脸变成紫茄色,浑身打颤,一股怒火直撞着五脏六腑。他平生头一次受到这样羞辱,头一次受到蔑视和挑战,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