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医院的军人没有消息令我沮丧,不过既然有婚介所这一行,就可以不必期待在这棵树上吊死。市中心的那家婚介所多数还是平民,军人不多。正在这时,我在报纸杂乱的广告中发现了专门针对军人的婚介所,为军人牵线。抄下地址,发现它就在我毕业的大学附近,我心里那个苍凉啊!
那家婚介所叫做“月光下”,很浪漫,位于一个部队大院深处的楼里。楼内静悄悄的,楼层很高,但楼道里很暗,是典型的老楼。接待我的是一对中年男女,都姓张,且叫他们张哥、张姐吧。之前,我绕了很久,也没找到这个办公室。犹豫了半天,是放弃还是打电话问问。最终还是找了个公用电话,问了张姐,才找到这里。当我说了自己这般心路历程以后,瘦削而和善的张哥说:“你这个电话打得好,说不定姻缘就因为这个电话而成呢。”说得我心头一热,说实在的,我经常相信这类虚无缥缈的一念之差的事。说不定呢,谁知道呢?
正在和张哥、张姐聊得热闹时,忽然来了两个男的来送照片之类的东西,看来不是会员,而是谈什么业务,张哥跟他们很熟络的样子。我坐在他们对面无语等待,他们很快谈完,告辞要走。正在这时,其中一个男的看了我一眼,突然说:“哎,是你呀!”我一看,居然是老林!
大概是1996年初,我在一家夫妻店工作,那个店号称是文化公司,当时正在参与拍摄参加长征的老红军肖像。我的职责是外联和文字工作,老板是搞摄影的,负责拍摄,老板娘是总裁,管钱的。有一天,老板拉来了一个部队摄影师,就是老林。老林当时在某家部队医院负责摄影宣传,平时没事,所以有时间出来跟老板一起拍片。一般出去就是我们仨,我先负责联系好时间、地点,然后我们就过去。因为事儿少,三个人在一起混得倒也和谐。
老林那时应该是30岁,并不老。老林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沉默少言,平时爱穿一身整洁考究的休闲服。他可能也是很爱说话的,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熟,紧张得也没有时间聊天。偶尔,他也给我们讲个笑话之类的,是个好脾气的人。
老板也算是个热心人,他有意给我和老林牵线,他说:“老林的爸爸是部队首长,他家房子有好几套呢!”我那时还没有感觉到住房的紧迫,也不喜欢老林这种又老实又踏实的人,更喜欢聪明活跃的人。加之老板竟然当着我俩的面说:“我看你俩挺合适的!”弄得我极其逆反,很少理老林。老林看得出好歹,跟我更是没什么话说。记得有一次我俩一起乘地铁去公司,路上他问:“你怎么背这么大的包啊?”我的包一直很大,主要是得装几本随身看的书。但我懒得跟他解释,就漫不经心地应和着:“啊,我喜欢。”这一路我俩就再没说一句话。
倒是另有一次,我俩准时到了约定地点,南池子墙边,老板还在家里没出发呢。天寒地冻的当口,站在四处透风的路边,我俩一起跺着脚等。老林骂道:“这孙子,还不来!”因为正合吾意,我暗暗发笑,挑起大拇指。
后来老林就消失了,老板又另找了别的助手。这个如老棉鞋一般温暖和善的人,此后几年未见。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尴尬啊!
老林似乎也感觉到尴尬,有点仓皇逃窜的意思,他只匆匆地问了声:“你还挺好的吧?”我笑答“挺好”,然后他点头离去,没有问那些过去的情况,没有留下通讯方式,像闯进梦中的一个人影,没等梦醒就莫名消失了。
等他走远,我问张哥:“老林也是会员吗?”张哥对我俩认识有点惊讶,指着办公桌玻璃板下压着的几张照片说:“他是我们的老会员了,你看,我们组织的几次郊游,他都参加了,只是都没碰到合适的女孩。”我笑了笑,老林在照片里也像平时那样,在一群人里不温不火地冲着我笑。
我在“月光下”,又开始和另一些人打起交道来。
有一位军人跟我通过电话之后,我感觉并不好,不打算见面了。感觉不好,一是无话可说,二是觉得他的嗓音给我一种很不舒展的感觉,脑子里立刻联想到很猥琐的形象。虽然没有什么道理,但是直觉不好,实在提不起兴趣去见。结果这位执著的军人开始给我写信,几乎一天一封,既有他的散文作品,又有他对我的抒情。虽然收到七八封信,其实我只拆了前两封,把他的散文改了几个错别字,让他另投别的报社。其他几封信都原封未动,打包寄回。我在字里行间只看到一个狂人的形象,我不喜欢。结果,他又三番两次打电话到我报社,跟我没完没了地闲扯。我气不过,打电话给张哥,让张哥制止他这种行为。后来张哥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训斥了这个人,让他不要再骚扰我。张哥说,这个人可能年龄大了,有点一根筋。结果还好,“一根筋”再没打来电话。
还有一个没有见面的人,感觉很有意思。他打来电话,说看了我的条件,比他高很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选择他。我不记得他哪里比我低了,也许是大专而非大本?也许是农村出身而非城市?但总之,他浓浓的自卑阻止了我俩的见面。虽然第一次电话里聊得很有生气,但过了几天,他打来电话说:“我想了几天,我还是不想见你了。你应该找个更合适的,跟你条件相当的,我不想受这个刺激了。”我真有点啼笑皆非了,遇到过高不成的,竟然还有低也不成的。
还有一位,张哥要给我介绍,是二炮机关的干部。我说:“算了,这人我见过!”张哥、张姐很是惊讶,其实这个城市说大很大,说小很小。二炮干部是周晓萍为我介绍的。当时,是她们医院另一位同事牵的线,我俩在东单公园见的面。那位干部大概三十七八岁,个子很高。我只记得我问他:“平时干吗?”他说:“没意思。下班打牌。周末值班。”给我的感觉是,机关气十足。我俩分手,再无联系。不过,我是准备如果他来电话,还可再见一面的。我跟张哥、张姐说:“他没看上我。”张姐说:“他心里有人。他在我们这里看上了一个护士,女孩家人嫌他年龄太大,不同意。”原来是这样,这里的水还挺深,每个人心里都有心结。也不用抱怨,自己都是如此,何况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