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高丽失利,并没有使杨广冷静下来反思一下其中的根由,反而更激发了他不灭高丽誓不罢休的决心。在由涿郡返回洛阳的途中,他就下令将黎阳、洛口、太原等官仓的粮食继续调运至辽西望海镇屯集,以备再伐高丽之用。
十二月,也就是杨广回到东京洛阳之后三个月,对兵败萨水的将领作了处罚:
尚书右丞刘士龙擅自放走乙支文德,贻误战机,罪不可赦,斩首以谢天下。
宇文述、于仲文用兵无方,除官为民。二十四军中的一批将军、副将军也一并受到了免职的处罚。
不过,朝中群臣看得明白,于仲文未获死罪,全是沾了宇文述的光。宇文述是皇上的宠臣,儿子宇文士及又娶了皇上的南阳公主为妻,两人是儿女亲家,皇上罚罪当然要网开一面。只要宇文述罪不当死,其他人也就不会有杀身之祸了。
谁知几天之后,宇文述串通同被免官的诸将,众口一词,将兵败萨水的罪责全都推到了于仲文身上。说于仲文为邀功取宠,不听众将劝告,坚持渡过鸭绿江追击高丽军,终至惨败。杨广听后怒不可遏,不再追究别人,独将于仲文押入大牢。于仲文在牢中忧恚发病,没过几天就死了。
于仲文是北周燕国公于实之子,自幼聪明好学,倜傥有志,当时号称名公子。后任安固太守。当时益州有任、杜两家农夫各丢失了一头牛,后来找到一头牛,两家都说是自己的,诉至州郡,州郡官久不能断。于是,益州长史韩伯俊令于仲文判断。于仲文令两家赶来各自的牛群和两家争议的那头牛,牛即跑入任家的牛群中。于仲文又命人暗中将那头牛股部刺伤,任氏伤心得落泪,杜家却不在乎。于仲文依此将牛判给任家,杜家也心服口服。
杨坚任北周丞相时,于仲文在平定尉迟迥叛乱中立下战功,文帝开皇年间被授为行军元帅,曾率十二总管大破匈奴。当时的晋王杨广看中于仲文的才干,奏准文帝,要于仲文督晋王府军事。杨广继位后,升他为右翊卫大将军,一直圣眷隆盛。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戎马一生,为大隋王朝效尽犬马之力,到头来却落得一个冤死狱中的凄惨下场。
在经过了几个月的休养之后,大业九年正月,杨广又下诏征调天下兵马集结涿郡,准备二次征讨高丽。
然而这时候国内时局已不似往年那么太平了,四方义军蜂起,各霸一方,大有将乱天下之势,使杨广颇感头痛。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大张旗鼓地招募散布在民间的武勇之士,充为皇宫禁卫,称作骁果。这样既可网罗武勇之士于自己手下,以防他们铤而走险,与义军盗贼为伍,又可扩充和增强自己的禁卫力量。剩下的那些占山为王的鸡鸣狗盗之徒就不会有什么作为,迟早会剿灭干净的。
为了整训招募的骁果,杨广特意设置了折冲、果毅、武勇、雄武等郎将官职,选调了心腹武将出任,统领骁果。
如意算盘往往是一厢情愿的。大业八年的席卷全国的大旱和洪水灾害过后,疾疫流行,百姓死亡流离。太行以东受灾最重,义军声势更猛。新年伊始,杜彦冰、王润聚众攻陷平原郡,将官府财物洗劫一空。平原李德逸趁火打劫,纠集游民数万,自称“阿舅贼”,劫掠四方。在西北的灵武,白榆妄一伙号称“奴贼”揭竿而起,抢夺朝廷牧马,还与突厥勾结,横行陇右。
三月,韩进洛在济北聚义,部众数万人。四月,孟海公在济阴举旗,拥众数万,滥杀无辜。还有齐郡的王薄、孟证;北海郭方预,高鸡泊的窦建章、孙安祖;河间格谦,渤海孙宣雅等,各部多者十余万,少者数万人,纷纷攻掠郡县,闹得各方官吏惶惶不可终日,百姓鸡犬不宁。
天下承平日久,地方守吏不习武备,每与义军交战,大多望风败退。而齐郡丞张须陀却是众多地方官吏中的一个例外。
张须陀是弘农阕乡人,性情刚烈,有勇有谋,文帝时曾以战功授仪同,后来跟随杨素讨伐并州汉王杨谅的叛军,加授开府。在齐郡丞任上,张须陀见义军四处攻击郡县,就积极操练部下,以防万一。
大业九年四月,别号知世郎的王薄率数万人攻打齐郡,张须陀领兵抵抗。王薄见齐郡防守严密,就转而向南攻掠鲁郡。张须陀率部悄悄尾随其后,在泰山脚下追上王薄的队伍。王薄义军自恃逢战必胜,毫无防范。张须陀挑选精锐,出其不意猛冲进义军阵中。义军立时溃不成军,纷纷四下奔逃,被张须陀的部下杀死数千人。王薄遭此挫败,不敢再攻齐郡,收合亡散万余人向北攻掠。他联合渤海孙宣雅、平原郝孝德等义军共十万人进攻章丘。张须陀得知消息,派舟师截断黄河渡口,亲率二万精锐马步军奔袭,大破义军。义军败退至黄河渡口,被守候在这里的舟师扼守退路,遭前后夹击,损失惨重。
刚刚打垮了王薄,又闻郭方预围攻北海,声势浩大,兵锋锐利,北海郡丞性命难保。
张须陀决定驰援。他对部下说:“围北海之贼自恃兵强,认为我无力相救。我要率兵突袭,定能获胜。”
于是他挑选精兵,星夜奔袭,义军果然没有设防。
张须陀率兵冲入义军营中,势如破竹,杀死数万人,缴获辎重三千辆。义军落荒而逃,张须陀率部穷追不舍。义军逃至潍水边,被河水挡住去路。无奈之下又布开阵势与张须陀部交锋。张须陀刚要策马冲上去,就听后面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将军一路辛苦,请先在此稍作休息,让我罗士信做一回先锋吧!”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少年挺枪策马冲向敌阵。这个罗士信只有十四岁,是历城人,已跟随张须陀经历多次仗阵,勇敢得很。张须陀见罗士信冲了上去,便勒住马头,高兴地观望。
罗士信飞马奔到义军阵前,就有几个人迎上来拼杀。只见罗士信手中的枪稍舞动几下,就有三个义军被他刺倒。他又拔出佩刀,将其中一人的头颅砍下来,抛向空中,然后用枪尖接住,高举着纵马略阵。义军将士被罗士信的举动吓呆了,没人再敢上前交手。张须陀大呼一声,乘机率兵攻击,义军溃败,罗士信跃马追杀。每杀一人,就割下鼻子揣在怀里。等还营时一数,竟有二十多个。
此役后罗士信被擢为副将,跟随张须陀左右。司隶刺史将这一系列的战绩奏报朝廷,杨广立即派了使者前来抚慰,并命使者画了张须陀、罗士信战阵冲杀图,带回去供皇上和朝中文武观赏。
宇文述又被恢复官职,加授开府仪同三司。皇上下诏说,去年征讨高丽,宇文述因兵粮不继而陷王师,是供粮军吏失职,并非宇文述之罪,所以应复其官爵。
在朝中百官心里,宇文述复职是早晚的事,谁让人家是皇上的亲家呢!与宇文述同时复职的,还有一批因去年征讨高丽失利而被免职的将军。这不仅是皇上为避任人唯亲之嫌的举动,还透露出一个消息,二征高丽的战争在即。
首战高丽失败,不能不使杨广耿耿于怀,他感到平生以来最大的耻辱,太有损于大隋国威了。在战场上失掉的面子,一定要用铁马金戈来挽回!
回到洛阳的几个月里,杨广甚至只去过西苑一次,而且仅仅住了十天,其余的时间大都呆在显仁宫里。高丽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压得他无心在十六院里流连取乐,更无意计算府库里还有多少粮食布帛,能否应付再一次宏大的征战。他的心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征服!
显仁宫里,杨广召集文武百官于殿下,复议征伐高丽之事。他说:
“一个小小的高丽,竟敢侮慢上国,与我大隋对抗,如听之任之,天下人将耻笑朝廷懦弱无力,今后也难以威服四方。当今国势强盛,填海移山的事朕都可以办到,何况对付一个高丽小虏!朕欲再伐高丽,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缄口不语。谁都明白,既然皇上下了决心,这一仗就非打不可了。有异议,说出来也是白说,弄不好还会引火烧身。
杨广见无人回答,就决意开口点名了。他看了一眼已被授为太史令的庾质,问:“庾质,你说说看,再伐高丽,结果将会如何?”
庾质听皇上点到了自己,不敢再作沉默,想了想便躬身答道:
“陛下,臣实在愚昧,无先见之明。臣之所想还如前次所见,陛下亲率大军,实在过于辛苦,大可不必。”见庾质开口说了话,左光禄大夫郭荣也斗胆站出来,俯首说道:“臣之所见与太史令相同。陛下,高丽蛮族缺失藩礼,实应兴兵讨伐,不过那是臣下应尽之职。千钧之弩,不会为射杀一只小老鼠而发机。所以,陛下也不必为高丽这等小寇而屈驾亲征!”
杨广不耐烦了。这帮文武,要么缄口不语,要么开口就来劝阻御驾亲征,真是败兴!他愤然作色道:“前次讨伐高丽,朕御驾亲征都未能取胜,此次单凭你们这些人就会成功吗?”
明摆着,这话里还藏着一句:你们当中还有谁的谋略武艺高过朕不成?有了这话,谁再继续劝谏就是自找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