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子
我试探着问道:“司徒大哥,你是不是经常回来?”
司徒衡没有转头,眼睛还是望着远处那座高耸的大山,缓缓点了点头,道:“我每年都会回来一次。”原来司徒衡并不是一直守在陵墓里面,也时常回来探亲。
我又问:“那你那个哥们呢?”
司徒衡摇摇头道:“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回来了。”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还有一个兄弟也在八大王陵中守陵,那个兄弟已经有三十年没回家了。”我心里觉得奇怪:这三个守陵人还不一样?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我见天色已晚,于是对南派七爷和司徒衡道:“七爷,司徒大哥,咱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吧,明天再去司徒大哥的老家。”司徒衡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七爷吩咐哑仆去找一户农家,看看能不能腾出几间房来让我们住一晚。
哑仆很快回来了,回话道:“房子是有,只不过都是些老房子。屋主说,只要咱们不嫌弃,可以随便住,不要钱。”
七爷看了看秦曼娟,犹豫了一下,似乎怕秦曼娟不愿意。秦曼娟笑道:“七爷别客气了,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小时候我家就在香港的棚户区。”南派七爷笑道:“既然秦小姐不介意,那咱们就住下了。”他当即吩咐哑仆去准备一下。
不一刻工夫,哑仆带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向我们走了过来。哑仆对我们道:“这位是苏大哥,他家里正好有一所老屋空着,咱们去看看。”我从钱包里取出一百块钱,递到那男子手中,道:“苏大哥,这点钱拿着,买两瓶酒喝。”
男子嘿嘿笑着,搓着双手,道:“不要钱的,不要钱的。”但他眼睛却望着那一百块钱。我暗自发笑,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故意正色道:“苏大哥,你不拿着,我们可就不住了。”他嘿嘿一笑,将一百块钱接了过去,然后将我们带到他家那所空着的老屋里。
走进老屋院子,迎面便是宽阔的堂屋,堂屋两侧各有两间空着的屋子。我暗暗盘算着,这四间空屋子正好,我、秦曼娟和司徒衡一人一间,哑仆和南派七爷住一间。
对于屋子,我们四个人都颇为满意。大家草草洗漱了一下,便各自回房了。
我住的那间屋子,西墙上有两扇窗户,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白天我们从竹林边走过,看上去甚是赏心悦目。只是,此刻窗外的竹林笼罩在黑暗之中,浑然没有白天的风致。
我将窗帘拉上,躺在木板床上,木板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承担我这一百来斤的重量有些勉强。我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摰天地动仪、双龙洞、八大王陵、司徒老仆的后人……一切恍如一梦。最后我们虽然找到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但却是用许教授、许家丽、戴维和驱蛇人四个人的性命换来的。不过一想到找到司徒家的后人,也就可能会找到摰天地动仪,我就觉得热血沸腾。徐家智啊徐家智,不用多久,我就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完成咱们祖先的遗愿了。
正在这时,传来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恐怖的脸
我心里一惊,大半夜的谁来敲门?我坐起来问道:“谁啊?”门外的人一声不吭。我皱起眉头,心道:莫非是七爷找我?可七爷应该不会不答话啊。我正犹豫要不要开门,外面的人又敲了两下。我站了起来,沉声道:“谁?”来人还是不言语。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我定了定神,当即走到门口,将板门拉开,向外望去。只见月光如水,秦曼娟站在门外笑盈盈地望着我。我奇怪道:“秦曼娟,怎么是你?”
秦曼娟伸出食指在嘴前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我对面的屋子,示意我不要让对面的七爷和哑仆听到。我笑了笑,退到一边,让秦曼娟进来,转身关上门。秦曼娟进来以后,也不说话,坐在桌旁兀自摆弄着桌子上的茶杯。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异样。
见秦曼娟不说话,我咳嗽一声道:“找我有事?”
秦曼娟抬起头,白了我一眼,幽幽道:“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当然能了。”
我发现,自从那天在八大王陵中和秦曼娟互吐心声之后,我单独面对着秦曼娟的时候,竟有些不大自然起来,全然没有了先前和她在一起时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之前,我知道秦曼娟喜欢我,但是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所以还常常跟她开玩笑,有时候还拿她取乐。可是现在,我心里已经认定了秦曼娟做我女朋友,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秦曼娟看着我,仍然是笑盈盈的。我笑道:“我脸上有花吗?”秦曼娟扑哧一笑:“大男人的,有什么花啊?”我笑:“没花,你那样看着我干吗?我都被你看得不好意思了。”秦曼娟咬着嘴唇,红着脸道:“我就是喜欢看你。”我望着秦曼娟,一字字道:“我也喜欢看你。”秦曼娟慢慢低下头。
我慢慢走过去,坐到秦曼娟身边,轻轻抱住她。秦曼娟也反手搂住我。我们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但彼此心意已明。
我在秦曼娟耳边柔声道:“咱们找到摰天地动仪以后,马上就结婚,好不好?”秦曼娟低声道:“太快了吧?”我摇摇头,道:“不快了,我妈早就盼着抱孙子了。”秦曼娟没说话,将头埋在我怀里。我拍拍她的背,又问了一遍:“好不好?”秦曼娟终于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觉到窗前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们。我猛然抬头,只见窗帘微微晃动了一下。我急忙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前,掀开窗帘向外望去,只见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我心里纳闷:难道是我感觉有误?
秦曼娟见我神情异常,问道:“怎么了?”我看着她,道:“我感觉刚才有人在窗户外面偷看。”秦曼娟吓了一跳,道:“不会吧?”我皱眉道:“也许是我多心了。”
我们随即又坐了下来,聊着天。我始终无法集中精力,心里头觉得怪怪的。突然一阵夜风将窗帘刮了起来,只见一张足足有两个人头那么大的脸死死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一双眼睛一大一小,诡异地望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和那双眼睛直直相望。
窗外的那个人见我看到了他,微微有些慌乱,急忙向后退去,转瞬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秦曼娟此时也看见了贴在玻璃上的那张恐怖的脸,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地抱着我。我安慰她道:“别害怕,那人已经走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七爷他们,看看是什么情况。”
秦曼娟点点头,道:“你快点回来。”我答应一声,随即走出房门,来到七爷住的那间屋子门口,敲了敲门,低声道:“七爷,七爷。”静静的夜里,我的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我等了大概有两分钟,哑仆才打开门。我走进屋子,七爷看见是我,眉头一皱道:“出了什么事?”我将刚才的事情跟七爷说了。七爷沉思片刻道:“走,咱们去看看。”说罢,他从屋子里拿出一只手电,让哑仆看着门,便和我走了出去。
不知道何时下了一场雨,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地上湿漉漉的。我和七爷走到竹林,来到我的窗户前面,只见地面上一对硕大的脚印分外清晰,这脚印足足有两三个人的脚那么长。我和七爷面面相觑:这哪里像是人的脚印?
大头人
我咽了一口唾沫,道:“七爷,怎么办?”
七爷缓缓道:“怎么办?咱们先去找房东,毕竟房东是本地人,多少熟悉情况。咱们问问他,也许他知道这大脚印是怎么回事。”我点了点头,心想,此时此刻,也只能如此了。
我们找到房东住的屋子,敲敲门,房东很快就开门了。房东苏大哥看到我和七爷满脸紧张的神色,诧异道:“两位大哥,有事情吗?”我将刚才发生的事对苏大哥说了,并且告诉他窗户外面还留下了那个人的脚印。苏大哥摸了摸脑袋,喃喃道:“有这事?我跟你们去看看。”随即,他跟着我们来到竹林里的窗户前面。
苏大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脚印,缓缓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跟我来。”说罢,他招呼我们跟在他后面,沿着地上的那行脚印向前走去。我心想,听房东的口气,似乎知道这大脚印的来历。既是这样,这大脚印似乎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应该不是什么怪物留下的。
穿过这片竹林,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我们看到一座房屋。这座房屋四周都是农田,农田里种着绿油油的蔬菜。这是一间老屋,墙上一片斑驳,似乎随时都会坍塌一般。那脚印沿着田间小道来到这里,然后就消失了。
苏大哥低声对我们道:“待会儿看到什么,你们可别惊讶。”我和七爷点点头。苏大哥随即向屋里喊道:“苏老三,苏老三。”过了一会儿,屋子里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谁喊我?”苏大哥道:“我是苏志坚,找你有点事。”屋子里的人开口道:“等会儿。”跟着便听见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门洞里探出一个头来。
这个头一探出来,我们顿时吓了一跳。这个头不仅有常人两个那么大,而且一侧严重变形,脸上还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这个大头人歪斜着身子慢慢走了出来。他走到外面,手电的光一照,我们发现这大头人连身子也是歪歪扭扭的,腿也是一条粗一条细,两只硕大的脚掌撑着一粗一细的两条腿。大头人就这样站在我们三人面前。
大头人看见我,将头转向一边,似乎不敢和我的眼光相对。我对七爷和苏大哥道:“就是这个人,刚才在我的窗户后面,偷看我和秦曼娟。”
苏志坚看了看大头人,道:“老三,这位大哥说,你在他的窗户后面偷看,有没有这回事?”他的口气颇为严厉。看样子,这苏大哥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还有些威望,而那个叫苏老三的大头人看上去却是一个没有人看得起的主儿。
我以为苏老三一定不会承认,没想到苏老三看了看我,一口就承认了。我皱了皱眉,对苏大哥道:“苏大哥,你问问他,为什么在我窗户外面偷看?”
苏志坚见苏老三承认了,非常恼火,瞪着苏老三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大声喝道:“苏老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骚扰我的客人?”
苏老三斜着眼睛看了我和七爷一眼,伸出一只干枯的手,将苏大哥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两句。过了一会儿,苏大哥走了过来,一脸诧异的表情。
有鬼
大头人苏老三回到屋里,关上门的时候,又看了我和七爷一眼。苏志坚低声对我们道:“两位大哥,咱们边走边谈。”于是,我们三人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走出百十米以后,我回头一望,只见那大头人的屋子孤零零地立在田野之中,看上去甚是凄凉。我心里疑惑:这个神秘的大头人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座老屋之中呢?
我和七爷跟着苏大哥,一直走到竹林才停下来。我们都看着苏大哥,静静等待他开口。
苏大哥的视线在我和七爷身上扫了一遍,这才缓缓道:“其实,其实,那苏老三也没有说什么。”我看苏大哥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他是怕我们听了生气,才欲言又止。
我笑道:“苏大哥,你就实话实说吧,没关系。”苏大哥缓缓道:“那个苏老三说,你们这五个人里面,有一个不是人。”我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不是人是什么?难道是鬼不成?”
苏大哥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苏老三就说,你们五个人中间有个鬼。”我和南派七爷对望一眼,都是哈哈大笑。七爷笑道:“鬼?你看我像鬼吗,苏大哥?”
苏大哥摇了摇头,道:“不是你。”
我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难道是我?”苏大哥又摇了摇头。
我又道:“是我那个朋友秦小姐?”苏大哥还是摇摇头。
南派七爷接着问:“不会是大力吧?大力可是跟了我有三十年了。”大力便是那个哑仆。苏大哥又摇了摇头。
我和南派七爷对望一眼,心中都想到,只剩下司徒衡了。南派七爷道:“难道是那个面色苍白的司徒衡?”
苏大哥问道:“那个不爱说话、面色苍白的人叫司徒衡吗?那苏老三说的就是他。”
七爷道:“那位苏老三是不是鬼故事听多了?”
苏大哥道:“苏老三是这么说的,我也就这么告诉你们。”顿了一顿,他又道:“不过他说的我也不信。我从来不信这世上有鬼。”我和七爷相视一笑,道:“我们也不信。”苏志坚笑了两声,道:“大家都不信,也就算了。也许是那苏老三装神弄鬼呢。”我点了点头,道:“苏大哥,那个苏老三是干什么的?”
苏大哥恻然道:“这苏老三七八岁的时候得了一场怪病,头骨错位,本来正常的一张脸孔变得歪歪扭扭,眼睛也变得一个大一个小。后来这场病越来越重,最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苏老三长大以后,什么都干不了。他爸爸,也就是我四叔带着他,到我们镇上一个算命先生的门下拜师,让老三跟他学算命,以后好有个谋生之道。可是老三一直被病痛折磨,根本不能出去给别人算命。这些年来,就靠村里人每天给他送一些吃的穿的,他才能活下来。老三感激之余,就无偿给村里人算算命,看看手相。后来,老三说自己开了天目,能够看见阴间之事。至于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跟他较真。”
我心想,原来是一个胡言乱语的乡下人。
说完,苏大哥问我们:“你们明天去哪里?”我道:“卧牛寨。”苏大哥脸色微微一变,顿时沉默下来。我奇道:“苏大哥,那卧牛寨有什么古怪吗?”苏大哥笑道:“没事,没事。”他的笑容有些古怪。我们三个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回到我们住的老屋。
我对苏大哥道:“多谢苏大哥,这么晚还打搅你,真不好意思。”苏大哥呵呵笑道:“别客气,出门在外就该相互照应。你们就休息吧,我走了。”说罢,苏大哥转身沿着一条小路走了。
我们进到屋中,秦曼娟和哑仆都在等着我们。我们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们。哑仆骂道:“这个死变态,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大家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去了。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在苏大哥家吃过早饭,我们便背起行李,匆匆向司徒衡的老家卧牛寨赶过去。这个小小的山村到司徒衡老家之间只有一条羊肠小径,我们只有徒步而行。
望山跑死马。看着那座大山不算远,我们却一直走到中午才走到山脚下。司徒衡指着这座大山道:“翻过这座山,后面便是我老家卧牛寨了。”我望着眼前这座大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翻过这座山,估计要四五个小时。
只见这座山被树木覆盖,只有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伸向山顶。半山腰上能看见一座小小的木屋,似乎是为过路的客人歇脚用的。司徒衡当前带路,我、秦曼娟、南派七爷和哑仆四人紧紧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昨天下了一场雨,因此山道湿滑难走。我们走到半山腰的小木屋时,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
我喘着粗气,对司徒衡道:“司徒大哥,咱们在这木屋里歇歇吧,我都要累死了。”司徒衡回过头来,看了看我们四人,都是满脸疲惫,随即点了点头,道:“好,大家进屋里休息一会儿。咱们还要赶路,争取天黑之前到。”司徒衡刚说完,哑仆就一手推开木门。这一推,木门格格响起来,似乎时日已久。
哑仆打开门,然后站到一边,让七爷先进。我望着哑仆,心道:你奶奶的,哪里这么多穷规矩?
进屋之后,我们这才发觉这木屋外面看着虽小,里面还挺宽敞。屋子里面陈设非常简单,一桌一椅,一张板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时,大家的眼神都落到那张板床上。那张板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