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十六岁。因为家境贫寒,我利用假期到一家建筑公司做小工。小工在建筑工地上的地位是最低贱的,干的活是最脏最累的。应该说,身体上的疲惫算不了什么,我人年轻,精力充沛,浑身的力量宛如岩浆一般往外涌。最苦闷的是,我是一个肯思索的人,心中又有某种非流俗的价值取向,这就决定了我在工作之余,常常将疲惫的身体放倒在砖堆上,仰望天宇深处的云卷云舒,做着许多未来的、在他人看来不切实际的梦。
一天,工地上来了一位同我一样年龄大小的姑娘,是建筑老板的亲戚,据说家境很富裕,她的漂亮很快吸引了众多男青年的目光。然而,在我看来,她与生俱来的漂亮如同我们出生的家庭不能由我们自己选择一样,家庭贫富的天壤之别必然带来人际交往上的不平等。因此,在众多的男青年争相请她看电影、下餐馆的竞争中,她本生的美丽和她背后豪富的家境却将我推向不敢目视她的角落去,所以,尽管她到工地好多天了,我对她的印象都如同空谷幽兰一样,悠远而模糊。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她写给我的一封信。她在信中写道:
欢镜听,我有幸在姑父施工的林峰工地上认识你。但“认识”你的姓名,却是很久以前了。你在全市中学生作文竞赛中获一等奖的那篇散文《几江河,母亲河》被市广播电台配乐广播了。我不久又在杂志上读到了你。你那轻快的文笔,诗一样的语言,以及通篇洋溢着的对“几江河,母亲河”的那种赤子般的热爱,曾经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仿佛真的看到了“太阳出来,盛满一河金;月亮出来,装满一河银”的美丽的几江河了。无形中,我已恋上这条陌生的河。
欢镜听,还记得吗?在施工现场的一座临时工棚里。我坐在姑父身边,惊奇地望着独自坐在屋角的你。你当时正用一根手指在地上写着一首小诗。我猜你大概是位文学爱好者。在建筑工地一群喜欢打情骂俏的年轻人里,居然有人喜欢文学。由于我也是一位文学爱好者的缘故,一股敬佩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当时我不知道你就是欢镜听,何况我想像中的欢镜听根本不是你这个样子。
开始上班了,你挑着一担砖走在高空跳板上。我在楼下望着,心里非常害怕:你那单薄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多少重量呢?但是,我错了,你每次都挑30块砖,也就是说,有一百八十斤重量的担子压在你身上哩。我惊呆了,继而又非常担忧:你难道不会被累坏吗?没多久,你就大汗淋漓了。我动了感情,心里非常希望:我要是能帮助你减轻点重量就好了。
下班后,你红着脸走到姑父面前,说:“张叔叔,借给我八角钱,行吗?发工资时我就还你。”
“又是投稿吧。”姑父边说边掏出钱来——不是八角,而是八元。姑父把钱塞进你手里,推着你走了几步“快去,一会儿邮局关门了。”
欢镜听,当我从姑父嘴里得知你就是我钦佩已久的欢镜听时,惊讶得半天合不上嘴。但是,不知为什么,现实中有血有肉的欢镜听较之梦里风流倜傥的欢镜听更加吸引了我,我竟于第二天下午一口气跑到邮局,一下买了一百张邮票,趁工棚里只有我们两人时,勇敢地递到你面前,说道:“欢镜听,很高兴认识你,这一百张邮票,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你惊异地望着我。我忽然感到一阵不安,把邮票扔进你怀里,转身跑出了工棚。晚上,姑父把一个包扎得很好的纸包递给我,拆开一看,送给你的邮票一张不少地退了回来。说实话,你的行为刺伤了我的自尊心,我扑倒在床上,禁不住哭泣起来。
这时候,姑父来到我身边,开门见山地问我:“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双手挡住潮红的脸庞,一只鸟儿从我心中飞了出去。
欢镜听,五天之后,我要到上海去读书了,我希望你能到渡口来送送我,好吗?老师,她对我这样好,我现在还是个学生,尽管我家里穷,但我有我的梦想,做个文学家,而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能受她的要求吗?
从你的叙说中得知,你有才华,有天赋,既能吃苦,肯干,又不放弃自己的爱好与追求,在紧张劳累工作之余还在进行小诗创作,确实值得被人欣赏、赞叹。
在中学生的年龄阶段,男孩子与女孩子之间是很容易产生好感的,你和那女孩子有着共同的语言,都是文学爱好者,你们在一起相处了几天,尽管你没有与她太多的接触,但是她却默默的关注着你,何况你写的文章是那么优美、出名,又看到你能肯吃苦、能干,你被她当作喜欢的对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个女孩子能够克服羞怯向你表示邀请,这还是需要一点的胆量的。我想你应该首先感到自豪!
同时,那漂亮女孩子的邀请,我想你应该有勇气接受。虽然你是一个身着补丁衣服、满面灰尘的穷困青年,而她是天生美丽、又有着豪富的家境,这方面有着一定的差距,但是从她给你的书信看:她应该是一个心地善良、举止文雅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可以作为异性朋友进行交往。
你可以那天去送她。最好还带一个人去,你们可以交流学习情况、文学感受等,为以后进行书面往来打基础。当然,从目前情况看,你们只是文学朋友而已,切不可因此而迷失自己的方向。
勇敢面对现实,不必自卑。正相反,这确是一件高兴的事。因为已经有人承认了你的价值。努力吧,你也许会为你的变化感到惊讶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