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佰橘晃了晃神,用手帕轻拭着脸上的泪痕。她曾以为如果幸运女神足够眷顾自己的话,会让那些偶像剧的巧遇性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比如说为自己递手帕的是邱滕尚,比如说他们之间就这样熟络起来。
可事实并非这样。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只要看第一眼就知道会是那种一辈子遇见一次之后,就没有任何关联的、无关紧要的人。叶佰橘那么想,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并且坐在摇摇摆摆的车厢里写了一张短浅的字条,放在少年的座位旁边,便在下一个站点下车了。
巴士继续摇摇摆摆地前行,少年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手表,像坐在热锅上的蚂蚁,猛地跳了起来,对司机大叔说,“大叔!请停一停!”
“马上就到站了。再等一下吧。”司机大叔慢悠悠的说。
少年拍了拍额头,懊恼地抬头看了一眼站点牌,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一站。视线一转,之前坐在前座的少女已经离开了,他看到了自己刚刚坐过的座位旁边卷着一张纸,里面露出了一张纸币。
潮热的海风夹杂着大海的湿气,袭面而来。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地萦绕。
辽阔的海平面,令人神往。
“哇……”叶佰橘张大了嘴巴,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不过海滩上并没有多少人,她才意识到暑假还没有到来。这就意味着邱滕尚不会出现在这里,如此推理也没有错吧。
不过……
少女深深地望了一眼海平线,明朗的心情顿时被秒黑了,她无法预料自己暑假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出现在这里,更何况她自己也还没有计算过这次的离家出走会持续多长的时间。父亲应该会因为担心她的行踪而到处寻找自己吧,为此她特地将唯一能够随时联系到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家里。想起来真是叫人苦恼,那就等于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根本无法联系父亲。
哎。叹气声紧跟着旅程的开始,随口而出。
开发商费尽心思的想着如何吸引旅客而开展各种游戏,倒是有一群天真的孩子配合着引导员的指挥,在海滩上光着脚丫奔跑着。那些天真无邪的面孔渲染着人的每一条神经,叶佰橘犹豫了一下,脱下了鞋子,光着脚丫在沙滩上奔跑,浪花侵袭少女光洁的脚背。
“救……救……”
耳膜中被几声无力的挣扎所冲击,叶佰橘停下来,凝望着眼前辽阔的大海,突然间发现不远处一个浮动的小黑点,不,那个小黑点还在吃力的摆动着双手!
叶佰橘睁大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放声大叫:“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一个点上,“唰”地一下沸腾了。
海滩救援部门口的红灯扑闪扑闪地亮个不停。
“呼叫救生员!呼叫救生员!”沙滩上的回旋广播在呼叫着。
局势一片混乱,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有胆量游过去救人,也根本没有救生员的踪影。
忽然间,叶佰橘的身后传来了“哔——哔——哔”的声音,紧跟着,一个身影扔下一块冲浪板,“唰”地一下钻进了海水里。
“嘶……”叶佰橘也成了受害者,她倒吸了一口气,看着砸在自己脚上的冲浪板,泪光在她的眼角乍现。
如果换成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应该会揪着对方的衣领,不客气的要赔偿,可是现在救人如救火,叶佰橘无暇顾及自己发红微肿的脚背,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伤害自己的肇事者,他像是被一尾海鱼附身,迅猛的在水里穿行,抱住了落水的孩子,朝着岸边靠。
落水的孩子被他平放在沙滩上,他用手轻压着孩子的小腹,海水就“哗哗”的从孩子的口中吐出来。
孩子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之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是谁让你下水的?”询问的口气就像是餐厅里点餐的无情员工,刚刚看起来还像救世主一般的少年,一下子像是换了人,平静的侧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紧张的情绪,因为安静得过了头,所以才叫人窝火。
孩子被吓得哭起来,带队的老师将受伤的孩子揉进怀里,抱歉的看着发话的无情少年。
“喂,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被吓坏了!”叶佰橘的正义感发作了,打量着那张刚从水里拖起来的脸。
“现在是禁游期,没看见那边的警示牌吗?‘鲨鱼近期出没区,请勿下水’!”无情少年冷冰冰地说,然后俯身抱起一旁的冲浪板,径直朝着救援部的方向走去。
叶佰橘盯着那个人看了好久,她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她想跟着过去确认一下,才猛然想起自己连走路都会发疼的脚,一股怒火冲破了她的温柔与理智,她朝着那个猖狂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喂!前面的这个臭小子!你给我停下来!”
对方并没有任何回应。
叶佰橘跳了起来,扑向这个让他窝火的人,这是一个在脑海里被设计得多完美的动作啊,以为自己会像相扑运动员一样将这个可恶的人扑倒,结果却十分难堪的扑倒在了距离他脚跟二十厘米的地方,真是高估了自己。少女面朝着金黄色的沙砾,正犹豫着该不该抓住少年的脚踝。
“喂,你在干什么?”从头顶上响起的声音。
叶佰橘抬起头,怒气攻心,一气之下,扯住了少年的沙滩裤……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停留在尴尬的瞬间。
“喂!”像狮子暴怒的吼声,吓得叶佰橘缩在那儿,看见少年憋着不知道是因为发怒,还是害羞而红透的脸颊,怒气匆匆地走进了救援部的大门,然后狠狠地关上。
如果对方的声音再降低一些的话,如果声线再温柔一些的话……“喂……”少年将手帕递到了叶佰橘的手上,然后默默无声地离开。
画面与场景在脑海里一下子找到了契合点,叶佰橘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闪过的不是感谢,而是少年穿在沙滩裤里面的卡通平角裤。忍不住蒙住嘴巴哈哈大笑起来。
救援部门口的值班一栏,潦草的留着少年的名字。
“唔……应道诚,哈哈哈……”叶佰橘捂着肚子继续大笑。
“喂!开门啊,应道诚!”叶佰橘拍打着紧闭的大门。
可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应声。
应道诚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这种戏剧化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还是第一次。最吓人的是对方竟然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哎呀!我不笑你啊!你穿着的那什么……我没有看到!”
门缝里依然隐约听见那女生的笑声,她一定还在嘲笑他的卡通平角裤,一想到这个他就想一头撞到墙上去,脸颊的温度一直没有降低,应道诚他想自己一定是见鬼了。
为了安全起见,他躲在救援部的小屋里,不敢踏出去一步,用观察望远镜窥视着那个让自己出丑的女生到底离开没有,他的心在忐忑不安的跳动着,他真后悔自己答应邱滕尚,自己翘课来俱乐部帮忙,原本还想利用冲浪比赛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加紧练习的,按现在的情况看来,如果那个女孩不走的话,他根本没有办法练习。
可是,那个女孩怎么不走呢?应道诚看着望远镜里那个在海边逗留了一阵天的怪女孩。
在沙滩上和孩子一起堆砌着沙土城堡,沙砾粘在她的脸上,她却笑呵呵的像个从未玩过泥沙的孩子,认真地加固着城堡的底座。
“姐姐,别弄这个了,我们快来搭堡顶啊!”一个小女孩牵扯着叶佰橘的衣角,嘟着嘴巴说。
“可是如果地基搭不好的话,城堡被海水一淹没,就会很容易塌掉的!”叶佰橘轻轻地用手拨动着挡住视线的头发,细滑的沙砾从她的手心脱落,散落在柔软的发丝间,映着光线,像光照中被万千光芒宠爱的公主。
可惜城堡还没有搭完,她的那些小朋友就在老师的带领下结束了一天的郊游,沙滩上稀稀落落的还留有一些游客,她坐在沙滩上静静地看着抹红的天边,惬意的好像专程来享受海景的游客。
应道诚一开始在玩电玩,后来无聊到小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他从望远镜里巡视了一群沙滩,并没有发现那个怪女孩的行踪,终于放下心地去打开门。
真是猝不及防的开门动作。叶佰橘感觉到身后突然间被人拉空了,跌进了救援部的大门内,她吓得从睡梦中惊醒了,她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被太阳晒了大半天,她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一阵晕眩。
应道诚正准备将大门关上,被叶佰橘的身体一抵触,最后全无办法,两个人短暂的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叶佰橘揉了揉眼睛,从门把上解下了应道诚的手帕,递过去。
“还给你。”她说。
“……哎?”应道诚显然没有想到早上遇到的那个巴士啜泣女,就是刚刚拉下自己沙滩裤的大胆女,惊吓得大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