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不以为然,回答说:“现在是信息社会,有互联网,有移动电信,随时可以与下属沟通。企业领导人一定得与下属天天在一起才能搞好企业吗?你也看到了,在这里,用手机和上网都很方便,这些不行还有海事卫星电话、铱星电话。我1997年开始使用铱星电话和上网,当时万科内部已建起计算机网络,尽量实行无纸化办公,这在国内是非常超前的。目前万科除了签支票,各项业务都由电脑处理。”
“我管着下面一万多人,不要把我降低到一个工头的水准。即使我不登山,也是如此。现代企业需要制度化、品牌化,需要有个团队去管理,一把手在与不在,都应该能够照常运转。何况我又没有极端到一年365天都去登山。有一些企业的老板,自认为很有本事,企业一天离开他们都不行。现在的问题,不是你能不能离开企业,而是企业离开你行不行。如果我连两三个月都离不开,岂不是太可悲了?我的爱好与公司业务要严格区别开来。”
还有记者问,登山与房地产哪个更有吸引力。王石的回答显然是王石的风格:“登山是登山,房地产是房地产,我不希望把两者混为一谈。”
王石一向很少用空泛的概念去谈问题,但是有一次,他在谈到登山的艰苦和是非时,说了一句很深沉的话:“攀登都是一个人的攀登。”
或者,等到王石积累更多上山下海的点点滴滴后,他能跟我们分享更多生存的极限体验。
王石的登雪山成绩
1.1999年5月2日青海玉珠峰(6178米)登顶
2.1999年9月13日四川雪宝顶(5588米)登顶
3.2000年2月10日西藏启孜峰(6206米)登顶
4.2000年5月5日西藏章子峰(7543米)登顶
5.2001年5月3日玉珠峰北坡,到达海拔5800米
6.2001年8月2日新疆慕士塔格峰(7546米)登顶
7.2002年2月8日非洲乞力马扎罗山(5985米)登顶
8.2002年5月28日北美麦金利山(6194米)登顶
9.2002年四川四姑娘山大峰(5025米)登顶
10.2003年2月7日云南哈巴雪山(5396米)登顶
11.2003年5月22日西藏珠穆朗玛峰(8848米)登顶
关于登顶珠峰的深入对话
(2003年6月)
陆:很多人想知道,作为成功登顶珠峰的最大年纪的中国人,到达顶峰那一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当时你有没有说什么?珠峰这个地球最高角落是怎么样的?
王石的回答很有意思:我登顶那天是阴天,下午接近三点,珠峰顶上雾蒙蒙的,能见度大约只有二三十米,远的地方什么都看不到,并没有登高望远的感觉。我上去的时候,还有一个队友——《华西都市报》的记者,我们一块在峰顶,还有陪同我的高山协作夏尔巴人扎西。其实那个时候在顶峰上,一方面是因为太疲惫,另一方面是因为缺氧,人有点麻木,所以没什么崇高激动的情绪。而在那个时候,队友们之间基本上是用肢体语言来沟通的,因为在山顶上,我们都是戴着护目镜和氧气面罩,不能说话,也没法子交换眼神,大喊大叫或者做V字胜利手势都是没有的。但大家疲劳归疲劳,一旦登顶了,下意识有两件事情是一定要做的:第一就是拍照,第二就是展国旗。
平时大家远望珠穆朗玛峰的顶部,好像是尖的,其实这是因为太远的原因。珠峰的顶部也是近似一个平台,有大约二米宽、八米长,而这个形状每年都在变化。当这次我登上顶峰的时候,这个平台上面已经有十来个人,大家三三两两聚着,看起来是在开会,实际上这些都是其他登山队当天登顶的队员。
我们在上面合了几张影,大约呆了可能有十多分钟,同行的夏尔巴人就说一定要下撤了,于是我们急忙拿出国旗留影后就下撤了。
珠峰是个非常庞大的山体,站在喜马拉雅山下,往上看上去都觉得很困难。等到两天后我回到了大本营,回望着这个庞然大物,有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曾登上过珠峰。
陆:登顶珠峰的人,50多年来才1000多人,你这次为什么能够第一次就登顶成功?由于这次登山活动有电视媒体的高调介入,带来这样那样的传言很多。你自己以为,真正的登顶取决于哪些因素?
王石回答得相当平淡:这次登顶成功的个人经验,我可以总结为四个字:“心如止水”。我早就感到,登珠峰与往年登山不同。我经常开玩笑说,登山是一个后悔的运动,一进山后,马上就会出现头昏、恶心等高山反应,感到后悔。今年春节期间,我去云南登了哈巴雪山,是对登珠峰之前的一个适应,虽然高度才4000多米,但反应已经非常强烈,恶心、吃不下饭。但是这次到了珠峰之后,高山反应已减少到最低,吃得很好,睡觉也不头疼。登顶成功顺利下山之后,体力也还保持得很好,连登山队的专业队员都觉得非常奇怪:怎么王石与以前的状态不一样了?这种感觉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
当然,这次登珠峰我用的战术也比较得当。以前登山,我也会很兴奋,会和队友比赛谁上得快、谁下得快,非常兴奋。但是这一次登珠峰,我知道我的对手就是自己了,因此早在春节后,到北京怀柔登山基地训练的时候,我就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一直保持平静的心态和一贯的节奏。那时候训练基地里面大家都开玩笑叫我“永动机”,因为我每天都在训练,而且训练起来就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上山之后,为了保持这个平静的心态,我是把能免的一切外界干扰全部都排除了,甚至当登山队员欣赏海拔8000多米雪山的壮丽景色的时候,我也尽量不看。我一直喜欢高山摄影,这次进山像往常登山一样,也携带了一大包专业照相器材,却很少动用,因为不想在拍摄方面花费精力,影响攀登珠峰的注意力和精力。所以虽然在山里泡了两个月,却没有几张说得过去的照片。
当然,这次在登山队伍中我是年龄最大的,在整个登山过程中我也感觉到大家对我比较关注。由于年龄的关系,我分在了B组,而A组是最有希望登顶的。
不过,当时说到高山协作夏尔巴人时,七个登山队员每人配备一个,我不会比别人更多,但是配备的夏尔巴人实力是比较强的,他叫扎西,曾经八次登顶珠峰,算是最有经验的一个。
陆:这么说,也就不存在想像中的因为你是上市公司老总,所以对你有特别的助手安排的事情。有一种说法是为了你的登顶机会而内部调整了一些资源,有时候又说是你违反队长命令不听从指挥强行登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石回答:呵呵,绝对没有为了我牺牲其他人的事,我也没有违反纪律。海拔7790—8300米时,每个登山队员都需要用氧气了。而给我的优待,就是冲顶当天,我配备了三瓶氧气,而其他队员配备的是两瓶。但是谁都没有料到,恰恰就是这多安排的一瓶氧气,使得我差点因为缺氧而失去登顶机会。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里面有个小细节,因为我是配备三瓶氧气冲顶,所以当天早上凌晨一点多出发的时候,我的高山协作扎西就把我的氧气供应量调节得比一般的量要大一点。结果在8700米高度攀登“第二台阶”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肺似乎要炸开了一般的难受,直觉是氧气出了问题。拉过输气管一看,果然是没有氧气了。于是我就趴在山壁上大喊“NO OXYGEN(没有氧气了)”,但是我很快发现,我所处的位置是没有人可以上来帮我换氧气的。夏尔巴向导扎西也只有冲我喊“GO,GO,UP……”在没有氧气的状况下(山上的氧气浓度大约是地面的四分之一),我艰难地向上爬了五米,扎西这才上来帮我换上新的氧气瓶。
但是,在登顶前十分钟,扎西突然又发现,我背负的氧气不足以下撤。而且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本来每个队员的氧气都是自己背一瓶,陪伴的夏尔巴向导除了背自己的两瓶氧气之外,还要帮服务对象背一瓶。但因为给我配的是三瓶,所以除了扎西替我背一瓶之外,另外还安排了一个西藏登山学校的学生帮我背一瓶。但是冲顶前一天,因为有英国登山队员受伤要下撤,这位学生去救援他而没有冲顶。当时事出紧急,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因此登山的时候,我还是按三瓶氧气的量调节流量的,所以氧气就会消耗得比其他人快!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立即把氧气流量关小,同时向导扎西通过报话机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6500米前进营地的登山队长王勇峰,而王队长出于安全考虑,自然要求我立即下撤。而我的夏尔巴向导扎西并没有说队长是严命我无条件下撤,他是用询问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领会到扎西的意思,以他的经验,他相信我并没有处在十分危急的状态,也还有登顶的机会。所以我当时二话没说,就做了个上行的动作,决定还是登顶。我的想法很简单,反正现在氧气都是不够,现在撤下去氧气也不够,豁出去,上了顶峰再说。不过我当时也没有太激动,这个决定也是很平静很自然地做出的。
陆:那么说,王队长也是尊重前线队员的决定的,没有进一步要求你下撤。那么,你下撤途中,还有什么惊险吗?
答:是的,对讲机一直是打开的,王队长如果下了死命令立即撤退,扎西和我,都会听从的。到峰顶待了一二十分钟后,我开始下撤,氧气确实开始不够了。这时候,倒是王队长写他登山经历的书提醒了我,在《危险的足迹》一书里面,王勇峰提到自己1996年登珠峰的经验,当时他也是氧气不足,他就一路上寻找别的登山队遗弃的氧气瓶,终于发现了一瓶用得不多的,最后安全下撤。
我们这次在下撤的路上,也看到了到处都是登山队员丢下的氧气瓶。扎西一路走一路找稍微重一些的氧气瓶给我换上,捡到第三个,居然还有小半瓶,这样走下去就有惊无险了。等到我看见所住的帐篷的时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事后想想,觉得自己也算是临危不惧、应变得宜吧。(大笑)
陆:事情过去之后,你谈起来比较从容,但是在8000多米以上的所谓生命禁区,你在登顶过程中产生过恐惧吗?
王石:当然是有的。恐惧心情是在攀登“第二台阶”时产生的。我的印象之中,上世纪60年代初,中国登山队首次从北坡攀登,“第二台阶”是一位队员刘连满用肩膀当梯子将队友托了上去。70年代,中国队再次攀登,架了一个铝梯,给以后的中外攀登队提供了方便。在大本营,还听到外国队领队对中国人在“第二台阶”架设铝梯的赞叹。我本以为,爬上铝梯就能上“第二台阶”了,实际并非如此,上铝梯的攀登者并不能直接翻上“第二台阶”。爬上铝梯尽头后,攀登者必须横切,离开铝梯,凭借攀岩技术,脚登垂直90度的岩壁,慢慢翻上去,而这个位置的身下就是深渊,令人不寒而栗!因为难度大,上攀的队员挤压在这里,有的费一个小时才能通过(事后得知)。见到这种情景,瞬间产生恐惧感。轮到自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回到成都,观看剪辑的攀登片,看到顶峰展国旗的镜头瞬间,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