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南北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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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石赋

张正见

张正见,字见赜,清河东武城(今山东武城县西北)人。生年不详,卒于陈宣帝太建中(569—581),年四十九岁。以其仕历推之,当生于梁武帝普通后期至大通初(524—528)。其父为北魏归梁的官员,他自幼即随父入梁。幼好学,有清才。十三岁时曾以献颂获梁简文帝赞赏。

张正见诗在陈代颇负盛名,”其五言诗尤善,大行于世“(《陈书》卷三四《张正见传》)。今存诗八十多首,大多是游宴诗和拟古乐府,讲究声律和对仗,比永明诗人更接近于”近体诗“。其中比较好的作品大抵是写景之作。有集十四卷,已佚。明代张溥辑有《张散骑集》一卷,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陈书》有传。

《石赋》通篇隶事用典,铺叙石的种种功用,是一篇典型的咏物赋。

连山蔽亏[1],巨石嵚崎[2]。上兴云而蔚会[3],下激水而推移。舒丹霞于九折[4],混白露于三危[5]。镇方城于汉水[6],固天阙于汤池[7]。依岛屿而绵邈[8],住溪壑之崄巇[9]。开五岳之灵图[10],集九老之仙都[11]。韬神弓于射的[12],产利剑于昆吾[13]。鱼跃湘乡之水[14],雁浮平固之湖[15]。堕山鹊之金印[16],碎骊龙之宝珠[17]。奄霭披衣[18],氤氲翠微[19]。精卫取而填海[20],天孙用以支机[21]。随西王而不落[22],傍东武而俱飞[23]。尔乃蕴怪含灵,怀奇蓄变。兽形鸟像,畜身人面。已休陈仓之鸡[24],复舞零陵之燕[25]。迎一童于洛阳之水[26],送五妇于成都之县[27]。帝王憩而投壶[28],仙人坐而高宴[29]。架沧海之神塘[30],俨夷陵之瑞场[31]。发黄金之秘简[32],隐白玉于仙床[33]。双立天门之郡[34],特起缙云之堂[35]。李广射而为虎[36],初平叱以成羊[37]。图孔明之八阵[38],亘吴橘之三梁[39]。惊神人于武落[40],骇商客于丽塘[41]。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陈文》卷一六,中华书局,1958年)

[1]蔽亏:谓因遮蔽而半隐半现。

[2]嵚(qīn)崎:高峻貌。

[3]蔚会:即荟蔚,云雾弥漫貌。

[4]九折:即九折坡,在今四川荥经县西邛崃山。险峻曲折,西汉王阳望而却步。事见《汉书·王尊传》。

[5]三危:山名。一说在今甘肃敦煌县西南,一说在甘肃岷山之西,一说在云南。

[6]方城:春秋时楚北的长城。由今之河南省方城县,循伏牛山,北至邓县,为古九塞之一。

[7]天阙:宫门外有双阙,因称帝王所居为天阙,也指朝廷。汤池:护城河。

[8]绵邈:长远、悠远。

[9]崄(xiǎn)巇(xī):又作巇崄,艰险难行貌。

[10]五岳:即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灵图:神异的图景。

[11]九老之仙都:神仙居住之处。《海内十洲记》:”沧海岛在北海中……岛中有紫石宫室,九老仙都所治。“

[12]韬:隐藏。射的:山名,在浙江绍兴县南。据《韩诗外传》载,楚熊渠子夜行见卧石,以为趴在地上的野兽,弯弓射之,没金饮羽。

[13]昆吾:山名,山上多赤铜,以之作刀剑,锋利无比。

[14]湘乡之水:指湘江。

[15]平固之湖:疑指鄱阳湖。平固,古地名,故地在今江西兴国县境。

[16]山鹊之金印:晋干宝《搜神记》载,张颢为梁相时,有鸟如山鹊,飞翔近地,令人擿之,坠地化为圆石,张颢用椎破之,得一金印,文曰:”忠孝侯印。“

[17]骊龙之宝珠:指骊珠,传说出于骊龙颔下,故名。

[18]奄霭:云气覆盖的样子。

[19]氤氲:云烟弥漫貌。翠微:清淡青葱的山色,亦指青山。这两句谓雾气覆盖在山石之上,如同披在身上的衣服,云烟弥漫于青山,显出清淡青葱之貌。

[20]精卫:相传炎帝之女女娃溺死于东海,化而为鸟,名叫精卫,经常衔西山木石以填大海,希望填平大海以报怨仇。

[21]天孙:星名,即织女星。支机:支机石。传说西汉张骞乘槎至天河,妇人与之一石,严君平谓是织女支机石。

[22]西王:西王母的简称。传说西王母住在昆仑山上。

[23]东武:古代齐国地名。

[24]陈仓:地名,在今陕西宝鸡县。晋干宝《搜神记》卷八载:陈仓人掘地得物以献秦穆公,道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为媪,常在地食死人脑。“媪曰:”彼二童子名为陈宝,得雄者王,得雌者伯。“陈仓人舍媪逐童子,童子化为雉,飞入平林。穆公猎其雌,又化为石。因改陈仓为宝鸡。

[25]零陵:郡名,治所零陵,今属湖南。东晋顾恺之《启蒙记》载,零陵郡有石燕,得风雨则飞,如真燕。

[26]洛阳之水:即洛水,流经陕西。吴均《续齐谐记》载,秦昭王三月上巳置酒洛阳曲岸,见金人自河而出,捧水心剑曰:”令君制有西夏。“及秦霸诸侯,乃将此处称为曲水。曲水岸用石砌成,与石有关。

[27]成都之县:即成都,今四川成都市。《华阳国志·蜀志》载,秦惠王许嫁五女于蜀王,蜀王派力士五人迎娶,还至梓潼,见大蛇入穴中,力士大呼拽蛇,于是山崩压死力士与五女,山中裂开一条崎岖小路。蜀道由此始通。

[28]投壶:古人宴会时的一种游戏。设特制之壶,宾主依次投矢,中多者为胜,负者饮。《神异记·东荒经》载,东荒山中有大石室,东王公居之,常与玉女投壶。

[29]仙人坐:郦道元《水经注》载,思阳川水东有独山,岩石上有仙人坐迹,山腰上有两手迹,山下石上有两脚迹,俗名仙人石。高宴:非常安逸快乐。

[30]意谓石头可作海边堤岸。塘:堤岸。

[31]意谓石头可用于建造帝王陵墓。俨:整齐貌。夷陵:春秋楚先王墓地。后为县名,故城有五,皆在今湖北境内。瑞场:祥瑞之所。

[32]《吴越春秋》载,禹案《黄帝中经》,见圣人所记曰:在乎九疑上东南,号曰宛委,承以文玉,覆以盘石,其书金简玉字。禹乃退斋三日,发石取书。

[33]谓石头可化为美女。刘义庆《幽明录》载,阳羡县东吏吴龛,有主人在溪南,一日乘掘头舟过水,溪内忽见一五色浮石,取来放于床头,至夜化成一女子。

[34]天门之郡:天门郡,郡名。三国吴永安六年,孙休以嵩梁山阔开如门,因分武陵郡三县立天门郡,陈改为石门郡,隋废郡,改为石门县,属澧州。

[35]缙云之堂:远古传说黄帝以云纪官,夏官为缙云氏,因以为族氏。故缙云之堂指官府。

[36]《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出猎,看见草中一石,误以为虎而射之,箭头没入石中。

[37]据《列仙传》载,丹溪人皇初平,十五岁时牧羊山中,被道士引进金华山石室,后得道成仙,能起石为羊。

[38]八阵:古代的八种兵阵。《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载诸葛亮曾”推演兵法,作八阵图“。传诸葛曾用石头布成八阵。

[39]亘:连绵。吴橘:吴地之橘。三梁:今广西桂林一带。阳江(今称桃花江)于桂林原文昌门附近绕三道石梁,在漓山(象鼻山)下汇入漓江,故称桂林一带为三梁。此句意谓通过石头可以把东西南北连接起来。

[40]武落:山名,又名佷山、难留山,位于湖北宜昌市清江长阳县城西南。为巴人五姓诞生之地,也为巴人祖先廪君诞生及称王处。

[41]骇:使惊恐。丽塘:疑指瞿塘。”丽“为”瞿“之误字。瞿塘为长江三峡之一。西口称”夔门“。两岸悬崖壁立,江流湍急,号曰”天堑“。据《水经注》记载,瞿塘滩上有神庙,非常灵验。刺史经过,都不得鸣角击鼓。商旅经过时,担心触石发出声响,用布包裹篙足。

石头是我们生活所见最平凡的东西,但却是组成地形地貌的主要物质,山因之以险,水因之以固。它与人类的生活更是关系密切,不可轻易分离。人们用它制作劳动工具,用它建房铺路、设梁架桥、固堤筑岸,用它来建碑、雕像、刻印,用它来作装饰、玩游戏等。从某种程度上说,一部人类进步史就是同石头打交道的历史。故从古至今流传着种种关于石头的美丽动人故事,也有无数的诗文描绘、赞美过它。然而,专门以”石“为题,全面地罗列石的种种功用及其相关的神话传说与典故者,张正见的这篇《石赋》当为开山之作。

开篇罗列石的种种功用,层层铺陈,一气贯通,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以下铺叙与石有关的各种典故,从石的”蕴怪含灵,怀奇蓄变“,突出其神奇壮美的特性和不同寻常的功用。可谓别开生面,悦人耳目。

本赋”通篇无句不对,实开律赋之先“(李调元《赋话》卷一),对唐朝律赋影响很大。全赋以六字句式为主,杂以四言句式,不仅上下句两两相对,而且有些句子句中自对,极为工丽。

铺陈、用典、搜奇致怪是本赋的显著特点。本赋自始至终均铺叙石的功用,与汉大赋铺张扬厉、搜奇致怪的特点一脉相承。大量用典使得内容厚实,耐人寻味,风格上恢弘壮丽,极有气势。唯通篇铺叙,少见抒情;用典过多,略显艰涩,是其疵病耳。

(张克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