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宋金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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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金在镕赋

金在良冶求铸成器范仲淹此篇为一律赋,以“金在良冶铸成器”为韵,依次用。《汉书·董仲舒传》董仲舒对策:“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赋题取名于此,赋义亦取之于此。吴处厚《青箱杂记》卷一〇:“范文正公作《金在镕赋》云:‘倘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若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则公负将相器业,文武全才,亦见于此赋矣。”

天生至宝,时贵良金。在镕之姿可睹,从革之用将临[1]。熠耀腾精[2],乍跃洪炉之内;纵横成器[3],当随哲匠之心[4]。观其大冶既陈[5],满籝斯在[6],俄融融而委质[7],忽晔晔而扬彩[8]。英华既发,双南之价弥高[9];鼓铸未停,百炼之功可待。

况乎六府会昌[10],我秉其刚;九牧纳贡[11],我称其良。因烈火而变化,逐懿范而圆方[12]。如令区别妍媸[13],愿为轩鉴[14];傥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15]。国之宝也,有如此者,欲致用于君子,故假手于良冶[16]。时将禁害,夏王之鼎可成[17];君或好贤,越相之容必写[18]。是知金非工而弗用,工非金而曷求?观此镕金之义,得乎为政之谋[19]。君谕冶焉[20],自得化人之旨[21];民为金也,克明从上之由[22]。

彼以披金见寻[23],藏山是务[24],一则求之而未显,一则弃之而弗顾。曷若动而愈出,既踊跃以求伸[25];用之则行,必周流而可铸[26]。羡夫五行之粹[27],三品之英[28],昔丽水而隐晦[29],今跃冶而光亨[30]。流形而不缩不盈[31],出乎其类;尚象而无小无大[32],动则有成。士有锻炼诚明,范围仁义[33],俟明君之大用,感良金而自试。居圣人天地之炉[34],亦庶几于国器[35]。

(《范文正公集》卷二○,《四部丛刊》本)[1]从革:《尚书·洪范》:“金曰从革,土爰稼穑。”孔安国传:“金可以改更。”

[2]熠(yì)耀:光亮。腾精:炼出精华。

[3]成器:《周易·系辞上》:“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

[4]哲匠:才智出众的匠人。

[5]大冶:技术精湛的冶炼工人。《庄子·大宗师》:“今之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必且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

[6]满籝(yíng):《汉书·韦贤传》:“故邹鲁谚曰:‘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颜师古注引如淳曰:“籝,竹器,受三四斗,今陈留俗有此器。”

[7]融融:融化的样子。

[8]晔(yè)晔:光彩貌。

[9]双南:《诗经·鲁颂·泮水》“大路南金”,毛传:“南谓荆、扬也。”《文选》张载《拟四愁诗》:“佳人遗我绿绮琴,何以赠之双南金。”

[10]六府:水、火、金、木、土、谷皆货财所聚,故称六府。《尚书·大禹谟》:“水火金木土谷惟修……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

[11]九牧:九州。《荀子·解蔽》:“此其所以代殷王而受九牧也。”杨倞注:“九牧,九州也。”

[12]懿(yì)范:美好的风范。

[13]妍(yán)媸(chī):美丑。

[14]轩鉴:窗前的镜子。

[15]干将:古代宝剑名,相传春秋时吴人干将所铸,见《吴越春秋·阖闾内传》。

[16]良冶:技术高明的冶炼工人。

[17]夏王鼎:相传夏禹收集九州之金铸鼎。《左传·宣公三年》:“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为之备,使民知神奸。”

[18]越相:《国语·越语下》:“王(勾践)命工以良金写范蠡之状,而朝礼之。浃日,而令大夫朝之。环会稽三百里者,以为范蠡地。”

[19]谋:政策的指导思想。

[20]谕:知晓。

[21]化人:使人民群众知礼守法,改恶向善。

[22]克明:《尚书·尧典》:“克明俊德,以亲九族。”克,能。

[23]披金:披沙简金,即沙里淘金。钟嵘《诗品》评潘岳诗:“谢混曰: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机)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

[24]藏山:《庄子·天地》:“若然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富贵,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

[25]踊(yǒng)跃:见注[5]引《庄子》。

[26]周流:《周易·系辞下》:“变动不居,周流六虚。”

[27]五行之粹:古以金、木、水、火、土为五行。《周易·乾》:“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又《说卦》:“乾为天……为金。”

[28]三品:《尚书·禹贡》:“藏厥,惟金三品。”孔颖达疏:“金、银、铜也。”

[29]丽水:《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荆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人多窃采金。”本水名,此借为附丽之丽以与下句“跃冶”为对仗。

[30]跃冶:见注[5]引《庄子》。

[31]流形:融化为液体。

[32]尚象:铸为形象。

[33]范围:规范。

[34]天地炉:《庄子·大宗师》:“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

[35]国器:《荀子·大略》:“口不能言,心能行之,国器也。”是谓治国的人才。《抱朴子·任命》:“或运思于立言,或铭勋乎国器,殊途同归,其至一也。”是指国家礼器如钟鼎之类。此处义双关。

评此赋题与义取自董仲舒对策,如曰:“君谕冶焉,自得化人之旨;民为金也,在明从上之由。”正是变化董仲舒之语而出。然此赋不仅写治国之道,同时寄托了自己的志向。故此赋描写镕炼之中的金属,皆语义双关,不即不离,亦此亦彼。李调元评曰:“范仲淹《金在镕赋》云:‘如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傥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文正生平实不负此四语。此等题须正寓夹写,考江都(董仲舒)本旨,言上之化下,如良冶之铸金。文正借题抒写,跃冶求试之意居多,而正意只一点便过,所谓以我驭题,不为题缚者。”(《赋话》卷五)浦铣说:“范文正公《金在镕赋》轩鉴、干将一联,将相器业,文武全才,具见于此。”(《复小斋赋话》卷上)余丙照则说:“跃冶求试,直自借题抒写,词成镰锷,义吐锋芒,人为国器,赋尤利器。”(《赋学指南》卷一二)所评甚是。

(尹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