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里,老朽已经找你多时哩。”一个老者躬着腰出现在一片树林中,看着几棵黑色的枯木中间一个包裹在黑袍中,盘膝而坐的人,轻轻说道。那一身火红的斗篷还有那苍老的声音,除了被人尊称为魔师的忍以外,还能有谁?
“忍师么?”盘膝之人轻轻开口,竟是一个苍老的女声。
“哎,没想到你竟然伤成这样。”忍师看着那包裹在斗篷中的苍老女人,声音竟显出一丝激动的震颤。
“两百年了,两百年没见,你除了皱纹多些,声音哑些,竟还是老样子啊。”苍老女人缓缓抬起头,透过那黑洞洞的斗篷帽子看了忍师一眼,声音平静的轻轻说道。
“休一拉……”忍师颤声开口,却被对方的咆哮声打断。
“别叫我休一拉,咳,咳咳……”由于太过激动,苍老女人猛咳了起来,身体一阵阵颤动,斗篷微微倾斜,在斗篷的一角,露出一丝绿色的光芒,一股异样的腐臭气息随之而出。没想到这人竟然就是当年狂血的巫师,拥有吸血族血统和亡灵之眼的舒拉,曾经的休一拉·巴赫。
“你,你没事吧。”想要上前,却又感觉不妥,忍师最终还是忍住了冲过去的冲动,摇头叹息道:“哎,那个孽徒已经被老朽亲手正法了,也算是帮你报仇了吧。”
“我不需要。”舒拉好容易平息气血,冷漠的说道,一扬右手掀掉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下面狰狞的身体。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向下深陷,仿佛没有血肉只有一层皮肤裹住骷髅。身上覆盖着黑黝黝的鳞片,偶尔有光扫过,放射出一波波恶心的墨绿色光泽。缺少了左臂的肩头不断的腐烂,时不时还仿佛开水般冒出一两个绿泡。胸口心脏处一个不断流出绿水的伤口触目惊心,脉动着的心房从一块破损的肌肤后面若隐若现,狰狞可怖。地面上隐隐被绿水浸透显出凹陷的痕迹,一阵阵腐臭气息向四下扩散,所到之处绿树焦黄,花草枯萎。
“看看我,看看我。我早已经不是两百年前的那个我了。现在的我是个丑陋恶心的怪物。知道么,怪物!咳,咳咳。你看清楚了没有,啊!”舒拉咆哮着,不知为何而愤怒的咆哮着,抡起粗糙的右手掏入地面,抓起一大把泥土扔向忍师。“滚,给我滚吧!”
对于疯狂的舒拉,忍师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那覆盖着鳞片的恶心身体,目光中透露出永世不变的深情,任由舒拉气恼的将泥土丢在他身上,弄脏他的华美的红袍。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忍师缓缓开口,声音中流过一丝异样的激情。
“舒拉。”舒拉喘息了好久,深深的望着忍师,垂下头沉声哼了一句。
“舒拉啊,这个名字也不错。那么,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么?”忍师深深吸气,仰头望向远处的树梢轻轻的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舒拉猛抬头,双眼怒睁,吼叫道。
“如果你在这里,我就陪你在这里。如果你离开,我就陪你离开。”忍师回目看着舒拉,盘膝坐了下来。
“你,你,你滚,你给我滚。我不用陪,我不需要可怜,不需要怜悯。”舒拉发狂的咆哮着,胡乱的抓起身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向忍师。
“嘭”的一声血肉模糊,坚硬的石头在舒拉那变异身体的怪力下轻易在忍师的头上开了一个口子,可是忍师却哼也没哼一声,任由血径自的流过鼻翼,滑过嘴角。
“你,你怎么不防御。”没想到以忍师之能竟然会避不过一块小石头,完全没想到会打伤忍师的舒拉愣了好一会才轻轻的摇头,泪水顺着眼窝流淌了下来。
“两百三十年了。两百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我是神殿的一级神官,而你却是受诅咒的夜族血脉,至高神让我遇见了你,却又偏偏赋予我毁灭你的任务,使我不得不离开你。其后,我痛下决心,舍弃一切,只为和你相伴不惜堕入魔道,可是再见你之时却已是几十年后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百年前吧。那时我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子,可是你却依旧如往昔般美若天仙,我自惭形秽,再次感叹老天不公,为何我为了你而抛弃一切却依然不得不离你而去。今天,再次相见,你不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绝世佳人。我是一个糟老头子,你是一个糟老太婆。我终于可以留在你身边,安心的照顾你一辈子了。”忍师轻轻的说着,干瘪的嘴唇不住的颤抖,两行老泪顺着皱纹流下,带着暗藏了两百年的苦与甜。“知道么舒拉?等这一天,我等得好累啊,好累啊。不过都过去了,我以后都会陪在你身边。你不会再受伤,不会再孤单,不用再为任何事烦心。”
“威廉。”听着忍师诉说着埋藏了两百三十年的心事,舒拉的心不住的颤抖。
“威廉?哈,这个名字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了。你记得,你竟然还记得。”忍师激动的伸出手,想去抚mo一下舒拉脸,却又在虚空中停了下来,只是无比深情的望着眼前这苦恋了两百多年的爱人。
“威廉,你知道么。”舒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在二十年前我爱上了一个人。”
“是一剑天鹰吧。”对于舒拉的话,忍师显出意外的平静。“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确实是一个足令任何女人为他着迷的青年,只有他那样出色的人才配得起你。”
“可是他并不爱我。”舒拉苦笑一下,哀伤的说道,然后抬目看了看忍师。“你离我那么远是因为嫌弃我的腐烂味道么?”
“我是怕冒犯你。”忍师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起身来到舒拉身边坐下。
舒拉把头靠在他身上。“多少年了,我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平静过。原来被人当面表白是如此幸福的感觉。我原本以为这种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早知如此,我便会更早些来找你的。”忍师摇头叹息。
“听到我说爱着其他男人你不伤心的么?”舒拉轻轻问道。
“伤心。”忍师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过已经习惯了。两百多年来我从来不敢奢望获得你的心,如今能够陪在你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真好。胸怀宽广,好伟大啊。我就不行,每当想到深爱的男人心中竟只有另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要发狂。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是我疼爱如妹妹一般的人,恐怕我早就偷偷的把她杀掉了。”舒拉叹气说道。
“那样天鹰会记恨你一世的。”忍师说道。
“不能让他爱我,让他恨我不也是一种被永远记住的好方法么?”舒拉惨笑一下。
“那样只会折磨你所爱的人而已。在我看来,只要是我爱的人感到幸福,即便是她从来不曾知道我的存在亦无所谓。”忍师淡淡的说。
“所以我说你好伟大。”舒拉微微仰起头,抬手擦掉忍师脸上的血迹,身上一阵黑色波动鼓噪而起,转眼间将忍师包裹其中。“威廉,借我点魔气好么?”
“我的命,随时可以给你拿走。”忍师轻轻的道,感受着身体中魔气倾泄般不断流失,竟只是淡淡的看着舒拉微笑。
一个黑色的漩涡在树林中出现,包裹住两人,足足三个小时才逐渐消散。
“威廉,你都不怕被我抽干魔气而死么?”魔气消散,舒拉轻轻的搂着虚弱的忍师,一张俏脸仿若绽开的花朵,鲜红的樱唇在忍师苍老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身上的绿色鳞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如水的洁白肌肤,断掉的左臂已经接好,只是胸口诱人的****间仍有一个淡淡的伤疤残留。
“我说过,我的命,你想要,随时都可以拿走。”忍师看着舒拉那恢复往昔的照人容貌,老泪纵横的欢喜一笑,强忍着全身的痛楚脱出舒拉的怀抱,从地上站起来。“你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光彩,身边再不需要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你要走?”舒拉轻呼,拾起斗篷披在身上,缓缓站起。
“我还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么?”忍师惨笑一下。“凭你已经恢复的容貌,还有那在西部对他的恩情,你可以马上去找他,永远陪在他身边了。”
“你要赶我走?”舒拉垂下大大的眼睛悠悠的说道。“你希望我死么?”
“我怎舍得赶你走,更怎会希望你死。”忍师惊呼转身,一阵头晕,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好在舒拉上前扶住了他。
“还说不希望我死。”舒拉嗔怪的白了忍师一眼。“人家怎么说也曾经是神殿的圣斗士,一身的功力和我天命相克,而且他一直都欲杀我而后快,只因为需要我收服神器救活心上人才一直没动手,我现在去找他,不被他杀掉才怪呢。再说我只不过是用你那独特的魔气暂时压制住了体内启动仪式的反噬和血、尸两种不同属性的血脉冲击而已。如果你离开我身边,什么时候我发作了,就算不爆体而亡以后也再别想复原了。”
“这,怎会这样?”忍师一惊。
“嘻嘻,你不是忍师嘛,聪明绝顶的不世天才,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傻啦。”舒拉忍不住娇笑一声。惹得忍师老练一红,一阵不好意思。他能够在二十五岁之前成为神殿一级神官,后来又能以人类的身躯融合魔、冥两邪神的巫术成就不世魔功被人尊称忍师,其天赋不说可知。不过人总归是感情的奴隶,在焦急的时候什么样的大脑也都不会活动了。
“以后你都得陪着我,保护我,听到没有。”舒拉摇身一变,好像怀春少女一般拉着忍师领口的领带蛮不讲理的说。一个样貌二十出头的美女,一个苍老的看不出年龄的老头,如此调情的搭配着实有些怪异。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找一个治本的方法才行。”忍师皱着眉头担心的说道。
“怎嘛?你难道不想照顾我么?”舒拉一瞪眼,大发娇嗔。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担心你而已。”忍师一下子慌了神儿。一代宗师,在****面前却也只是一个初学的孩童。
“傻瓜。”舒拉娇媚的白了忍师一眼。“你刚刚不是说我以后都不会再受伤,不会再孤单,也不用再为任何事烦心的嘛,才这么一会你就想赖皮啊。”
“不,不是的。”忍师一张老脸透出殷红,内心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喜悦心情。
“以后怎么去治本就由你去考虑,我很懒的哦。”舒拉娇声说道,仰起脸在忍师的脸上亲了一下。“你必须一直陪着我,知道么,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