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玩的。王奎和我坐在我房间说了些话,我们谈到了一些人和事,这些人事都不新鲜了。后来,他问我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想了想,从床底下掏出一本书给他看。他捧着书凑到窗口看了看封面,说了声“真黄”,不过,还是看了下去,而且很快就入了神。我问了他几个事情他也不答我,我就躺在床上眼望房顶。房梁数来数去还是五根。在顺着数第二根房梁附近有块亮处,这使我想到,难怪一下雨家里就漏呢,原来如此。我还记得夏天漏的时候,我没办法,先是用碗接着,很快碗就满了。然后,我就用脸盆接,如果雨一下下半天,脸盆也会满。不过,我记得雨往往最多只下半天。当然,这并不说明雨不会连续下个三天三夜,那么我该搞什么接雨水呢?有多少碗或多少脸盆?洗澡盆是否装得下?这是一个计算题,并不难算,可我没算得出来,因为我困了,就那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王奎不在窗前看书了。书在我的枕边,一歪脑袋就能碰到。他还挺自觉的,其实他一直这么自觉。我就坐起来,站到窗前伸个懒腰,没伸直就看到王奎又从院门外进来了。
我说,我以为你走了呢?他说,我是走了。我说,那你怎么又回来了?他说,我想叫你把那本书借给我看。我说,那你拿去吧。他就拿上出了门。我仍然通过窗户可以看见他,刚才是看着他走进来,现在是看着他走出去。从我的房门到院门有五十米,他一步步走过去,迟早要走完这五十米,然后在院门一个拐弯消失。这么想着,我就有了三个想法:1、希望他走快点,赶紧走出去;2、希望他别走了,再陪我玩玩;3、希望他停下来,站在院子中央对着我的窗户说点什么。果然,他选择第三条了,说,刚才我出你家门的时候遇到张亮了?我就扶住冰冷的生满锈的钢筋窗条问道,哦,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他干嘛去了?王奎说,他说他这几天一直在镇上玩。我说,好玩吗他说?王奎说,他没说,他说明天喊我们一起去玩,你去不去?我问,你呢?他说,不一定。我说,再说吧。
第二天。我是说看见那只风筝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说,这一天我还是很难过。
第二天清早张亮就来了我家,我装着不知道,问,找我什么事?他说,到镇上去玩。我问,有什么好玩的?他说,去了就知道了。我说,你不说我就不去。他就说,总比家里好玩。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问,王奎呢?张亮说,不知道,昨天跟他说过了。我就说,如果王奎不去,我也不想去了。正说着,王奎像昨天那样又进院门来了。
不仅如此,王奎的妹妹也跟着王奎进来了。
怎么回事,张亮说,你把你妹妹也带来干嘛?
她非要跟着我,我也没办法。王奎低下脑袋说。
我就对着王奎妹妹说,你回家去吧。
她说,不,我就要跟我哥一起。
张亮捣了捣王奎,意思叫他劝他妹妹回去。王奎就把她妹妹往外拉,到了门口,使劲一推,说,滚。
他妹妹没被他推出去,因为她两手使劲抓住了门框。但嘴还是扁了扁,眼泪紧跟着掉到了门槛上,然后用盖过她哥哥的声音吼道:就不!可以看得出来,她在吼的同时,手也将门框抓得更紧了。
王奎扬扬手,做出要打的样子。张亮就说,算了,打她干嘛。
我也说,就是,她是你亲妹妹,一个妈生的,你真舍得啊你。
王奎脸红了一下说,我又没真打,只是吓吓她啊。
张亮对着我,说,你说呢?
我说,他妹妹也不是外人,就带着吧。
好吧,张亮说,无所谓的。
我们同时向王奎妹妹看去,她果然笑了笑,虽然眼泪鼻涕还连在一块儿。
去镇上并不远,因为它本来也是个村,后来盖了许多楼房,通了一路公交车,就镇起来了。两边全是楼,而且还在盖新楼。路上也全是人。所以,看不到田了,虽然还是能闻到烧枯草的气味。但我们来得并不多,因为我们好像确实找不到来镇上的理由。
到了镇上,王奎妹妹看到镇中心那个不知道像手还是像脚的雕塑跑过去了。这时候,王奎在我后面拉了我一下,然后把他昨天借去的那书递到我跟前。我说,你妈的,刚才在我家怎么不给我,你现在给我叫我放哪儿?王奎解释说,刚才我妹妹在,我不好意思给你,另外后来跟她一吵,我就忘了。我说,那我不管,我没地方放,还是放你那儿吧。张亮在一旁说,什么书?我看看。说着就从王奎手上拿了过去。翻了翻,怪叫一声,啊,黄书。我说,你喊那么大干嘛。他就笑嘻嘻地说,放我这儿吧,再借我看看。说着只见他将书插在了屁股口袋里,然后把上衣往下拽拽,果然看不见了。
我们就这样在镇上转。
先去了那个最大的商场看了看衣服,张亮还试着穿了两件,然后又放回去了。他也叫我们试一试。我们都不好意思。他就笑。转到卖吃的地方的时候,王奎妹妹就不愿意走了。她也不说要吃,但就是不走;说是走,走着走着又转回去了。王奎看看我和张亮,脸又红了红,然后跑到她妹妹那儿压低声音说,别看了,这些东西好贵,看了也没用。他妹妹好像从来就不爱听他的话,所以还是不走。张亮就走过去对他妹妹说,我们去菜场吧,那里有卖水果的,各种各样的都有,还有哈蜜瓜。王奎妹妹掉头问,什么是哈蜜瓜?是什么瓜?张亮正要解释给她听,我赶紧上前拉住他,对她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于是我们去了菜场。我们在一个卖水果的老头面前问他有没有哈蜜瓜,老头指了指,说那就是。王奎妹妹凑上前认真看了看,并问张亮,你吃过没有?张亮说,当然吃过了。她说,什么味道?张亮说,说不上来,不好比。她说,好吃吗?张亮说,当然了。王奎妹妹又问她哥,哥,你吃过吗?王奎脸又一红,没回答。然后她对着我说,你呢?我如实说,我也没吃过。张亮就替我们没吃过哈蜜瓜的人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跟那老头商量起来。
张亮说,老头,你这瓜新鲜吗?
老头说,废话。
张亮说,那就是不新鲜了。
老头说,滚旁边去,别挡我生意。
张亮说,那我们不买了。
老头说,买得起吗?
张亮说,买不买得起关你屁事。
老头说,哟喝,毛没长齐就会狠了啊?滚!
他这么说着,并亮起了瓜刀。
张亮边让边指着老头说,你等着。然后示意我们跟他离开。王奎妹妹被老头吓到了,所以这次没黏,听凭她哥拉着走了。
张亮带着我们去了个巷口,然后他又示意我们停下来,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瓣哈蜜瓜。他哈哈一笑,说,你们吃吧。我吃了口,王奎吃了半口,剩下的都给王奎妹妹吃了。张亮一点没吃。我们三个人看着王奎妹妹把那瓜吃完,并吃得那么香,心里十分愉快。
其实张亮并不是一分钱没有,午饭就是他请大家吃的,在一个饺子店,一共下了两斤,混在一起吃,谁不知道谁吃了几个,反正一个没落,每人还喝了两碗清汤。吃过,大家又跟着张亮去车站附近的一个游乐室玩了。那游乐室也只是几根棍子扎起来的墙,上面盖上几块硫璃瓦,可以看见不远处那几栋正在建设的楼房,一些桔红色的建筑工人像虫子那样爬上爬下。球室面积也不大,放着几张球桌。每个桌子上都趴着人在捣台球。更多的是站着看的。
我们也站着看。
除了张亮,我、王奎及其妹妹,没人能懂那些花花绿绿的球滚来滚去到底是在干什么。在我看来,这些球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星球,要搞懂它们可能得学习很长一段时间,就像要我去考大学那样复杂。球室里面绝大多数都是男的,除了王奎妹妹,另外一个女的就是坐在条凳上磕瓜子的老板娘了。她只在某桌一局结束之后才会从那凳子上起身,拍拍腿上的瓜子壳,然后拿着球框套球、码球。看样子,老板娘也对球局不感兴趣。看来女人都不会感兴趣。王奎妹妹没有凳子坐,和所有男的一样得站着,也没有瓜子磕,所以,没一会儿,她就吵着要走。王奎只好不停地拉扯她,要求后者别再说走的话,并如前几次那样做一些威胁。我也想走,不仅是因为看不懂,而且刚才吃饱了,感到瞌睡,想找个地方睡一下。即便不睡,也别呆在这里。但我不好和张亮提,刚才他请了大家吃了,而且我不是王奎妹妹,也不是老板娘,总之我不是女人。张亮是那么兴奋,他和球室里许多人一样嘴里不停地发出一个指令性的词:“三角进洞”,我只能隐约猜测,这大概是打这种球的最高技术吧。可是,三角进洞怎么样呢?还有,不远处那几个桔红色的建筑工人为什么越看越像虫子呢?……我再次陷入了难过。
不是王奎妹妹闹得太厉害,我们大概会在那球室里呆到天黑。
出了球室,我们都有点发怔。都有点困了。往哪儿去呢?回家?我试探性地问张亮。张亮立即说,不,不回家,晚上广场上有活动,会有大姑娘跳舞,你们不想看吗?王奎没回应,他看着妹妹。我也看着他妹妹。其实我好像不想看大姑娘跳舞了,我想睡觉了。但是,一直闹着要回家的王奎妹妹却突然来了精神,她说,看啊。
我说,你们就不累吗,我好想睡一觉啊。
张亮说,当然了,我也想睡。
王奎说,那就回家吧。
张亮说,不用,我们去那工地。
我说,去那儿干嘛,危险。
张亮一笑,说,不危险,我们去工地工人的工棚里睡觉吧。他们要到天黑才回工棚呢。
没什么好说的了。去吧。
工棚并不暖和,大概跟天气有关,但我们还是很快就睡熟了。
我醒的时候,一时搞不明白自己睡在哪儿。透过棚隙,我再次看到那些像虫子一样爬上爬下的建筑工人,这才想了起来。我看看身边,王奎妹妹还在熟睡。而张亮和王奎早已醒了,他们俩脑袋凑在一起正在看我那本黄书。
我也凑过去看,但三个脑袋太挤了。这时候,王奎说,我想拉屎。
到后面找窝草拉去吧。我们劝他。
他却没动。
什么意思?
撕两张给我擦屁股吧。
我踢了一张工人们铺在地面上的报纸给他。
太脏了,还是撕两张这个吧。
哈。张亮笑。
滚!我说。与此同时,我感到脑子有点疼。我还是感到难过。
王奎去拉屎了。我和张亮并头看了会儿那本黄书。然后我们才想到王奎妹妹还在熟睡。后来,张亮把书递给我,凑过去试着掀她的衣服,我和她同时看到王奎妹妹的身体。这时候,王奎妹妹醒了。她问张亮,你要搞什么?张亮说,没什么,你衣服短了。她说,我长个子了。张亮说,是,你脱了吧。她说,为什么啊?张亮想了想,说,你脱了我量量你衣服长短,过会儿去商场给你买新的。她说,真的吗,可是脱了好冷啊。张亮于是在工棚里找了一件工人的破棉袄给她。她也就脱了。
她脱了,张亮也脱了,他骑到王奎妹妹身上去,动了几下就滑了下来。这时候,我看见王奎妹妹像个傻子那样盯着我看。于是,我也把裤子脱了,爬了上去,也动了几下就滑了下来,时间并不比张亮长。
我没有急着把裤子拎起来,而是盯着王奎妹妹的肚皮看了看,有一些毛在肚子稍下的地方,我们在那些毛上留了点东西,如此而已。这使我丝毫不感到快乐。我感到自己的身下发酸,有一种从来没有的绝望开始从那里像虫子一样向上爬动。
我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王奎就站在我面前。
他看着我,问,你干嘛了?
我羞愧不已地低下脑袋,然后抬起头,我猜我肯定又流泪了。我似乎还看到有几个桔红色的建筑工人从天上掉了下来,他们在一片锣鼓喧天之中往下掉,那声音来源应该是大姑娘在广场上开始跳舞了吧。这些桔红色虫子就在这些声音里往下掉,像下到锅里的水饺。
王奎上前抓住我胳膊,并面向张亮,再次问:你们对我妹妹干嘛了?
张亮很负责任地说,我们把你妹妹日了。
听了张亮的话,我头痛欲裂,但我还接着他说道,王奎,你也把你妹妹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