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东周列国志
1643800000173

第173章 吴起杀妻求将邹忌鼓琴取相(2)

严遂来到齐国,见有人在店铺中宰牛,只见那人高举大斧,一斧就将牛砍得筋骨折断,毫不费力。严遂见那人相貌威武,口音不像齐国人,便邀请与他会面。严遂问那人姓名来历,那人说道:“在下姓聂名政,是魏国人,因性情耿直,得罪了乡邻,这才带老母与姐姐逃到此地,以屠牛为业。”第二日,严遂衣冠严整地去拜访聂政,邀请他来到一家酒店,将百两黄金作为礼物赠给他,然后说道:“听说你有老母在堂,我特向你献上这点小小礼物,想帮你赡养老母。”聂政说:“先生帮我赡养母亲,也一定有用我之处,若不说明白,我决不敢接受如此重礼。”严遂于是便将侠累忘恩负义,自己想寻求勇士将他刺杀一事告诉聂政,聂政说:“前辈勇士专诸有言:‘老母在堂,不敢将此身交给别人。’请先生另访别的勇士,在下不敢白受先生的重礼。严遂说:“我敬佩你的大义,想与你结为兄弟,又怎敢以自己的私事来夺去你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呢?”聂政无奈,只得将礼物收下,用其中一半为其姐聂做了嫁妆,留下一半供养母亲。这年年末,聂母病逝,严遂前去哭吊,又为聂政代理丧事。聂政将母亲安葬后,对严遂说:“现在我的性命就是先生的性命,请先生驱使,不必为我担心。”严遂想为他物色车马随从,聂政说:“相国既是至贵之人,出入定会有许多侍卫武士跟随,因此只能智取,不能硬拼,我只带上一把锋利的匕首,到时相机行事就行了。现在我就与先生永别了。”聂政来到韩国,在都城郊外休息了三天,第四天早晨入城,正赶上侠累下朝归来,聂政一路尾随,却始终未能得到下手的机会。侠累回到府第大堂,处理政务,左右纷纷拿着书信文牍上前禀告,聂政远远看见,便乘着人多混乱、武士懈怠之机,口称:“有要事要禀告相国。”从门外直冲进去,武士想出手将他拦住,却被聂政打倒。聂政抢上公堂,抽出匕首来刺侠累,侠累惊起,未等离案躲避,就被聂政刺中心脏死去。堂上顿时乱成一团,卫士高叫“有刺客”,关上大门来捉聂政,聂政手挥匕首刺死几人,他料到自己难脱身,恐怕被人认出,急忙用匕首将脸部削烂,又将两眼挖出,然后用匕首刺断自己喉管死去。早有人将此事报知韩烈侯,烈侯问:“刺客是什么人?”众人都不认识,烈侯下令将聂政尸体抛在市中,悬赏千金,让人举报,想得到刺客的姓名来历,为侠累报仇。消息传到魏国,聂政之姐聂大哭说:“一定是我弟弟。”于是聂便用白布包头,来到韩国,在市中找到聂政尸体,抱住放声大哭。管市官员将她拿获问道:“你是死者的什么人?”聂说:“死者是我的弟弟聂政,我是他的姐姐聂。他知道刺杀相国是死罪,担心连累贱妾,所以才破面抉目隐瞒其身分。贱妾不忍他埋没在世人心中,远道赶来,愿以一死来成全我弟弟的侠名。”管市官员说:“死者既是你的弟弟,你也一定知道他刺杀相国的原因,究竟是何人主使,你若说出,我将奏明主上,饶你一死。”聂说:“贱妾如怕死,也就不会来了。我弟弟受人之托,不惜捐躯,刺杀千乘之相国,妾不说出我弟的身份,是埋没我弟的侠名,妾如供出主使人姓名,岂不是埋没了我弟的大义?”说完头撞凉亭石柱而死。

管市官员将此事报告烈侯,烈侯叹息不已,命人将他们姐弟收葬,又令韩山坚代替侠累之职。

烈侯传位文侯,文侯传位哀侯。韩山坚与哀侯向来不和,乘他地位不稳将他刺死,群臣诛杀韩山坚,扶立哀侯之子若山继位,称韩懿侯。懿侯传位太子昭侯,昭侯起用申不害为相国,申不害精通政务,韩国大治,此是后话。

周安王十五年,魏文侯病重,派人将太子击从中山召回,赵国闻听魏太子离开中山,发兵将它攻占,从此魏、赵两国结下仇恨。太子击赶回魏都,文侯已经去世,击继位为君,称魏武侯,武侯拜田文为相国。吴起从西河赶来朝贺,他自恃军功卓著,指望得到相国之位,听说田文已拜相国,心中十分不满。退朝后他将田文拦住说:“你知道我吴起的功劳吗?咱们今天论论谁的功劳大。”田文拱手道:“将军请说。”吴起说:“指挥三军,使将士们闻鼓而忘生死,为国建功,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答道:“我不如你。”吴起说:“统率百官,安抚百姓,使国家强盛,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答道:“我不如你。”吴起又说:“镇守西河,使秦兵不敢向东进犯,韩、赵宾服,你比我吴起如何?”田文又答道:“我不如你。”吴起说:“你三者都不如我,如今官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为什么?”田文回答道:“我的确居之有愧,但如今新君刚刚继位,国事未定,我想眼下还不是你我论功之日。”吴起低头沉思半晌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这相国之位终究应该归我执掌。”宫中内侍看到两人争论,将它告诉了武侯,武侯担心吴起心中怨恨,便将吴起留在都城,另派他人去镇守西河。吴起害怕自己被武侯处死,连夜逃往楚国。

楚悼王熊疑十分了解吴起的才干,一见面便把楚国相印交给了他。吴起感激不尽,当场向楚悼王提议说:“楚国有沃野千里,人口百万,本应雄压诸侯,世世执掌天下霸主之位,现在之所以衰微,主要是不善于备战养兵。

要想使军队强大,首先得有充足的军费,如今楚国冗官满朝,更有许多王室的远族远亲,尸位素餐,消耗着楚国财力,而三军将士却因薪俸不足而食不果腹,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即使想为国效力拼死也无法做到。大王如能听臣之计,罢免冗官,断绝王室远族远亲的俸禄,将这些钱财用来养兵备战,大王做到这些后楚国若不国威大振,臣请大王以欺君之罪将臣处死。”悼王应允。吴起于是重新排订官制,削去朝内朝外冗官数百人,又下令断绝已传五代的王室宗族的俸禄,让他们自食其力,五代以内的宗族成员的俸禄也依次削减,所省费用全部缴入国库。吴起又从楚国各地选来大批精壮士卒,日夜加以训练,提高他们的薪俸待遇,士卒无不感激,纷纷表示要以身许国,捐躯沙场。楚国终于凭其强大的军队而威震诸侯,三晋、齐、秦无不畏俱,一直到悼王去世,都不敢与楚国为敌。楚悼王去世后,被吴起削去俸禄的楚国宗室子弟不等将悼王入葬就开始在都城作乱,想将吴起杀死。吴起被迫逃入王宫,众人手持弓箭紧追不舍,吴起见难以脱身,便抱住悼王尸体躺下,众人开弓齐射,吴起被射中,悼王尸体也中了几箭,吴起临死大叫道:“我死不算什么,你们对大王怀恨,箭射其尸,大逆不道,看你们怎样逃脱国法制裁!”众人听了吴起的话,连忙出宫逃走。不久,太子熊臧继位,称楚肃王。

肃王追究宫中射尸一事,命其弟熊良夫率兵将作乱之人诛杀灭族,共灭七十多家。后人有诗叹道:满望终身作大臣,杀妻叛母绝人伦。谁知鲁魏成流水,到底身躯丧楚人。

又有一诗,专论吴起借悼王尸首报仇,临死之时依旧智计过人:为国忘身死不辞,巧将贼矢集王尸;虽然王法应诛灭,不报公仇却报私。

再说田和被周王封为齐侯,两年后去世,太子午继位为君,午又传位给儿子因齐。因齐于周安王二十三年继掌君位后,自恃国富兵强,见吴、越纷纷称王,也改号为齐威王。魏侯听说齐侯称王,说:“我魏国怎能居于齐国之下?”也改号称王,就是孟子所见的那个梁惠王。

因齐称王以后,纵情声色,不理国政,韩、魏、鲁、赵四国纷纷发兵来攻,齐国边将多次败北。一日,一个文士叩门求见齐威王,自称说:“姓驺名忌,本国人士,精通奏琴之道,听说大王喜好音乐,特来求见。”齐威王将驺忌召入,让他当场演奏一曲,驺忌却停指不弹。威王感到惊奇,问道:“先生抚弦不弹,是琴不好还是对寡人不满足?”驺忌将琴推开,正色说道:“臣精通的是奏琴的道理。弹奏琴曲本是乐师的事,臣虽知一二,却不足以弹奏给大王听。”齐威王说:“那你就给我讲讲奏琴的道理。”驺忌讲道:“琴就是禁,就是禁止过分沉溺。过去伏羲造琴,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征三百六十六日;宽六寸,象征上下东西南北六合;前宽后窄,象征金木水火土五行;大弦是君王,小弦是臣子。琴音因缓急而分为清浊,浊音宽厚而不松弛,是为君之道;清音高亮而不乱上,是为臣之道。首弦是宫,次弦为商,再次为角,再次为征,再次为羽。文王、武王又各加一弦,文弦为少宫,武弦为少商,表示君臣相合。君臣相合无间,政令能得到顺利实施。治理国家的道理也是如此。”齐威王大喜道:“说得好,先生既通琴理,也定精于琴技,请先生为我试弹一曲。”驺忌答道:“臣以琴为业,就应精通通奏琴之道,大王以治国为业,怎能不了解治国之道?如今大王掌国而不治国,与臣抚琴而不弹琴又有什么不同?臣抚琴不弹,大王心中便不满足,大王掌国不治,万民心中又怎能满足?”威王心头一震,说道:“先生以琴来规劝我,我已知错了。”当日便将驺忌留在宫中,第二日齐威王又召来驺忌,与他谈论国事,驺忌劝齐威王远离声色,驱逐身旁奸佞小人,安抚百姓,练兵备战,从事霸业。齐威王大喜,当即便将驺忌拜为相国。

齐国有一个博学善辩之人叫淳于髡,他见驺忌轻易取得相印,心中不服,便率领一群弟子来见驺忌。驺忌将淳于髡请入,淳于髡满脸傲气,大大咧咧地坐到首座上,对驺忌说:“我有几句话想说给相国。”驺忌说:“请讲。”淳于髡说:“儿子不离母亲,妇人不离丈夫。”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不敢远离君王身旁。”淳于髡又说:“木头做成车轮,再涂上猪油,是天下最滑溜的东西,但将它放在方形孔穴上它就不能再转动。”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不敢不顺应人情。”淳于髡又说:“木弓虽被粘得很牢,也有分开的时候,河流纵横分布,到海就会自然合为一体。”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不敢不亲近百姓。”淳于髡又说:“狐裘虽破,也不能用黄狗皮来修补。”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一定会任用贤能之人,决不让不肖之徒混入其中。”淳于髡又说:“轮辐不讲究长短分寸,不能成车,琴瑟不讲究轻重缓急,不能成音律。”驺忌说:“多谢指教,我一定修明法令,用它来监督那些奸滑官吏。”淳于髡沉默半晌,然后站起向驺忌行礼退下。他的弟子问他:“老师见到相国,为何前倨后恭。”淳于髡答道:“我连说了五句玄妙之言,相国都能对答如流,一语破的,他真是位大才之士,我不如他啊!”淳于髡对驺忌心服口服,驺忌也时时牢记淳于髡之语,全心治理国家。驺忌时常问下属:“各地守官谁最贤,谁最不肖?”众人无不夸赞阿城大夫,指责即墨大夫,驺忌将此事告诉威王,威王又向左右侍从询问,随从回答与其大致相同。

威王私下派人到两地巡查探访,然后降旨令两地大夫入朝拜见。两大夫赶到都城,威王将群臣召集到朝堂,众人纷纷猜测道:“阿城大夫今天必受重赏,即墨大夫却要大祸临头了。”群臣朝拜完毕,威王先将即墨大夫召到跟前说:“自从你到即墨做大夫后,每天都有指责你的话传来,我派人去巡视,却发现你把即墨治理得很好。只因你全心理政安民,不肯向我左右随从献媚,才受到诽谤,你是一个真正的贤大夫。”下令重赏即墨大夫。威王又将阿城大夫召上前说:“自从你镇守阿城后,每天都有赞美你的话传来,我派人巡视阿城,却发现那里田野荒芜,百姓饥苦不堪。你用重金厚礼向我的左右随从行贿,让他们为你说好话来欺骗我,不称职的大夫很多,但没有一个比得上你。”阿城大夫叩头谢罪,威王不听,命令力士抬出大锅,将水烧开,把阿城大夫扔进锅里,威王又将平常夸赞阿城大夫、诋毁即墨大夫的几十名左右随从叫来,责骂道:“我将你们作为耳目看待,你们却私受贿赂,颠倒黑白,来欺骗我,像你们这样的臣子,又有何用?我要将你们全部投进锅中!”随从们哀哭求饶,威王余怒未消,命人将十几个自己平素最信任的随从逐个投入锅中。在旁的众人无不心惊胆寒。有诗道:权归左右主人依,毁誉繇来倒是非。谁似烹阿封即墨,竟将公道颂齐威。

事后,齐威王选择贤能之士充任各城大夫,让檀子镇守南城抵御楚国,田肹镇守高唐抵御赵国,黔夫镇守徐州抵御吴国,又封种首为司寇。田忌为司马,齐国因此大治。齐威王封驺忌为武侯,将下邳赐给他作为封地,驺忌谢恩完毕,向威王奏道:“从前齐桓公、晋文公之所以能成为五霸中的最强者,就在于他们打着尊周的旗号。主公现在何不借朝拜周天子之机,设法取得周室支持呢?”威王说:“寡人现在也已称王,一个王去朝拜另一个王,这怎么能行?”驺忌答道:“主公称齐王,是指比各国诸侯位高,并不是要借此压倒周天子。主公朝周时可以暂称齐侯,周天子见主公谦恭有礼,必会心生感激之情,而对主公大加封赏。”威王大喜,当即下令准备车驾,赶赴成周朝拜周天子。这时是周烈王六年,周室衰微不振,很久没有诸侯来朝,现在见齐君主动赶来朝拜,上下无不欢心,周烈王更是倾国搜宝,重赐齐侯。朝拜完毕,齐威王辞别周室,满载而归。

当时天下共有七个比较强大的诸侯国:齐、楚、魏、赵、韩、燕、秦,这七国的土地、人口、兵力都大致相等,其他国家如越国虽然称王,但国力已大大衰弱,至于鲁、卫、郑就更不在话下了。齐威王任用驺忌等人,励精图治,称霸天下,楚、魏、韩、赵、燕五国纷纷归服,共推威王为盟主,只有秦国因远在西戎之地,被中原列国排斥在外,没有入盟。秦献公之时,秦国天上下了三天金雨,周朝太史儋闻讯长叹道:“秦国的土地是周天子分封的,分五百年后必有合,现在秦国落下金雨,此是大大的吉兆,看来将来得天下的必是秦国。”秦献公去世后,太子孝公继位,孝公对秦国被中原诸侯排斥一事,耿耿于怀,于是下令张榜招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