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竞技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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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凭年少,谁不轻狂(下)

吴辽再回过头来,看到徐丽的脸上还保留着那一丝笑容,于是也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想笑一下:“好象到活动时间了,去屋里?”

徐丽点点头:“好的。”

到了门口,吴辽推开门,然后跟在徐丽后面进去。进门后,徐丽往着挂盘那里走去,前面错开个空档,吴辽便看到洪术正大大咧咧地背靠桌子坐在前面,身体稍向后仰,两手张开搭在桌子上,眼里带着笑,神情嚣张之至。

“来!这边来坐。”他向吴辽招呼道,然后便把身子侧过去,面对着挂盘,吴辽到了跟前,在他身后的位子上坐下。

在前面站定的徐丽扫了一眼室内:“应该都来齐了吧?”

滕哲明在下面翻了翻名单,说:“齐了。”

“那么好的,我们开始活动,今天我们先用一些时间对一局棋进行复盘和简单讲解。”徐丽点点头,道:“复盘之前呢,我先说一下协会的一些情况。每次活动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复盘的时间我们会控制在一个小时之内,正常是四十五分钟左右,有的时候不是复盘,是讲解一些基本内容——我想在本学期的前两个月可能大多都会这样,之后会员就就可以离开去吃饭,也可以留下来随便找对手下棋。每星期两次活动,一次是我刚才说的,一半时间复盘一半时间自由支配;另一次是会员对局练习,那次是记成绩的。我们协会和学校领导协商后争取到一个权利,就是在每学期的围棋协会活动中表现突出的三名同学可以在综合测评中加分,为了公平起点,我们取每学期对局胜率最高的三位——放心,我们不会让棋力相差太大的会员老是碰面的。在第一次对局练习后,我们会按会员表现出来的棋力分成初级、中级、高级三个组,以后每次的对局练习都在组内进行,每四个星期里胜率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升到高一级的组,只有百分之二十五以下的会降到低一级的组,这样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显得公平一点。”

“现在又新进了一些会员,如果是其它协会的话,那么应该会安排一次自我介绍,但那个程序对于我们来讲并没有必要。”徐丽歇了一下说,“在以后不断的对局中,大家自然就会相互认识、相互了解的,我们不需要去走那个形式——我想大家都是因为喜爱围棋,想提高自己的水平才会加入这个协会的,所以就不要让那些与围棋无关的事物浪费我们的时间,不是吗?”

洪术听到这里,手向手摸过去,在吴辽的大腿上捏了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气,吴辽的耐性在这个时候得到了考验——还好,快一年的锻炼使他的神经已经足够强壮,所以前面扫视了一遍活动室的徐丽并没有在他脸上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她什么都没发现,她发现了,因为洪术的动作确实大了那么一点点。

“既然加入了围棋协会,身为其中的一员,我们都有各自的义务。”看到洪术撇了撇嘴,徐丽微微笑了一下,继续道:“当然,在之前呢我也要和大家说清楚围棋协会的成员可以享有的权利。前面说过一点,就是表现突出的会员可以在综合测评中加分。另外,大家应该知道,之前的棋牌协会每学期都会举行一次棋牌比赛,有奖金的,在围棋协会从中分离开来之后,我们每学期也有一次围棋比赛,同样也是有奖金,协会内部成员报名的话可以免交参赛费。”

洪术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羊毛出在羊身上”,对此,在台上正讲着的徐丽当然不会知道,她还在继续说她的:“还有就是我们协会会不定时地请本地的一些围棋高手来给大家讲课,或者来和其中一部分幸运会员对局,以提高大家的围棋水平。如果这些大家还觉得不够的话,那么还有一点可能会让喜欢下棋的会员感到高兴的,就是在上个学期,我们就和本地的清雅休闲中心作了协商,我们的会员凭会员证去那里下围棋可以享受五折优惠。至于其它的——每次活动都可以免费使用协会的棋子棋盘不知道算不算?”

活动室里响起一阵笑声,洪术也不禁笑了一下。

停了停,徐丽抬起手止住笑声后说:“至于义务就很简单了,就是所有会员能够热心参与协会活动,棋艺高一些的能自觉帮助棋艺稍差一些的。就这样。”

“我学棋到现在有八年了,虽然只是爱好,但还是在其中投入了很大的热情的,水平不敢说高,但这两三年来输的并不多,进入这所大学以后,和本校学生的对局中,我只输过一盘。”她停下来看看洪术,道:“就是本周一的那一盘,今天就是对那盘棋进行复盘,我想请这盘棋的胜方洪术同学上来和我一起讲解,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他!”

洪术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忙往徐丽看去,徐丽微笑着,向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再往后面扫了一眼:除了林娟一脸不屑有气无力拍手的样子让人不爽之外,其他人倒还真是挺卖力的,这顿时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他嘟囔了一句:“为什么是我。”

声音很小,但坐在他身后的吴辽是听到了。吴辽心想:“你下的棋,你不讲谁讲。”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不然回宿舍后有被整的危险,于是他捅捅洪术的背,嘴里不停地重复两个字:“义务、义务……”也算是硬把洪术逼到了挂盘前面。

“你的棋下得很好,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徐丽向洪术伸出了手。

洪术把徐丽的手象征性地捏着晃了一下,很快就放开,说:“哪里。”然后连说了三遍“侥幸”。

徐丽问:“开始吗?”

洪术扫了一遍活动室里的会员,以最快的速度把心安定下来,答道:“好的。”

于是徐丽开始摆棋,在黑七一子放下之后,她拈起一颗白子,道:“黑七是本手,因为这里如果让白走到,因为它一边是小目一边是小目加大飞守角,那么这边成空的潜力就非常大。”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着洪术,洪术愣了愣神,然后才反省过来她的意思是要自己讲些什么,看了看棋盘,他说:“在这个布局中,黑七这个子,我也见过有人下在五路,有人下在三路,但最多的还是下在四路。我的看法和徐丽一样,下四路是本手,这就是平时所说的‘敌之要点即我之要点’。照我的看法,黑下在五路也是可以接受的。如果黑下在五路,白绝对不能现在就跟着在旁边下,因为如果下的话正常都是在低位捞空,这就正中了黑的意图。”

他两手各抓了一把子,在挂盘上摆了二十几手:“黑肯定会让白在三四线成空,虽然说白现在的实空看起来就有了五十多目,但毕竟在角上还有一些缺陷,最重要的是黑的外势太惊人了,再加上两个星位和天元一子的配合,可以说,这样的下法绝对是白亏。”

把棋子从挂盘上取下,他又说:“黑如果下在三线的话,我认为不好,因为既然你前三个子都下在高位,摆明了是要取势的,现在又在低位上走,很明显的前后矛盾,在布局阶段,这样做是很不妥当的。而且因为是执黑,是先行,所以要考虑到先手权利的问题,怎么样才能把先手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是执黑的时候尤其要注意的问题。”

“洪术说得不错。”徐丽接道,“布局的时候,不要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要着眼于全盘局势的掌控,这需要有很好的大局观,有人说棋圣聂卫平‘前五十手天下第一’,就是因为他的大局观十分出色。好了,现在我们来看下面的进程……”

讲完了。

终于讲完了——徐丽心里是这么想的,因为洪术实在太能侃,让他对一手棋进行一下评价,他除了随手摆出几个变化之外,还会顺便讲一讲在周围形势略有不同时的情况,甚至他还会举出一些职业棋手下出来的例子,并且有一次真的就让他在棋盘上拿去了十几个子,重现某盘棋的场景……

如果不是自己总是找个空就插进去打断他的谈兴的话,这盘棋估计得讲上三四个小时吧?但即便如此,现在时间也已经到了五点四十七,和原本打算的五点十分左右结束差得太远了。徐丽看了看表,感觉有些好笑——是好笑,因为实在气不起来。

“好了,如果大家没什么疑问的话,我们今天的活动就到这里,干部留下来收拾一下,其他同学都解散吧。”徐丽道。

有几个会员一听到“解散”两字,就如同得了特赦令一般从座位上弹起来,飞一般地钻出了活动室,但更多的会员先是有了些迷惑的神情,然后看表,接着喧嚣声便涌入了徐丽的耳中。

“怎么这么快!”

“还没什么感觉呢,怎么现在都快六点了。”

“都一个多小时了?!”

“原来过了这么长时间啊,我还以为就半个钟头呢……”

诸如此类。当然,其中也夹杂了几个诸如“靠”、“操”这样的语气助词,但徐丽的耳朵选择了把它们跳过去。

这些讨论使得徐丽不禁对正带着笑往吴辽晃去的洪术多看了两眼:真是没想到,这个那天显得有些粗鲁的男生除了棋下得好之外,讲起来也那么有条理——她不得不无奈地接受洪术在讲棋这方面做得也比自己好的事实。

看来真的不能以貌取人啊!

洪术晃到桌前,吴辽早就站起 身,伸出手来,和洪术“吧”地拍了下手:“洪哥,现在倍儿有面子吧?”

“面子有什么用,受罪啊!站了半天,讲了这么长时间,连烟都不好意思抽,受罪受大了!”洪术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夹到嘴上,把火机也拿到了手里,只是没点着它:“喂,我先回宿舍了。”

说完,嘴里叼着烟,转了身便要跟着人流往外走,吴辽忙跟上去:“一块走,一块走。”

“**~”洪术这一个字引来了十几双眼睛的关注,但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辽:“兄弟,我是在这儿没事才回去的,你回去干什么?”

“走吧走吧。”吴辽忙推洪术,“路上再说。”

同时他跟聚到了前面的几个协会干部客气了一下:“再见了。”

在几句零落的回应声中,洪术并没有选择和吴辽进行对抗,吴辽一推,他的脚步就开始向门口移动,他脖子扭着,对徐丽看了几眼,然后皱了皱眉头,但什么话也没说。

“怎么回事?那女人赖帐?”出门后走了没几步,洪术便急不可耐地问吴辽。

吴辽笑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不是啊,只是如果真照你想的,对她不好,对我也不好。”

“操!哪这么多**事!”洪术啪的一声打着了火,“肯定是有什么事,你对她那么惦记,如果她乐意的话,你怎么可能会这样。说,她跟你说了什么?”

吴辽没有立即回答,只默默走着,回味着徐丽讲的那个故事,回忆着她淡淡的语气,心不由地有些酸。

“喂,到底什么事,怎么这么伤神?”洪术朝天喷了个烟圈,用懒洋洋的语气催了一遍。

吴辽长叹了一口气:“唉~”

洪术嘴角往上挑了挑:“知道了,你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然后他不禁摸了摸鼻子:“操!这么说话我都觉得恶心!”

吴辽被他这么一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不是的,她没说不能说。”

挠了挠头,吴辽开始把徐丽讲给他听的那个故事向洪术复述了一遍,断断续续的,而且有点次序错误,但因为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所以洪术还是很容易就理解了。

正好路过一个垃圾筒,洪术把手中的烟头碾灭,往里面一扔,长出一口气,说:“知道了。”

“我说她怎么这么好胜,好表现,刚才讲棋的时候老是不让我过瘾。”洪术又摸了摸鼻子,“不过好男不跟女斗,我忍了……”

吴辽知道他是在想逗自己开心,但洪术说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好胜倒也罢了,“好表现”却好象是有点贬义的,所以他配合地笑了一下之后,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想从中找出一些对徐丽有利的证据,只是一瞬间过后,他的笑就有一些发自心底的意味了——确切地说,是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洪哥,你别逗了,如果她让你过了瘾的话,我们几十口子现在还都在那活动室里坐着看你往外喷唾沫呢!”

“是吗?”洪术又掏出了一根烟来点上,“或许吧。”

“什么或许,事实!”吴辽道,很快,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急道:“对了洪哥,刚才你们两个在上面搭档讲棋的时候,我听下面有人在讨论你们是不是一对——洪哥,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可别跟我抢啊……”

洪术抬起手就按到了他的头上按了两下:“操!”

然后他手一松,往前一挪,再往下一滑,就捏住了吴辽的下巴:“老子喜欢男人行不行!”

吴辽自然是装出一副可怜样求饶,洪术哈哈一笑,放过了他。这时候他发现在路边站着的一对情侣正目不转睛地往自己这边看,就觉得有点不爽——我们兄弟开玩笑你们看什么热闹!便冲他们吼了声:“看什么看!”

那女生吐了吐舌头,笑笑,把头扭到一边;那个男生也扭过了头,不过之前他皱眉撇嘴的样子却被洪术看个一清二楚,顿时火大起来,伸手把吴辽往旁边拨了一下,往那男生迈去:“操!挺拽啊!”

吴辽在看到那个男生表情的时候就猜到洪术可能会做什么,所以立即就做好了防范,在洪术拨那一下的时候,他缩了缩,顺势就抓往了洪术的手臂:“洪哥,算了!”

洪术拽了两下,没有挣脱,便对着吴辽小声地咬牙切齿:“放开行不行!”

放开?一放开铁定得出事!这是吴辽知道的,毕竟是一个宿舍的,他还能不了解洪术是个什么样的德性啊。不过当然,吴辽也清楚无论如何洪术都不可能会对自己的朋友下手,所以他对洪术的话权当没听到,只是拉着他:“洪哥,本来就没什么,算了吧……”

两人一时僵持在那里,因为洪术的声音实在够大,所以把几个路过的人也吸引得停住了脚步——有热闹谁不看啊。那边的那个男生好象也被激起了火,慢慢地就往洪术迎来,吴辽一看就心中叫苦,想:“兄弟啊,你走了不就行了吗,干什么呢!”

而洪术看到那男生过来,也就干脆不挣扎了,站那儿睨着眼看他,一副挑衅的模样。看到两个人越来越近,吴辽开始估计,要到他们离多远的时候放开手——毕竟看洪术打人总比因为自己拉着洪术的手让他吃亏好得多,就在这时,那个女生飞跑了过来,卡在两人中间,先把那男生推住:“干什么呢你!”然后转过身,对着洪术吴辽一脸的笑:“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你们别介意。”

停了一下,那男生也不情愿地开了口:“不好意思。”

洪术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算了。”

没事了!吴辽立即放开了手,而洪术也就在没有人会影响他行动的一瞬间转身走人,走得飞快,还不时地抽上两口烟。

把眼光从洪术那里移到旁边两个人的身上,吴辽笑笑——一想到刚才那个女生不停地扯那男生袖口的事情他就想笑:“不好意思,他脾气不太好。”

那男生脸臭臭的,没搭理他,还是那女生笑着,“没事没事”说得很急很快。

应该是真的没事了,洪术虽然脾气差,但绝对不是个记仇的人。想到这里的吴辽挠挠头,拨腿走人。刚走了十来步,到了拐弯的地方,便听到身后传来那女生的声音:“你刚才干嘛呢!你不认识那个人是谁呀?”

洪术是挺出名的,这点吴辽很清楚,所以实在没有停下脚步来偷听的必要,吴辽基本上保持原速继续行进,从身后的波动中很清晰地分辨出了“洪术”、“狠”、“打架”、“差点被处分”这些关键词——听力好就是没办法!

到了宿舍后,发现洪术不在,问了正在虐待键盘的窦才一声,得知他去了浴室,吴辽的心便彻底放了下来。

“洪哥是不是跟谁干架了?”窦才边砸键盘边问。

“没打起来,我拉着他呢。”吴辽走到床边坐下,换上拖鞋:“差点。”

“不爽!”窦才说。

吴辽强忍住打他几下的冲动,从床头把围棋拿到桌上,打开盒子,抽出棋纸铺好:“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啊!胆子练大了是不是?”

“嘿嘿……”窦才笑了两声,“没事,找上门来也不怕,三五个人不够他打的,人如果多的话,一闹出动静来咱们几个宿舍的不都出来了。”

“反正你只是专业啦啦队的!天天玩那个破拳皇,就是没见你跟谁动过一次手,我们把人都按死了你连踢一脚都不敢!”吴辽没好气地说道,他不想在这种事上再继续下去:“对了,石诚呢?又去上自习了?”

“是啊。”窦才又解决掉一个电脑角色,伸了伸懒腰:“好学生啊,有前途啊,中国的未来全靠他了……”

“操!”吴辽骂了一句,摸过本书来,开始做死活题。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

“开门。”吴辽正在为一道题头疼,便催了窦才一声。

“又是我。”窦才嘟囔着,跑去把门拉开:“洪哥,这次洗的时候也太长了吧……你是?”

一个个子大概有一米七五,留着平头,有着一对秀气的眉毛和一双细长眼睛的学生站在门口:“洪术不在?”

“洗澡去了,你有什么事?”窦才道。

吴辽伸头看了一眼,觉得那人有点眼熟,想一想,记了起来:“你也是围棋协会的吧?有事就进来等吧,他应该马上就好。”

“哦。”那学生应了一声,进了宿舍,窦才把门关上。

那学生进门后就径直向吴辽走去:“摆什么呢?”

“做题呢。”吴辽笑笑,“我叫吴辽,你呢。”

“李文博。”声音很散漫。

“找洪术?找他下棋吧?”吴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穿着一身运动服——李宁牌,踩着双球鞋——别克的,一双眼睛仿佛永远也睁不开的样子,稍带些勾的鼻子下面是一双薄薄的嘴唇——没有多少血色,嘴角还稍稍的翘着。

看起来好象有些……

不顺眼啊!

而李文博却没有关心吴辽的心情,走到桌边,老实不客气地在洪术的床上坐下,看了看棋盘上摆的题目:“嗯,简单!”

说完抓起两把子,飞快地摆了几手,吴辽翻了翻书——正解。

“呼~”李文博出了一口大气,看着吴辽,嘴角依然翘着:“洪术什么时候能洗好?”

吴辽笑笑,和窦才打了声招呼:“窦才,帮我招呼一下,我去催催洪哥。”

出了门,往东走过了几个宿舍,吴辽往地上吐了一口:“操!”

快到浴室门口,见着洪术正低着头从里面出来,顶着条毛巾,身上就穿了条三角内裤,吴辽便叫了声:“洪哥。”

“什么事?”洪术抬头,见是吴辽,问道。

吴辽抓痒似地挠了几下头:“有人找,围棋协会的,找你下棋,看起来挺嚣张。”

“操!来调戏我啊?”洪术道,把毛巾拿在手里,在脖子后面胡乱擦了两下:“不过呢,真嚣张的话应该是有本事的,敢找上门来就更可能棋下得好,我如果输了会不会没面子?”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看着洪术脸上的邪笑,吴辽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回答的,所以只好挠挠头,笑着:“他在宿舍里等你呢。”

“哦。”洪术应了一声,“走,回去!”

进了宿舍,便看到李文博正坐在吴辽的床上,把一颗黑子在右手几个手指上转着,或许是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看到洪术跟在吴辽身后进了门,微微地翘了翘嘴角,棋子在手里翻得更快了。

洪术把毛巾挂到门后的绳上,走过去看看,摇摇头,叹气:“多灵巧的手啊!不去弹钢琴真的可惜了!”

李文博笑了笑,手指一弹,棋子飞上了天,落下时,被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捏住:“洪术是吧?我是钢琴十级,你眼光不错。”

“那当然!”洪术也笑了笑,“俩眼裸视都是1.5,好得不得了。”

他把床上的衣服拿起来套到身上:“李文博是吧?来找我下棋的?”

“是的。我刚来这个学校,因为从小就对围棋感兴趣,所以就加入了围棋协会,只是不知道自己下棋的水平和学校里的高手们比起来怎么样,今天看到你下的那盘棋,就来找你讨教一下。”李文博道。

“高手?我可不觉得。”洪术哼哼了两声,“不过你大老远地跑这儿,总不能让你白来,不就下盘棋吗!陪你就是。你用黑还是白?”

李文博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从盒中抓起一把白子:“猜先。”

洪术睁大眼看了看他,摸起一颗黑子拍到了桌上。

猜先的结果是李文博执黑先行,他在上面做了个二连星,洪术亦以二连星应对,第五手李文博几乎没作丝毫的考虑便把黑子放到了天元上。洪术抬头看了看他,想了想,在左边小飞挂角,李文博立即应了一个尖:在五五路上。洪术把白子放在了上面中间的星位,李文博立即在外靠住小飞挂的那一子,洪术抬头看了他一眼,拈起颗白子,点到了三三上……

双方均是落子飞快,不到十分钟,便下了一百六十多手,直把吴辽看得眼花缭乱,实在不知其然,于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对坐的双方身上:洪术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眼睛稍微眯了起来,吴辽知道,这是他认真思考时的表现;另一边的李文博,嘴角好象翘得更高了些,更让人不爽。又下了二三十手,吴辽发现李文博忽然眼中一亮,然后眉头稍皱,思考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后,黑子落下,强行分断了白棋中腹的一条大龙。

洪术显然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着,“哦”了一声,又抬着看看李文博,想了想,白子轻轻放到棋盘上,打吃黑那一子。李文博笑笑——吴辽觉得,他这模样显得很奸诈,总之就是让人看着不爽——夹住了白刚落下的那个子。

洪术眯着眼睛,开始计算,其实也没花多长时间,就五六分钟而已,但吴辽感觉好象有半个多小时那么漫长。他看看李文博:那家伙还是嘴角微翘,显得很轻松。

“难道洪哥要完?”吴辽不禁想着,随即他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觉得后悔。只是实在坐不住了,便站起来,到门后的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端了回来,不经意一瞥,发现李文博的两个膝盖正在桌子底下很不安分地蹭来蹭去。于是他便安心了一点:这家伙也没多少把握啊!看来洪哥还是有望。

洪术终于落子了,这手棋一下,大出李文博的意外——他竟然脱先不走,而是在左上已经活净的角里又补了一手。

李文博再一看,便明白了洪术的企图:左上方黑有一个很局促的立二拆二,在白补结实了之后,没有了在角上的借用,三个黑子立刻就处于危险的境地。

“他想转换吗?”李文博想。稍稍计算了一下,即使白把那三个黑子吃掉,围出的空最多三十几目,而自己断下的这条龙尾巴则有十三个子,可以很简单地做出一个眼亦只能做出一个眼的十三个子——转换就转换!于是他便把中腹用来分断白棋的那一子长了出来。

“亏了!”吴辽想。虽然学棋时间不长,但简单的目数计算他还是会的,仅就双方得失而言,黑就比白要多出一些,再说了,黑的那三个子还不一定会死掉呢……

想到这里,吴辽不禁看了洪术一眼,发现这家伙舔了舔嘴唇。

呵呵,还记得大一快放寒假的时候,几个家伙堵在宿舍门口可是满脸的嚣张啊,把自己吓得腿都哆嗦,石诚和窦才也是一样的德性。不过不到半分钟,事儿就基本了结了——看着一个同伴抱着腿满地打滚,叫得跟死了娘似的,谁也没胆子再打下去了吧?“毕竟只是学生,没经过事儿。”洪术事后这么说的,说完后,他舔了舔嘴唇……

“很嗜血的动作。”窦才后来如是评价,“看他的表情,跟八神一样……”

在那之后,这个小动作也曾出现过几次,几乎每次都是以洪术被级组主任叫走收场,想起来真是——很刺激啊!

看来洪哥肯定是有手段了,吴辽如是想着,安下心来,仔细看棋。

接下来的几手,洪术下得飞快,李文博却应得很慢。

在白大龙尾巴那道包围圈外面,洪术下了一个刺。李文博拈起颗黑子,手往棋盘上伸去,然后便在空中悬往了,待了几秒,便又收了回去。吴辽开始看到,李文博的脸色生动起来:皱眉,咬唇,变化诸端。

过了一会,李文博手伸出盒中,又捏出颗子来。吴辽正觉得纳闷:“这小子难不起想连下俩子?”便有三个声音陆续响起:

窦才怪叫了一声:“Perferct!”引得吴辽扭过头去,看到他的电脑屏幕上那非常熟悉的拳皇通关的画面。

落子声,棋子在桌面上还颤了几下,听得出来。

最后是洪术的声音:“承让。”这又叫吴辽把头转了回来。

李文博笑道:“哪里,技不如人。” 而后还仔细地把棋子收入盒中——不过很明显,动作有些生硬。

收拾完棋子后,李文博刚想说什么,洪术看看表:“哦,都快六点了啊。”

“一块儿去吃饭?”他对李文博道。

9“呃。”李文博张了张嘴,出了一口气:“不了。”

“以后有空再来找你下棋,再见。”李文博说着便起身往外走,蹭了吴辽身子一下。

“那不送了。”洪术道,“随时欢迎。”

李文博出了宿舍,刚把门带上,里面的吴辽便把右手中指竖了起来:“操!让你嚣张!”

“行了。”洪术道,“他棋很好的,这盘是大意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是吗?”吴辽掉过头,“怎么赢的?”

“一会给你讲讲好了。”洪术笑道,然后他对窦才叫了一声:“豆子,你饿不饿啊?”

窦才从拳皇中回过神:“洪哥啊,到吃饭时间了吗?”

吴辽看着他那张无辜的脸,起了身到跟前抢过鼠标把拳皇关了:“操!都几点了!吃饭去,我请客!”

吃完饭回来已经是近八点,进了宿舍后,把灯打开,洪术开始给吴辽讲那盘棋。

到李文博分断的那一手,洪术先是摆了几个变化,然后道:“这里是我疏忽了,他看得没错,这么一断之后,我那截尾巴最多能做个打劫活。不过其实就算他不断,下在其它地方,他也是优势——这家伙!因为没跟他下过,所以就小心了点,让他的先手优势保持了这么长时间!”

歇了一下后,洪术继续发表评论:“不过更大的原因是他的棋确实很好,这盘棋能赢下来,算是侥幸吧。估计他就是想赢得漂亮点,才会分断——当然,也不排除他热爱围棋、勇于尝试的可能性。”

他笑着,笑得有些诡异,把棋继续摆了下去:“他长了之后,下面几步就不好走了,我一直在外面下,他如果不拦住,让我的大龙逃了出来,他就相当于白费了几手棋;事实上他选择的是不让我的大龙出逃,不过这么几手一下,他边上的立二拆二就彻底玩了,而且我还多往外扩了两三路,多出了十几目,盘面就差不多了;另外,因为他的棋形被我弄得不太好,有几个断点,以后可能那截龙尾巴他还得收气吃;最重要的是,他如果应了这手,我在这边就可以不下,抢到了先手——都这样了,他再下也就没啥**意思了。”

“还是认输了好,干净,也显得爽快。”洪术做了个小结,“来,看看以后大概会怎么下,闲着也是闲着,摆着玩罢。”

“你说那家伙还会不会来?”吴辽这时候想着的是另一个问题。

“来了又怎么样!”洪术一瞪眼,“怕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