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深厚的文明,令任何一册书籍都散发着诱人的灿烂。在莫高窟的耳洞里,我们发现了诸多古代文书,史称“敦煌遗书”,其内容、数量、价值、范围,前所未有,国内外学术界以此形成了一门当代的显学——敦煌学。从此一例,中国藏书文化的博大精深可见一斑。季羡林先生曾经感慨道:“中国藏书事业甲天下,过去如此,现在仍然如此。”让人扼腕的是,中国历史上图书所遭到的浩劫也是特别的多。罪责难逃首推秦始皇,禁书焚书,以期江山永固,万世长久,怎知过了十多年就乌呼哀哉了;曲阜孔府中的鲁壁,是孔子后人藏书于墙中,冒死抵御专制的感人场景的遗留。项羽的又一把大火,烧嬴政的皇宫烧他的书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是明智的萧何明白藏书的重要性,抢救、保存了许多重要文献,在西汉稳坐天下之后,又主持建造了石渠、天禄、麒麟等藏书阁,令皇家藏书固定有序,有模有样;清代乾隆帝大力倡读书藏书,主持修订《四库全书》,可是在建造七阁、彰扬天一阁以及集纳书籍的同时,也销毁了上千种十几万部不利于统治,语涉抵触、讥刺、违碍、伪妄、诋毁、悖逆的“不经之书”。至于民间自行闻风而弃而毁的书籍就更数不胜数了。清末民国,觊觎中华文明已久的西方列强,终于有机可乘,大肆搜罗,致使很多中国文人精心收集的珍贵典籍,有很大一部分流落海外,成为远离故土的“海外游子”。
历史是一本教科书,可阅读,透视古今。现在,我们赶上了个好时代,国泰民安,终于,文物书籍外流的态势被止住了。国内的藏书界正努力运用各种各样的途径,以期实现流散异邦的古籍文典早日“回归”。
◎澹生堂中储经籍
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发现,投身再大的事业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做一个事业,聆听再好的故事也不如把自己的人生当做一个故事,我们一定会动手动笔,做一点有意思的事情。不妨把这样的故事称之为“收藏人生的游戏”。让今天收藏昨天,让明天收藏今天,在一截一截的收藏中,原先的断片连成了长线,原先的水潭连成了大河,而大河,就不会再有腐臭和干涸的危险。
——《收藏昨天》
收藏是一种文化,也是某种人生的态势。在人和物的对峙当中,人生因收藏而美丽,藏品因藏鉴而闪烁。我们能够从收藏中感悟其承载文化的深意,体味物趣,得到精神上的慰藉与满足,从而达到某一品质的提升,创造一种更高的境界;而收藏品则揭示了某一时期历史的发展和文化的走向,跨越时空,见证着人类的发展。所以,收藏也是一种精神和境界。
我国有很多名人深谙收藏之道,他们涉猎广泛,藏品丰富。收藏因名人而更加具有活力,名人也因为收藏而更显风采。其中,以藏书最雅,甚至,一些名人将其作为自己毕生的心爱事业。
中国私家藏书绵延到了宋代,已成为了士大夫们的普遍时尚。北宋司马光,是我国著名的政治家与历史学家,他曾官至宰相,还主持编写了《资治通鉴》这一历史巨著。司马光酷爱读书,也喜欢藏书,被称为“藏书癖”。他家建了一座藏书楼,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文史书籍万卷以上;他埋首于这座藏书楼长达几十年,还给其所在地取名叫独乐园。他十分爱惜书本,每次读书之前,为避免将书弄脏,往往要先揩抹桌面,将其铺上一层毡毯,然后小心地将书平放于毯子上,这才阅读起来。每当他看完一页之后,往往要先用大拇指轻轻托起书页的边缘,随后加上食指,非常小心地翻过,从不用指甲去刮书页。也轻易不肯捧着书读,更反对别人将书卷起来读或是将书页折角。
南宋大诗人陆游,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文学家,他也是一位著名藏书家。其一生嗜书,藏书丰富,同书有着不解之缘,且将居室取名为“书巢”,在书史上也具有一定地位。不过长期以来,其作为藏书家的声名却被诗名所掩。
鲁迅先生是众人皆知的伟大文学家,他也是一位毕生热爱收藏的收藏家。他将收藏除了当成一种休闲消遣以外,还用以增长学识、探究历史。他总是买些自己感兴趣的古器古籍回来,作为研究与探讨之用。鲁迅先生也喜欢藏书,他一生藏书费用约合今日人民币52万元。他在《鲁迅日记》中写有明确的书账:购藏9600余册书籍、6900多张古文物拓片,总计16500件图书。从其开始在北京教育部工作,一直到最终于上海病逝,24个年头当中,鲁迅收入的11.1%,专门用来购书藏书。
我国很多藏书家的乐趣并未仅仅停留在图书上,他们还喜好在新获图书上盖一方自己的印章,用来表达个性情志。明代藏书家祁承的藏书印章为:“澹生堂中储经籍,主人手校无朝夕。读之欣然忘饮食,典衣市书恒不给。后人但念阿翁癖,子孙益之守弗失。”不但爱书之情流露了出来,并且表达了读书之乐。清人《榆园丛书》作者许益斋,其藏书印文深含哲理:“得之不易失之易,物无尽藏亦此理。但愿得者如我辈,即非我有益可喜。”其藏书观、珍书情,更显境界高雅。和藏书章的作用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藏书票”。它是种小小的标志,用艺术的方式,标明藏书是属于谁的。为读书人爱书、藏书的标志,被誉为“版画珍珠”、“纸上宝石”、“书魂”、“书海之帆”等。
世界上第一枚藏书票源自15世纪,是德国人设计制作的,到现在已有550年的历史。这枚藏书票的画面是一只嘴里衔着野花的刺猬,上面写着“慎防刺猬一吻”。随后,藏书票传入英国、法国以及美洲大陆。17世纪以后,收藏以及交换藏书票变成了一种时尚。伴随着艺术品收藏的兴起,各国先后都成立了藏书票协会。尽管藏书票的产生比邮票早300年左右,可是同邮票相似的是,它从出现的那天开始,便演变成收集与收藏的对象,有时它的收藏功能甚至已盖过了藏书的标志功能。原因在于,藏书票有着很高的艺术欣赏的特质,其图文并茂,色彩斑斓;小小票面不但能传递某种思想,还适应各种画种以及制作方法,变化无限,趣味无穷。
藏书票于20世纪初传入日本,大约20世纪30年代初流传到我国。事实上,在此前,一些传教士、西方学者以及外交官就已将藏书票随书籍带入中国(上海图书馆有收藏证明)。到目前为止。我国发现的第一枚藏书票大约出自1914年,是中国台湾藏书票收藏家吴兴文先生发现并收藏的。这枚藏书票贴在1913年版的《图解法文百科辞典》上,印着“关祖章藏书”的字样,画面为在满壁皆书的书房中,一位头戴方巾的书生正在搜索图书,秉烛展卷。在辞典的扉页上面,还用钢笔写着如下的英文字句:“关祖章藏于美国纽约特洛伊城第八街一七七号,伦斯勒工艺学校,1914年9月26日。”此枚藏书票用的是西方引进的木刻技法,构图又完全为中国古典传统风格,非常具有收藏价值。
由于藏书票不单单具有艺术欣赏功能,更有着独特的艺术个性,因而很多藏书家与艺术家都对收藏很喜爱、制作藏书票。鲁迅先生就非常关注藏书票,曾经托日本友人从日本购买过,如今,在“上海鲁迅纪念馆”中还珍藏着鲁迅先生收藏的各国以及中国早期藏书票。鲁迅先生对藏书票的迅速普及以及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中国最早的文学人藏书票“凤凰”就是产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它是1933年由著名作家叶灵凤亲手绘稿刻印的。他思想进步,同诗人郁达夫等人积极推介西方文化,并且开始注意以及推介藏书票。亲手制作了这枚书票印出之后,他寄赠书票给日本友人太田临一郎。随后李桦、赖少其等一些青年木刻家受到他的影响,也积极制作藏书票。可见这枚书票具有史料与艺术双重价值。
因爱书而藏书,因藏书而有藏书票,因藏书票而衍生出了一个专门的艺术门类,且培育出一支收藏爱好者队伍。当今,中国的藏书票已普及全国、走向世界,获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在《收藏昨天》中,余秋雨先生说:“希望世间能有更多的人珍视自己的每一步脚印,勤于记录,乐于重温,敢于自嘲,善于修正,让人生的前前后后能够互相灌溉,互相滋润。”
是一种情愫托起了藏书票,这种情愫就是人类对知识的崇拜以及对书籍的热爱。现实生活中的很多读书人,一不小心便沦为藏书人,尽管他们常常有书不读,但能专注于藏书,因此想要得到好书非常难。历史上只藏书不读书的人有很多,登峰造极的非天一阁的主人范氏子孙莫属,他们甚至将藏书当成一个宗教式的朝拜对象。钱绣芸,一位为了能到天一阁里看书而执意嫁给范氏家人的伟大女性,最后却只能因其家族保守先祖遗产的严格条款规定而郁郁死去。1673年,黄宗羲成了范氏家族准许登楼查看其藏书的第一人,从此以后范氏家族也改变了他们的规定:只要是有真正大学问的人就能够入阁观书。
在我们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当中,有时,精神文化是难以得到传承的。较于物质精神让人更难坚持。自中华民族有了文明史以来,书籍就成为了保存中华文化的某一载体,也是传承中华民族精神的最好工具。其流传,有时候比人的繁衍还要困难。原因在于,除了要保证不会因人为的破坏而中断之外,还必须要有一种非常坚强的毅力与精神。范钦一家围绕创办天一阁的故事,令我们领悟到,在中国文化当中最重要的是,人必须要有一种文化精神。
精神是构成文化的最为重要因素。要是没有精神,再多的文化也仅仅是无水之源,无本之木。存在了,也会消失与毁灭,只有精神才可以让它永远存在,并且受到它的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