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新军大捷。曹操等十八路诸侯云集大营,欢呼雀跃。
很快,检点斩获的首级数万,埋入大坑。
“这数万首级里没有一个是吕布的,遗憾哪!”曹操道。
“不不,被张飞、关羽这样的杂兵打得落荒而逃,吕布的首级也不像以前那样值钱啦!”袁绍大笑。
胜利了,大家都觉得是自己一个人打的;失败了,大家都想把打败的原因推给别人。
各路诸侯和着凯歌,举杯庆贺,然后各回各寨。这时,有一位将军叫住袁术:“袁术且等!”
袁术是袁绍胞弟,一手掌管粮草。他以为是谁,扭头一看,却是长沙太守孙坚。孙坚日前在汜水关一战吃了惨败,在大营中经常不受待见,夹着尾巴做人。
“哦,是孙坚啊。足下也正往回撤啊。”
“不是。我是专程到你寨中寻你的。”
“何事?”
“不为别的。上次我当先锋攻打汜水关时,你为何故意停止运送军粮?有话就回。”孙坚手握剑柄质问。
袁术脸色变得苍白,道:“噢,是那事啊。那事,我本想与足下好好聊聊的。可身在寨中,最后也没得空……”
“我没问这个。为什么没有送军粮?!只要听你回答这个问题。我也有我的打算。我孙坚跟董卓原本无仇无怨。之所以只凭檄文就来参战,是因希望上为国家,下救百姓之苦。可是你们却听信杂人鼠辈的谗言,故意让我孙坚遭受败军之苦。虽同在一军,也不可饶恕。我今来此,欲砍汝头。就看你怎么回答我了……快,有甚辩解,速速道来!”
袁术早知孙坚为人,没有耐心,又是生猛的南方人。现在还铁青着脸张眦相逼。袁术感到颤抖从脚踝往上爬。
“别……别……别动怒!……后来我也觉得太对不住你了。都是可恶之人进足下谗言。我这就砍下他的首级高悬寨中,为足下申冤。请足下息怒。”
袁术自己惜命,低三下四地道歉,把先前向自己进谗的军中部将唤来,不由分说,绑将起来,道:“就是他。这家伙一个劲地进足下的谗言,我终于上了他的当……就请斩了他,一解心中郁愤吧。”
说完,袁术命家臣当场砍掉部将首级。
孙坚也许感到跟如此小人动怒无聊之极,苦笑一下,自回寨中。
然后,垂帐长睡。长久以来,难得如此。夜里,传来哨兵争论声。
“出什么事了?”孙坚刚刚起身,平常一直跟随左右担任警卫的程普、黄盖二位大将,便从帐幔缝隙中小声道:“太守。起来啦?”
“大半夜的,怎么回事?”孙坚撩开卧榻帐幔,问心腹程普。
程普把脸凑近他的耳朵,道:“深更半夜,有人来叩营门。当是谁呢,原来是敌军的两骑密使,说要偷偷拜见太守。”
“什么?董卓派来的?”孙坚意外地道,“先见了再说。”
于是放使者进室内。
敌使豁命而来,一见孙坚,就拼命摇动三寸不烂之舌,道:
“我乃董相国帐下一员,叫李傕。丞相平素深慕将军,特命我为使,欲结长久友好。这可不只是言辞上、形式上的友谊。董相国幸有一妙龄女儿,欲迎将军一子为婿。将军一门子弟,尽封郡守刺史。如此良缘和荣达的机会,可不会再有第二次啊……”
“住口!”话没听完,孙坚就大喝一声,“不知顺逆之道,弑君苦民,只有私欲的鬼畜,如何能把我儿与他为婿?!我的愿望只有讨伐逆贼董卓,斩其九族头颅,悬于洛阳城头。趁未被斩速速回去,好好转告董卓。”
孙坚严厉拒绝。
使者厚颜,并不胆怯,道:“说到要害上了。将军……”
孙坚看他又要絮叨下去,便充耳不闻,劈头吼道:“我可砍下尔等头颅,不过先留一留。尔等速回,向董卓复命去吧。”
使者李傕和另一个敌使仓皇鼠窜,逃回洛阳。
他们把事情经过细细地如实报告丞相。
董卓自虎牢关大败以来,心情消沉。
“李儒,如何是好?”丞相照例向亲信李儒问计。
李儒道:“很遗憾,事到如今,不得不立未来之大计,谋求重大转机。”
“什么是重大转机?”
“就是下决心放弃洛阳之地,迁都长安。”
“迁都?”
“是的。日前虎牢关一战连吕布都败下阵来,我军斗志一蹶不振。不如暂且收兵,奉天子去长安,待时而战。……最近,听洛阳孩童在唱:
西头一个汉,
东头一个汉。
鹿走入长安,
方可无斯难。
按照歌词,西头一个汉是指高祖,说的是长安十二代的安泰。同时暗示去曾经的长安富饶之地乃丞相的吉方。东头一个汉说的是光武帝定都洛阳至今的十二代。天数如此。如果迁到长安,丞相的运势定将越发大开。”
听了李儒的解释,董卓突然觉得前途敞亮。这个天象之说立刻成了大政方针,提交朝议。不,董卓独裁,直接告知了百官。
说是朝议,只要董卓一开口,那就是绝对的。
可是这时,百官的脸色也真的骚然。就连皇帝也都吃了一惊,道:“迁都?”
事关重大,没有立即涌现出赞同的声音,却也无人反对。
寂静持续片刻。
司徒杨彪首先开口,道:“丞相,现在不是迁都的时候。关中人民自新帝登基以来,并未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此时如果公布舍弃历史悠久的洛阳,迁都长安,百姓必将骚动,只会助长天下之乱。”
太尉黄琬接着发言:“是啊。正如刚才杨彪所说,迁都之议窃以为不可。理由很明白。朝上的百官众卿心里明知不可,也怕逆了丞相之意,不吱声罢了。”
接着荀彧也反对道:“如果现在举朝迁出此地,商贾就会丢了买卖,工匠就会失去职业,百姓就会流离怨天。请丞相可怜草民!”
看来继续下去,异议愈烈,董卓作色喝道:“区区百姓算什么!?要成天下大计,怎能一一考虑百姓?!”
荀彧又道:“百姓乃国家之本啊。没有百姓,哪有国家。”
“休得再言!剥夺他们的官职,夺去他们的爵位!”
董卓甩出一句,走到廊下,当场命令准备车马千乘,自己先从宫门乘辇赶回宅邸。
这时,半路上有两个年轻武士在林荫树下等着董卓,道:
“丞相稍候!”
“请稍等!”
他们追上来,跪在辇前。一看,原来是城门校尉伍琼和尚书周毖。
“汝等为何拦我去路?”
“我等特来申诉,知丞相必责我等无礼,故心中有备而来。”
“心中有备?尔等有何申诉?”
“闻今日朝廷内定迁都……”
“不是内定,是决议。”
“消息透出,我等末辈闻讯惊倒。有传统的都府非一朝一夕所能建成。何况舍弃的是具有汉室十二代辉煌的这片土地……”
“苍蝇之辈,何出此言!一介书生,对朝廷决议大发异议,实在过分!而且还在这路边……”
“无论您怎样怒叱,为了天下,我等不能坐视。”
“不能坐视?!尔等莫不是敌军细作吧?!留着尔等,必为日后之害。把这两个家伙脑袋砍咯!”
董卓说完,乘辇前行。二人仍喊叫着进忠谏,紧抱辇轮。
这时,董卓的家臣们从背上刺,从头上砍,鲜血一直迸溅上车盖,车轴沾满肉酱,看上去像一根红绳绞在里面,嘎吱嘎吱地转着前行。
看到这一幕的洛阳市民尽皆哭泣。迁都的传言半日间就传遍洛阳,闻者茫然。
入夜,地黑天怪,妖星跳跃,闪烁着光芒。
“迁都啦!迁都的告示出来啦!”
“要舍弃这里到长安去……”
“以后会咋样呢?”
晴天霹雳,打得洛阳人民不知所措。
加上大白天两位忠臣跪在董相国的车辇前直谏,触怒相国。相国大吼一声“砍咯”,两位忠臣就在武士们的刀下被剁成肉酱,惨遭屠戮。百姓全都生生地看在眼里。
“别吱声!”
“什么都别说!”
“要被杀头的!”
百姓一味恐惧,连不平都鸣不出。
危哉。董卓天不怕地不拍,也不在乎民心怨声载道。他熟睡一宿,醒来立刻唤道:
“李儒!李儒!”
“在。我在这里。”
“迁都的命令都发了吗?”
“万事俱备。”
“朝廷上公卿百官也都领会了吗?”
“正在为准备搬家而奔走。城门口已经立榜,又让官差挨家挨户通告,洛阳人民恐怕大部分也会跟着车驾流向长安。”
“不,那只是穷人。富贵的有钱人会迅速藏匿家财,散往悠闲之地。丞相府、朝廷都缺钱吧。”
“是的。打算在发迁都令的同时发军费征收令。”
“怎么合适怎么干吧。来不及一一发文告。”
“就请交给我办。”
李儒选了五千人,放进城里,号称传令迁都和征收军费,把全洛阳的大户富豪袭击个遍。搜抢来的金银财宝堆成山,马驮车拉,边抢边往长安运。
洛阳陷入混乱状态。官纪、警制、所有秩序,一日之间丧失殆尽,市街陷入一片混乱。
没收富家财宝的办法实在令人发指。
暴兵如狂风席卷,一旦确定哪家是富豪,马上就盯上他家宅邸,包围起来,突然乱闯而入,把家财金银用担子挑走,有反抗的当场斩杀。这期间,年轻女子的悲鸣从僻静处阴森森地传来,甚至公然被劫掳,令人不忍目睹。
命令发出的第二天。御林军的将校们为了防止流民转移到其他郡国,使用兵力强制分片,把老百姓家庭五千一团、七千一群地集中起来,押往长安。
怀抱吃奶孩子的妻子、身背老人和病人的汉子、肩挑破烂家当手牵孩子的父亲……流民被驱赶着走向明天未知的命运。他们像羊群一样,被军队驱赶,走在黑暗当中。实在可怜。
魔鬼畜生一样的暴兵手执刀枪,像鞭子一样挥舞不停,威胁道:
“快走!快走!谁不走就斩了!”
“把病人扔了,快走!”
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人妻,刺死她们的丈夫,肆意暴虐。
流民的哭号声回响在野山,苍天为之黯淡。
同一天。董卓也从私邸、官邸撤出,私藏财物装满八十辆马车,成队成行。他乘上车辇,道:“好了!走!”
他对这个都城毫不惋惜。本来就是半年一年抢夺而来的都府。
可是,公卿百官中却有人恋恋不舍这块历史悠久的祖宗之地,潸然落泪。
“啊,终于得离去了!”
“不想再活啦!”还有一些老官恸哭。
迁都行动因此迟缓。董卓督促李儒,发布强制令。命令说:限今晨寅时,宫门、离宫、城楼、城门、各衙、市街统统放火,火葬洛阳。
用意之一乃是对即将杀来的袁绍、曹操等人的北上军队采取焦土政策。
万事紧急!混乱无法名状。转眼即到寅时。
宫门首先起火。紫金殿的勾栏、琉璃楼的瓦顶、八十八门的金壁、鸳鸯池的珠桥、其他后宫院舍、亲王府、议政朝庙等宏大建筑,一切有形的传统,都被抛弃在炎炎热风之中。
“要烧多少天啊!”董卓一边想,一边动身,把大火甩在身后。
皇帝、嫔妃、皇族的车驾跟在董卓一族后面,哭声震天,车队混乱,逃遁而去。
还有公卿百官的车马、后宫女子的轿子、内官诸人的马和装满财产的车,所有人等个个争前恐后,无人落后,势如雪崩,匆匆涌出洛阳城。
再说吕布。得董卓密令,他朝完全相反的方面出动。动员了万余百姓和脚夫,督兵数千,自前一天起,奔赴皇室宗庙所在的丘陵,从历代帝王的陵墓到后妃大臣的墓冢,统统掘开,一个不留。帝王陵墓中陪葬了多少当时时代的珍宝珠玉,数都数不清。数数从后妃皇族到列位大臣的墓冢,数字庞大。墓中从稀有的宝剑、名镜到大量朱泥金银,应有尽有。陶俑、土器不屑一顾。
宝物装满数千辆马车。土中重宝价值不知几百亿。
“夜以继日,统统送到长安!”
吕布让兵卒押车,陆续把财宝运往长安。同时,差人命令仍留守虎牢关的殿军道:“放弃关城!”
“为何要去长安?”
殿军大将赵岑甚觉奇怪,但还是率全军弃关逃出洛阳。一看,洛阳只剩熊熊大火和浓烟,人影全无。
如早通知,害怕守军动摇,迁都未完敌军就会像洪水般涌来,所以特意到最后一刻才通知他们。可这迁都,何其急也。
当然,吕布也撂下无数挖得狼藉的帝王墓坑,一窝蜂地飞奔长安而去。
当时,进攻的军队也对这两三天敌方动静感到莫名的奇怪。
这时,谍报传来。
“不好!”各路诸侯大惊失色。
“一举占领关城!”诸侯们争先恐后出动军队。
孙坚军为了雪耻,一马当先冲进汜水关。虎牢关方面,玄德、关羽、张飞兄弟混在公孙瓒军中,率先登关,站在城头。
“啊!烧了!”
“洛阳已是火海!”
站在那里,关中尽收眼底。渺茫三百余里,唯有黑烟盖地,火柱冲天。
“这还是人间天地吗?”人们瞬间被这凄怆所打动。十八路军队势如迅潮,飞奔前行,争先入城,先后涌入洛阳。
孙坚驰马入城,率先开始城内巡逻。面对惨状,他不禁落泪。尽管如此,仍在热风中高声喊道:“灭火!大家灭火!不许私藏财物!保护尚未逃脱的老幼百姓!向宫门废墟派遣哨兵!”
他命令属下,没有丝毫懈怠。
各路诸侯军队也分别择地下寨。曹操却立即拜见袁绍,提出忠告,道:“您还未下令哪。良机不可坐失,必须追击前去长安的董卓。怎可优哉游哉地坐拥无人废墟!”
“不。连战月余,兵马劳顿。既已占领洛阳,可在此休养二三日。”
“夺得焦土,有何夸耀!如此下去,不用多久就会兵骄气堕。请在松懈下来之前,迅速追击!”
“你侍奉于我。追讨时当军令行事。你尽弄一己之言,我很为难。”
袁绍扭脸不睬。
“呔……”
天生秉性让曹操心中愤懑。他冲袁绍侧脸喝骂道:“竖子,不足与谋!”
骂完,回到自己寨中,叫道:“曹洪!追击董卓!”
他的手下以夏侯渊、曹仁、曹洪等幕将为首,共一万余骑。
迁往西边长安的敌军带着满载财宝的车辆、驮马,还有妇孺累赘,肯定狼狈迷乱,拥挤不堪,不成队列,斗志丧失。
“追啊!追啊!敌军还没走远!”
曹操急追猛赶。
另一方面。皇帝御辇和众多逃离洛阳的人,途中苦于行路之难,来到荥阳,刚喘一口气,就有谍报早早传来:“曹操的军队追来啦!”
众人大惊失色,皇帝身边的女人,甚至在车辇上发出悲哀的呜咽。
“不必惊慌!相国,此处天险隐蔽伏兵极妙。”李儒指着荥阳城后的山岳道。
他是董卓智囊,只要一开口,董卓总会显得安心。
吕布把暴掘帝陵获得的财宝先行运到长安,完成任务后,也率军随后来到荥阳之地。
这时,突然一阵矢石从城内雨点般泄向吕布一军。吕布大怒,道:“听说太守徐荣为相国开道,迎皇帝御驾,在此当殿军,我才放心而来。难道他叛变了吗?!果若如此,当踏平此地!”
他准备会战。
“哎呀,原来是吕布啊。”
城墙上有人说话。抬头一看,却是李儒。
“听说敌军追来,错把你们看成了曹操的军队。不要动怒!这就打开城门。”
李儒赶紧打开城门,迎吕布进城,告以详情,并行道歉。
“原来如此。这么说相国已经走了?”
“站在这里的城楼还能看见。喏,朝那边走的就是。看!”
李儒邀吕布登上城楼,指着远处山岳道。
只见车驾驮马和大军队伍像蚂蚁一样,在山谷里的羊肠小道上缓慢挪动。
不久掩入云中。
吕布把眼光转移到附近,道:“这个小城不足守。李儒,你打算在这里防御曹操的追兵吗?”
李儒摇头道:“不。这座城是特地送与敌军,以骄其气的。殿军大军都隐蔽在后面山谷里当伏兵。足下也在这里,敌军知道吕布在此,反而难以引诱。你也可去那边山里隐蔽起来。”
吕布听从李儒之计,道:“知道了。”然后利落地去山中隐蔽。
曹操领手下万余,专程杀到此地。转眼攻陷荥阳城,追赶逃敌,进入山谷。
被引进不熟悉的山道,曹操还说:“如此,追上董卓和皇帝御驾也立马可待,并不费事。打掉敌人殿军草芥,速速追赶!”气势愈发高昂。
不知怎的,逐鹿太急,连曹操这样的人也没有注意到脚下。
突然。四面山谷里和悬崖上喊声大举。
“有埋伏?”
醒过神来,不光是曹操,就连他那一万余骑兵马也已全然成了袋中之鼠。
找条路拥上去打吧,悬崖上便巨石落下掩埋道路;蹚过溪流躲避吧,对面沼泽和森林里箭矢便雨点般飞来。
曹操兵马大败于此,遭到毁灭性打击。
“又倒下一个?喔,这个也死了。”
曹操看着自己的幕将在眼前赶着去死,犹在战斗。
看时机已到,吕布骑在马上,从一方山谷腹地悠然而出,向曹操喊道:“喂——骄慢小儿曹操!野心的梦现在也该醒啦!你背主忘恩,可知天罚!”
吕布任由杂兵围着发狂的曹操,自己则在高处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