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流苏与娜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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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女王和女仆

在无声电影时代,阮玲玉真是一个女王级人物。

她靠文艺片出名,在一片武打的电影市场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的相貌十分出挑,带笑又带泪的眼睛,十分适合穿旗袍的身材,十分具有辨识度,一见难忘。

演技方面,更是不用说。她情感丰富,随意流露,毫无障碍,她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挥洒自如。她的一双眼,也含泪,也留情,笑起来仿佛春花俯首,哭起来仿佛月牙挂霜。《神女》的导演吴永刚说,阮玲玉是“感光最快的底片”。

电影是阮玲玉感情的出口,她一笑,百媚俱生,她一哭,两泪顿存。她的哭戏最出色。她总有许多委屈、烦难排解不开,她是真正的悲剧女王。赵丹说:“阮玲玉穿上尼姑服就成了尼姑,换上一身女工的衣服,手上再拎个饭盒,跑到工厂里的女工群里去,和姐妹们一同上班,简直就再也分辨不出她是个演员了。”

她是无声电影时代的无冕女王。她的《神女》、《新女性》可以说是达到了无声电影的一个高度,演技的高度、社会批判的高度、电影艺术本身的高度。她的粉丝,从北方到南方,层层叠叠,处处都有,最著名的李绮年,完全因为对阮玲玉的狂热,而走上电影道路。

可是,这样的一个电影女王,在感情上,却总是充当女仆的角色。

在第一段失败的婚姻中,阮玲玉与胡蝶的遭遇何其相似,她们都遇到了“女高男低”的窘境,都遭遇了金钱的纠纷。但胡蝶处理问题是爽利的、干脆的、快刀斩乱麻的。阮玲玉却是迟疑的、纷扰的,即使她和张达民的关系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还是跟他签协议,每月供给他100元,长达两年。她还曾因为与张达民的讽刺、争吵而自杀(又被救起)。

阮玲玉找唐季珊,未必是贪图他有钱,而是抵抗不了那点慰藉与温暖。唐季珊是个沙发,阮玲玉累了,一下就坐进去了,毫无防备,不问他日是否有来客。唐季珊找阮玲玉,则多少有些猎艳的意思,有爱,但也是自私的爱,摇摆的爱。

阮玲玉拍《新女性》时,遇到了蔡楚生。1935年,是阮玲玉的流年。年初,张达民和唐季珊的官司,让她陷入无可阻止的“丑闻”中,而《新女性》因为新闻记者一角,而产生的上映波折,也让阮玲玉深感绝望。据说,阮玲玉曾经向蔡楚生发出过求救信号。但蔡楚生的回答是,沉默。

阮玲玉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好几次,她去普陀进香。在苏州拍《人生》时,一行人去虎丘玩,归来途中,阮玲玉又去西园进香。五百尊罗汉,每一尊她都要敬一支香。她的虔诚,恰恰反应了她内心的挣扎与撕裂。

一方面是电影事业的高处不胜寒,一方面是情感生活的低到尘埃里,阮玲玉实在无法同时扮演好女王和女仆两个角色。

她选择了自杀,在人生最华丽也最尴尬的时刻。